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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姝正是百无聊赖,双手拖着脑袋,顾自坐在小屋门口,忽地听得远处有马蹄声,便警觉起来,转身回屋拿了子归剑出来,再一看时,自己的哥哥和筠廷已近前来,心中惊喜却又不相信,只当是自己眼花了,一个劲儿地揉眼睛。
扶苏远远喊道:“如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静姝喜出望外,急奔至扶苏面前,还未说话,筠廷细看静姝女儿装束,果真是与他玩耍相伴的易祈安,急忙下马跪地,恭敬道:“郡主。”
静姝星眸微转,冁然而笑,道:“筠廷,你便起来罢,你既是我朋友,如何行得这般大礼?瞧见你可是真好哩,前两次我叫哥哥将你带来,他都不肯。”说罢,又半努嘴嗔怪刚跳下马来的扶苏。
筠廷起身,与她相视而笑,道:“岂非是殿下不肯呢,着实是因为殿下有事交由我去做罢。”
“何事啊?”静姝语笑喧阗,活泼可人。
扶苏瞧她这般,微笑嗔道:“女孩子家家的整日问那军中之事,叫我如何放下心来。”
静姝努了努嘴吧,不再过问,微瞪他一眼,道:“哥哥,你如今倒是来得紧了。”
扶苏笑道:“怎么?你是不肯我来瞧你了?”
静姝头如拨浪鼓一般摇着,道:“如何说得这话?我恨不得哥哥天天在我身边哩。”
扶苏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尽说这些甜言来诓我,我如何不知你心思啊,你是想着我早些离开才好,这样便能出去胡作非为了罢?”
静姝心下半有奇怪之意,想是县令不遵守她的嘱咐,将她的事都说与了她哥哥听了,便试探道:“哥哥,我可没胡作非为啊,你们不来,我都忘却了去集市的路怎么走了呢。”
扶苏眉眼带笑,正词道:“行了,赶紧进屋去罢。”
静姝兴高采烈与扶苏进屋去。
筠廷将马儿都牵至一旁的树下绑好缰绳,再回到院中时却只立在外头,见静姝虽是作为女儿身,更贵为郡主,与他却并不生分,心中自有些许感激之意,又因他兄妹二人都厚待于他,暗自下定决心,必要生死护主。
静姝因见筠廷立于外头,便问扶苏,道:“哥哥,怎地也不叫筠廷进来?”
扶苏并不答她这句,忽地正色道:“哥哥今日是路过此地,对你放心不下,来探望你,如今,你好生记住我说的话。”
静姝见他严眉肃眼,不禁心中一跳,紧蹙蛾眉,道:“哥哥,你是要往何处去?为何这回师父却不来?”
扶苏微微皱眉,道:“父皇诏我回一趟咸阳,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是我与你同住于此,万不可对他人说道,晓得了么?”
静姝眸底清扬,甚是不解,道:“这是为何?”
扶苏拉起她的手,认真地道:“因是密诏,你切莫不可与人说道,只能你一人知晓。”
“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这我也不知晓,你只需谨记我说的话,晓得了么?”
静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好!我记住了。”又问道:“何时走?”
扶苏不舍地望着她,道:“吃完了再走。”
静姝安静了一阵,忽然笑将起来,道:“那可是还有两个时辰呢,哥哥,你许久不曾陪我练剑了,今日陪我练练剑可好?”
筠廷闻言便将扶苏的剑递上,瞧着他们在院中舞剑,心中又不禁有些难过。
约莫半个时辰,扶苏停下来笑道:“如今你怎地不赢我了?”
静姝也停下来,道:“练剑便是练剑,可不是比试,再说,若是比试,哥哥必定也要输于我哩。”
“是了、是了,静姝最是厉害了。”扶苏看看日头,虽是不舍,但又一想,该早些离开为好,又道:“这也练得许久了,我去集市买些饭食来罢,你和筠廷也许久未见了,就在此地稍作休息,叙叙旧罢。”
静姝忽止道:“哥哥不需去了,今日便让我做与你们吃如何?”
