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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适才想起,旸谷此前应该是未喝过酒的。
让一个滴酒不曾沾的人一下子饮了这么多桂花酿,自己也真是混账。
摔得七晕八素的小黄把摔得同样七晕八素且醉酒的旸谷扶起,靠在树干上,拍拍他的脸道:“旸谷,还认得出我吗?”
旸谷半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握住小黄拍他脸的那只手,“师姐。”
小黄吁口气,“还好,没给你摔傻了。”
用空着的那只手揉揉旸谷的额头,“本来你就挺傻的,再摔傻了可怎么办?”
攸地,那摸额头的手也一并被握住,旸谷双臂用力,原本是撑着半截身子的小黄便摔进他怀里。
旸谷的胸膛很结实,小黄摔进去时听到“咚”地一声。
下一刻,男人的双手已由她的手腕转移到肩膀,紧紧地握着,隔着薄薄一层衣料,小黄可以清晰感受到自旸谷手心传来的温度,滚烫,灼热,好似要将她融化一般。
耳畔是旸谷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叩击在小黄的心房上,口鼻间充斥着桂花酿甘甜的味道,以及略带颓靡的酒精气息。
旸谷将脸埋进小黄的颈窝,呼出的热气刚好吹进她的耳朵,声音低沉道:“师姐……”
小黄下意识地攥紧旸谷的衣襟,“我在。”
旸谷的呼吸愈发粗重,“师姐,我想……”
小黄想要推开他,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听天由命地闭上眼,“你想怎样?”
旸谷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如厕。”
“……”
***
小黄蹲在草垛外面等旸谷。
一边等一边在地上画圈圈。
画完一个又一个,直到画成七星耀日,脸还红得跟个煮螃蟹似的。
小黄感叹,她真是越活越回头了,好说歹说也痴长三万岁,看过的春宫簿子摞起来比她自个儿都高,却还是轻易就被男色冲昏了头脑。
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小黄仍是觉得脸上热得厉害,见不远处有座小湖,月色笼罩下泛着粼粼波光,小黄走过去汲了点水拍在脸上,头脑才稍稍清醒些。
她捏着画圈的草杆踱回草垛旁,“旸谷,你好了没有?”
无人应她。
“旸谷?”
依旧无人应她。
小黄眼皮跳起来。
旸谷他……应该不会醉得睡倒在里面了吧……
呃……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正在小黄犹豫不决时,自草垛内侧忽地传出一阵啸风。
风势甚疾,呼呼四下吹开,将一人多高的苇草分向两边,小黄在外面看得清楚,那方空地上,一个人都没有。
当即跳将进去,右手凌空祭出苍梧剑,寒颤颤握在手中。
小黄四下寻过一圈,并没有看见旸谷的身影。
那么一个大活人,怎会凭空就消失了?
又扩大了找寻的范围,一遍、两遍……四五遍搜寻后,全然无果。
小黄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忆从刚才到现在,有没有发生异样的事情。
答案是没有。
除却她去湖边汲水,其余时间她都候在草垛外面,如果有什么山兽歹人将旸谷掳去了,她没道理丝毫察觉不到。
亦或是,刚好就在她离开的那个当口发生了什么?
小黄心下焦急,用剑尖胡乱拨了拨地上的杂草,这动作本是无意为之,却叫她发现了端倪。
苍梧的一半剑身在越过一处地方时,凭空消失了,只剩下离剑柄近的那一段,在月夜里冷冷地发着光。
小黄蹲下身,用手去试探。
她的手同苍梧剑一样,手掌留在外面,手指却似进入了一个异度空间。
小黄此前只在学堂上听夫子讲过断面之术。说的就是施术之人,以一己之力将某个空间生生截断,接入另一个空间,让相距万里的地方成为左右开步的距离。这种仙术甚耗修为,且纵观昆仑虚,习得此术者尔尔,是以小黄在学堂上未能亲眼得见。
却在这里见到了。
何人会在此时耗力于昆仑虚剖出这么一道断面来?小黄左右想想,若不出意外,这便是父亲他们此次魔猎的入口了。
魔猎的入口向来据卦而定,四散在昆仑山中,捡偏漏之处而藏,以掩人耳目。不想,叫她误打误撞发现了。
从虚口抽回剑,苍梧挑出一缕魔气,以及一丝极为浅淡的……小黄凑近嗅了嗅,错不了,旸谷的气泽。
看来旸谷是闯进了魔猎的入口。
小黄用剑身将那虚口挑得大些,深吸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
身体与虚口接触的一瞬间感觉很微妙,像是被投入一方润泽的海中,又像是被生生分割成两段。
小黄睁开眼,眼前是一座雾气萦绕的城门。
朱漆扶柱,巍峨彩檐,中悬一方长匾,上用烫金字体歪歪扭扭书了三字:四相城。
四相城?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一处魔域。莫非是自己走错了?亦或是,方才那方断面并不是魔猎入口?
