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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青一大早就焦头烂额,因为阿残又流鼻血了,鲜红的血液流势汹汹,比之前每一次都生猛。她慌乱地跑去找月,月竟然不在房间,被褥整齐地叠放着,床单上冰凉凉的。她心里一咯噔,难道月昨夜竟一夜未归?阿残还流着鼻血,她不能细想那么多,先去厨房打一盆冷水。
刘凝波已听到响声,她披上外套小心起身,没有叫醒熟睡的逸伟,轻轻走出来。刚阖上房门,便见蓝青端了盆水从厨房出来。
“阿残又流鼻血了?”刘凝波问。
蓝青慌乱地点头,刘凝波便和她一道走到客房去。拧一条半湿的毛巾擦掉阿残脸上、身上的血迹,摁压她手臂上的穴位,再让她的头向后仰,狠拍她的额头,然后拿一些纸巾团成小条塞进她的鼻子。蓝青的动作已经娴熟得不能再娴熟。刘凝波在一旁并帮不上什么忙。等阿残躺下,她就端起面盆的水,嘱咐蓝青再休息一会儿,便转身出门去。临出门前,蓝青叫住她道:“凝波,月好像昨天晚上一整晚都没回来。”
刘凝波一怔,月不像是这样混沌的人,她一向早起早睡,作息习惯很好的。而自己昨天码字到半夜,困累,倒头便睡,并没去月房间探看,这妮子昨晚去哪儿了?
“阿姨,月是大人了,没事的,我马上给她挂个电话。”刘凝波倒掉面盆里的水,回到房间找手机,刚拨了月的号码,便听到铁栅门开启的声音,不一会儿,月的手机便在院子里响起来。
床上睡梦中的方逸伟蹙了蹙眉头,刘凝波怕吵醒他便赶紧挂了电话,出了房间,走到客厅门口去。她双手抱胸站在客厅门口,见月有些战兢兢地走上台阶。她发丝有些凌乱,被晨风一吹就斜飞到脸上,两颊潮红,走在秋风里却春意盎然的。
“昨晚去哪儿了?”刘凝波问。
月的脸颊顿时更红了,她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虚怯怯地站在刘凝波跟前。
“我,我和若昭在一起。”月嗫嚅着。
刘凝波先是一愣,继而拍拍她的肩,“和若昭在一起就没事,我们做早餐去吧!今天还要送阿残去住院呢!”
月温顺地跟着刘凝波去厨房。月熬白粥,她的白粥熬得很有技巧,浓稠度适中,让人吃了清心开脾的。刘凝波蒸了馒头和兔子包,她怕逸伟光喝白粥不会饱,男生靠的是饭力。两人又一起准备小菜。榨菜、菜心和豆腐卤都是现成的,只消剪开包装袋放到碟子里便成。刘凝波的碗橱里全是白瓷骨碟和同一个套系的饭碗、汤碗,白得光泽剔透,很能增加人的食欲。刘凝波又炒了几个鸡蛋,黄澄澄的炒鸡蛋盛在白瓷骨碟上,卖相极好,让人看了就要流口水。方逸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饭厅,看见月正端上香喷喷冒热气的炒鸡蛋,使劲闻一口,香味扑鼻,便说:“月好手艺啊!”
他刚睡醒,洗漱完毕,身上带了清新的香气,虽然还穿着家居服,没换上正装,却更显出他身上特有的那丝霸气和不羁。骤然看到方逸伟,月有些窘,她立时联想到昨夜和白若昭的那番缠绵,脸上不禁又红霞乱飞。
“趁我不在,就登堂入室,”月撇撇嘴,故意冲方逸伟使坏,又指着炒鸡蛋道,“不是我的手艺啦,是你家凝波,温暖牌的。”
刘凝波听到两人的声音便从厨房里走出来,她双手插在围裙口袋里,问方逸伟:“起了?”
“嗯,你怎么起那么早?”方逸伟走到刘凝波跟前,将她散落额前的刘海捋了捋。
“不起早,怎么给你做早餐?你要8点准时上班的人,迟到了,小心你老板K你。”
“在外头吃也可以的嘛。”
“外头吃哪有家里吃干净?”