“不去便不去罢,不过也不需你做饭,今日让哥哥来做一顿与你们吃罢。”
静姝“咯咯“讪笑道:“哥哥,你何时还会做饭了?你若是要做,我也不拦你,我倒是要尝尝哥哥的手艺哩。”
“做饭这等小事如何都让你知得?总之啊,你们便是瞧好了。”扶苏说罢,顾自往东院的灶台走去。
静姝自是拉了筠廷进去北屋坐定,又细瞧他仍然恭敬的眼神,微笑道:“筠廷,你莫要这般瞧我了,我一直认为朋友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份,以前我便想告知你了,只是我深知我说了,你便要这般眼神瞧我。”她停顿了一下,又低声道:“那我就没有朋友了。”话语中却是泛起了一丝凄凉。
筠廷浅浅一笑,看她明眸如秋水盈盈,声音如出谷黄莺,心中暗骂自己眼拙,相处了一年多竟不知晓她是个女儿身,又想是她虽贵为郡主,却还把他当做朋友对待,心中忽地一动,低下头来,充满感激,他也是全心全意将她当做自己唯一的朋友,可正因为如此,他的心中又泛起悲凉来,为他这个久违的朋友。
他在抬头时,脸上仍是浅浅的笑意,但其心中之变化只有他一人知道。他看着她,道:“我也是一直将你当做朋友,只不过……”
他还未再说下去,静姝便道:“只不过哪般?”
筠廷“噗嗤”一声,低低笑出声来,道:“只不过郡主确是女儿身份,如何让我再叫你‘易公子’?”
静姝也跟着笑将出来,兀自嘟哝道:“我既是女儿之身,若是让你叫我作'姐姐',你必定是不愿的了。“她忽然想出什么来,莹眼大睁,道:“那你便唤我作‘安儿’罢。”
筠廷眉眼弯弯,轻声唤道:“安儿。你叫我唤做什么我便唤做什么。”
他又问道:“前几个月,你在想着的那剑法,却才我瞧着,可是完成了罢?”
静姝道:“自然是完成了,这剑法也有你一半功劳哩,莫不要我们现在比试比试?”
筠廷微有推脱之意,但听得扶苏道:“瞧她个女子不似女子的,筠廷,你便与她比试比试罢,莫要将她当做郡主了。”
筠廷本是因为殿下在场,因而不敢与静姝大声笑闹,如今听得殿下所言,终放下心来,道:“那我便与你比试比试。”
静姝与筠廷二人又出院中,比剑而舞,好不欢喜。
扶苏看着二人笑意盎然,心中不禁感叹年少,又暗想道:“静姝总算有个年纪相仿的玩伴,若是两人情投意合也是甚好,我便能了却了母亲的心愿,将静姝许配给他。”
他看着天际,又想道:“可是,母亲啊,父皇何时真能将我和静姝诏回咸阳呢?在这样一个地方,我这般做哥哥的竟无力照顾她,我该如何是好啊?”
他低下头继续做饭,又在心中叹息一声:“母亲,我不愿将她扯进是非中,可是又不知这样做真的好么?若是母亲在天之灵,便保佑她永远这般开心罢。”
静姝自是与筠廷练得好一身香汗,筠廷故作礼让,二人方久久对峙不下。
静姝喊道:“筠廷,你如今剑法可是退了么?莫要让我,拿出真功夫与我比试来。”
筠廷微笑一下,方使出真正功夫来。
扶苏看着他们笑面对练,沉重的心情倒是稍稍放下几许。
但怨秋叶不待人,由它纷飞尘寰间。
待得扶苏做好饭,日头已近西山,静姝和筠廷早已停下来。扶苏并不知道他们谁胜谁负,他看不透,大概是平手罢,或者,他们并没有真正地比试。
北屋的桌上已然摆着几道菜,并不算太丰盛,都是寻常菜罢了,只那黑黍是寻常人家吃不到的,因为它来自南海,是扶苏前些时日带来的。
静姝依然笑面如花,扶苏自然也瞧不出来她的不舍并不亚于他。
每每饭食罢,又是一场分别。
静姝这次并没有吃得很慢,她倒是一反常态地吃得快及了,吃完将碗筷一放,笑道:“你们怎地吃得这般子慢了?月儿都快爬上来了呢。”
扶苏笑了。
“照顾好自己。”很多时候如父亲一般的兄长都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除此之外,他别无牵挂。
月色如钩。
他们就消失在这一片月色中。
风在呼啸,刮过林木的耳颊,又似乎是在轻抚,告诉它,莫要哀伤。
莫要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