小黄往城中走去,越发觉得此地诡异得紧,方才在城外看得那一座城门,修得是富丽堂皇,虽则匾上那三字丑是丑了点,却是镶金的,而这城内,怎么看怎么像是座荒村,莫说人烟,就连灯火都不曾见一处。
断壁残垣,一派萧条之景。
愈走进,雾气越浓,已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旸谷的气泽寻到此处也断了,小黄正准备原路返回,忽听得薄雾浓云中,传来乐器敲敲打打之声。
这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也诡异得紧,依小黄往日翻话本的经验看,荒村、孤街、乐声,再来个红衣新娘子,一出鬼戏就齐了。
正这样想着,从浓雾中幽灵般闪出一架红色花轿来。
小黄:“……”
花轿无人抬举,却在石板路上踽踽前行,轿身凄艳的红色在破出浓雾后看得愈发真切,鬼乐渐渐哀戚,吵吵嚷嚷间似能听见有人低声啜泣。
小黄想要离开,奈何双脚被灌铅一般,动弹不得。
苍梧剑身不住颤抖,散发出一碧幽光以遮挡鬼雾。
那花轿慢慢近了,近了,愈发地缓慢,在行到小黄身前时竟晃动两下。
停住了。
从轿中伸出一双纤纤素手,毫无血色的苍白,与嫁衣的红相应相衬间分外摄人心魄。
那手将轿帘撩开,身子探出一点,继而缓缓掀开了自己的盖头。
小黄已经做好了盖头掀开看到的会是个骷髅,或者什么别的鬼东西的心理准备,未曾想那盖头之下当真是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
女子生得凄婉,眉间一点朱砂,飞眉云鬓,眼波期艾,只一点,她面色如手一般苍白,叫人一看就知她非生人。
女子的眼神落在小黄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从她的神色来看,小黄断定她是能看到什么的,不由得侧了侧头,仿佛身边真的站了一个无形的人。
“相公。”女子娇怯地唤了一声。
下一刻,眼前的事物骤变,如观走马,女子坐回轿中,轿子平地而起,一摇三晃,急急地向前行去,很快消失在雾中,未多时,那喜轿来处再度响起乐声,又一顶花轿自雾中驶来,仍是落在小黄身前,帘开,盖头掀,这次坐在里面的是个熟人。
绣绣!
绣绣的脸色较之前一个女子要红润许多,只见她羞涩万分地低了头,唤了声,“上神。”
继而又是一场走马。
小黄被定在那处,一动不得动,任她如何施破解的咒术都无用,只得看了一场又一场的新娘掀盖。
这些人里,有她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最让小黄脱力的是,有一次盖头掀开来里面坐着的人竟是她五哥极焕。
看来这鬼化形也会出现明显的常识性错误。
不知过了多久,苍梧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四周的雾气瞬间被震开,定身之术也骤然而解。
小黄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提剑欲走,眼角的余光瞥到又一架花轿行来。
她改变了主意,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苏醒的苍梧感受到魔气,剑身颤抖得厉害,小黄割破指血喂剑,苍梧才安静下来。
这次的花轿行得比前几架要快上许多,似是里面的人急着要与小黄碰面。
乐息,轿落,帘子再度被拉开,下一刻,苍梧已破势。然而,剑身却在距轿中人脸面分毫之差的地方停住了。
小黄听见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
轿中坐着的人,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正浅笑盈盈地望着她,小黄在心里感叹,她自己都不一定能笑得这么媚。
对方扮成自己的样子并不能成为小黄不杀她的理由,虽说劈坏张同自己分毫不差的脸,心里难免有些膈应,但反正又不真是自己的,就当劈段木头好了。
眼下的问题是,小黄连段木头都劈不开。
苍梧叫对方捏住了,并且,剑灵不曾反抗。
苍梧是小黄的配剑,她出生时极清上神打给她的,喂过她的心头血,与她灵识合一,旁人根本无法驱动。
若换作其他时候,苍梧一定反应剧烈,一点都不让别人碰。此时却像死了一样,小黄不由得怀疑,眼前之人,莫非真是她自己?
那女子轻松撇开剑,倒也不顾小黄,而是向她身后叫了声,“相公。”
小黄这才回过神,心想自己竟然真着了这魔物的道了,旋动苍梧欲在两人之间用剑气隔出一条界限。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