刘凝波和方逸伟你来我往,一人一句,甜腻得要死。月忍不住了,打断二人道:“瞧你们恩爱的,快来喝粥了,再这么说下去,逸伟学长可真要迟到了。”
吃了早饭,方逸伟兀自上班去。刘凝波和月领着阿残去住院。方主任走了关系,给阿残安排了加床,并对刘凝波说只要一有病人腾出去,他就给阿残安排好的床位。刘凝波从谢凡那里预支了五万块钱交阿残的住院费,月也去做了骨髓配型,配型结果要几天时间才能出来,于是她把阿残托付给刘凝波,自己便回“向阳坊”上班。老板看到她像看到救星似的,月制作的蛋糕香甜可口,尤其裱的花别致精巧,没来上班这段时间,接替她活的梁师傅手生,做出来的蛋糕顾客都不甚满意,竟轻微影响了“向阳坊”的生意。老板一看月回来,便立马让她投入工作。老板知道阿残患了白血病的事情,还发动员工给月捐款,自己带头捐了一千块。月很感激,工作起来就更卖力了。现在她在心里默默向上天祈祷,祈祷骨髓配型能够成功,祈祷若昭能顺利帮她筹到余下的治疗费。
白若昭在酒店醒来以后,见月已经回家,他正要给她挂电话,看到月给他发来的短信,告诉他她带阿残住院去。搁下手机,他在酒店里躺了半日,没有叫早餐,因为没有胃口,直到退房时间。退了房间,出了酒店,他突然有前路漫漫的感觉。城市的车水马龙和高楼林立令他无端生出隔阂感来。马如芬打了许多电话来,质问他昨晚为什么没有回家去,他觉得烦躁和厌恶。他一夜未归,母亲用的口气不是询问,而是质问,真叫他气馁。长到这么大,他发现他还从来没有彻夜不归过。昨夜的逃遁并没有让他有丝毫得意的感觉,潜意识里他知道他逃不出马如芬的手掌心。他的性格里过多遗传了白天朗的隐忍和懦弱。
现在马如芬又打电话来,电话里咋咋呼呼的,“儿子,你到底高不告诉妈妈你昨晚去哪儿了?幸好我把冰儿先哄走,她本来准备在咱们家一直等到你回来的,她要是知道你昨夜一整夜都没有回来,回去跟他老爸一说,向行长会怎么想你啊?”
白若昭直接挂断母亲的电话,他原本打算这就回家吃午饭去,现在终于有理由有情绪可以继续不回家了。白若昭去“酒隐”附近找到自己的车子,漫无目的地开着,在街上逛荡。去店里吧!陪月在医院停留了一周多,他也该回店里看看去。他要帮月筹阿残的手术费,二三十万的数目,直接找马如芬和白天朗是要不到的,他得回店里,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决定回店里的这一刻,白若昭才很无奈地认清一个事实,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很能干,父亲已经把餐饮业这一块交给他打理,但是他只负责经营,负责如何赚到更多的钱,而那些钱,他竟没有丝毫分配和使用的权利。每个月的营业额会计只是给他看一堆报表,而真正的钱却被哗哗地存进白氏集团总公司的账号里。这时这刻,白若昭有一股凄凉的悲怆感,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只是一粒棋子,一个工具,他自己竟浑然未觉。
白天朗把白氏集团名下的餐饮生意交给白若昭打理。白家的餐饮分两块,中式快餐和酒店。白家的中式快餐在最热闹的几个地段都开了连锁店,从装修、服务到食材都比较考究,因而价格也比较贵,一度生意遇到瓶颈。白若昭大学毕业后,很快用自己的经营理念扭转了这个局面,白天朗便将中式快餐一块交由白若昭专门负责。
白若昭把几家连锁店逛了个遍,他本想到收银台把当天的营业额全部收走,可是正值午饭期间,还没有结账。就算是到晚饭后,几家连锁店合起来一天的营业额也不过寥寥一两万块钱,和阿残的手术费相距甚远。在十字街分店的时候,白若昭看着来就餐的人群,万分愁闷。他终于给马如芬挂了电话。
“妈,可不可以拨一笔三十万的款子给我?”白若昭抱着一试的态度,他大抵知道马如芬的反应,只是没料到母亲还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你要钱做什么?也是,你现在是大人了,想自己独立掌握财权。爸爸和妈妈都是明理的人,不会永远把控财政大权,这样吧,等你和冰儿一完婚,妈妈马上就让你爸爸把快餐连锁店的户头单列出去,由你自己把控,好吧?”
白若昭气馁地挂断了母亲电话。正郁闷间,忽然听见几个就餐的人在聊贷款的事宜,他顿时灵光一闪,立即唤来分店经理。
“小白总,什么事?”白氏集团上上下下的员工都习惯称呼白天朗为金总,称呼他为小白总。
“把我们店的营业执照拿来。”白若昭吩咐。
分店经理有些狐疑,“拿营业执照干什么?”
“你只管做,问那么多做什么?”白若昭不耐。分店经理只好给他拿来店里的营业执照,营业执照还裱在透明框里,平时都是挂在店里墙壁最显眼的位置上,以便工商所的人随时检查用。白若昭从分店经理手中接过营业执照便大步走出分店,上了车直奔市府大院去。
方逸伟还不能下班,他在写早上他老板参加的那个会议的纪要。见到白若昭,他很是吃了一惊。停了手中的活,问他:“你怎么突然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白若昭微笑着坐到方逸伟对面的位置上,那位同志还没有下班,正出去吃午饭,准备回来继续加班,所以电脑还没有关上。
方逸伟起身给白若昭沏茶,白若昭今天难得给他好颜色,想必是有求于他。
“你还没吃饭吗?”白若昭问,“请你吃午餐去。”
“走不开,”方逸伟也回到位置上,两相对坐,面面相觑,“我待会儿去食堂吃,吃好了还要继续加班。”
白若昭笑着道:“方秘书好大的面子,咱们大院里头的食堂可只为常委开放,你居然可以去蹭饭吃。”
方逸伟眉毛一挑,道:“老同学干嘛说这样的风凉话,凝波在家也准备了午饭,但是赶来赶去浪费时间,所以偶尔去食堂蹭一两口饭吃。你呢,也不要浪费我时间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想请你帮忙。”白若昭说这话的时候,明显面露羞色。一直以来,因为向冰儿的关系,他和逸伟之间多多少少是存在敌意的,但现在为了月,他也只好求助于他了。
方逸伟倒是爽快,“说来听听,只要能帮得上的,我都会尽力而为。”
“我要贷款,所以想请你帮我找几个公务员担保。你知道银行就认你们这些铁饭碗。”白若昭终于一口气说出请求,不禁豁然轻松起来。
“没问题,我自己算一个,再联系几个要好的兄弟,只是你要贷款多少,贷款做什么?”
“阿残的手术费啊。”
从方逸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白若昭顿觉步履轻盈。他可以不求助白天朗和马如芬,他自己就能筹到阿残的手术费。他马上驱车去银行,约出信贷部经理吃饭。快餐店的营业执照都是做他的名字,他用营业执照去贷款三十万,又能找到几个公务员担保,这笔贷款肯定会批。只是,白若昭没有想到,向思明是银行行长。每一笔贷款到最后都要他老人家挥下大笔。
当向思明坐在他豪华的行长办公室里,在信贷部经理呈上来的一叠高高的贷款资料中看到白若昭的名字时,不禁张了张眼睛。金氏集团的贷款都是用白天朗的名字做的,从没有用白若昭的名字做过贷款,而且只贷三十万这么个小数目,不能不说是一件奇怪的事,白天朗做的贷款至少是千万以上。向思明心里犯嘀咕,正想给白天朗挂个电话,却听到有人敲门,一抬头,见向冰儿笑吟吟地走进来。
“爸,还不下班啊?”冰儿婀娜多姿地走到向思明身边,双手搭在他肩上按摩了几下道,“老是这么坐着,小心颈椎和腰椎又要造反了。”
一直以来,向思明的颈椎和腰椎都不太利索,时不时就痛上一阵,理疗和药疗都不能根治。冰儿贴心,总隔三差五给他摁摁。向思明拍拍女儿搁在肩上的手,道:“怎么突然来看爸爸?”
“下班刚好经过,知道你一定还没走,所以上来叫你一起回家,妈妈在家里准备了清淡的饭菜,你常在外面一场又一场的酒局,所以该吃些清淡的,洗洗胃。”向冰儿的声音甜腻腻的,她走到会客椅上坐下,隔着偌大的办公桌,讨好地看着向思明。
“冰儿,你今天好像有话要跟爸爸说。”向思明是个精明的角色,不然也不能到今天的位置上,别说是女儿,旁人有没有事,他都能从脸上看出端倪。
“爸,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自己爸爸,还有不帮你的吗?是不是为了若昭贷款的事?”向思明将白若昭的那份材料抽出来递到冰儿跟前去,“若昭干嘛突然贷款三十万,这么小一笔数目他能干嘛?”
被向思明这么一说,向冰儿不禁吃惊地翻开那份材料。白若昭用中式快餐一家连锁店的营业执照来贷款三十万,后面的担保人里面赫然有方逸伟。向冰儿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她知道若昭贷款是为了筹集阿残的治疗费,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她今天原就为了一件和司徒月有关的事情而来,看了这份贷款申请,她更加笃定了那个阴毒的想法。她不动声色地将贷款申请材料还给向思明,微笑着道:“若昭毕竟还不是爸爸的女婿不是?爸爸批不批这笔贷款,不用考虑我的感受,不过最好还是跟金叔叔和小菊阿姨通口气。若昭毕竟年轻,如果他缺三十万周转资金的话,以金家那么大的财力还要他自己巴巴地来贷款不成?所以,爸爸最好先向金叔叔那边了解一下情况,再考虑批不批贷款。”
“冰儿不愧是我的女儿啊,考虑事情如此周到,”向思明笑得眉眼弯弯的,“那你跟爸爸说说看,你今天来是要爸爸帮你什么忙?”
向冰儿坐直了身子,正色道:“爸,‘向阳坊’的李老板是不是最近来找您贷款?”
“是有这么个事,‘向阳坊’每年都会跟我们银行贷款,信誉良好。”
“爸,今年给他批贷款的时候,可不可以帮女儿一把?”
向思明费解,‘向阳坊’的贷款和女儿能有什么瓜葛呢?
李老板的贷款呈到银行,老规矩是两个星期内就能批下来的,可是今年却拖了一个月仍无消息。李老板给向思明挂电话,对方总是推口忙,不愿意见他。李老板心里有些窝火,一大早便赶到银行去。向思明还没来上班,助理说他去市里头参加一个电视电话会议。李老板不死心,在向思明办公室耗了大半个上午,终于在快十二点的时候见到了向思明。向思明看到他,先是握手,继而上茶,然后坐下客气地寒暄,只字不提贷款事宜。
李老板急了,便单刀直入问道:“向行长,我来找你,是为了我那笔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