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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蕤和崔洋勉强算得上是同窗——当初都在一位大儒那里念了书,但都没念完。闻蕤念到一半嫌弃那些四书五经太烦躁,就偷偷跑去参了军,如今已经是一员大将了;而崔洋也是念到了一半,突然对画画有了兴趣,便转投了一位画工极好的师父,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闻蕤是回京述职的,谁料想到正好就遇到了卢小莲这个事情,他事实上是满腔的怨念和意见想要倾诉,可又碍着家里人的面子——尤其是闻氏这个小妹妹脆弱的心灵,不好开口,这会儿崔洋在问,他便倒豆子一样把这事情给说了。
先是从闻氏和金崇文那摊子烂事说起,然后又说了濮阳钧和卢小莲的事情,最后又讲回了卢小莲和金崇文——他倒是不怕崔洋到处去说,这事情自从闻家出面把卢小莲和金崇文的关系解除之后,几乎已经是全京城的有心人都知道了,实在算不得什么秘密之事。
崔洋听得目瞪口呆了,他向来是不会特地去探听这种后宅的秘事,此刻听着就好像是听故事一样,关系错综复杂就不说了,故事一波三折,简直不像是一个体面的人家会发生的事情。
闻蕤见到崔洋这副模样,露出了一个些微有些鄙视的神色,道:“按说你在京中,这种事情应该听了很多了吧?哪家的后院是清清白白的呢?”
崔洋轻咳了一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那些人已经各自坐下了,于是拉着闻蕤也随便捡了个位置坐,然后道:“虽说是后院没几个清白的,但像这样你来我往的……还是少见……这两家也实在是……你们怎么会想到当初和濮阳家结亲呢?”
闻蕤道:“那会儿我又不在家,回来的时候亲事都定了——别的不说,我那妹子还不乐意呢,但那会儿我父亲倒是认定了濮阳家好,所以硬是给嫁了。”
崔洋道:“若你妹妹不愿意,当初出了那……事情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接回来?若是接回来了,后面那么一大串事情大约都没有了。”
闻蕤撇嘴,道:“那谁知道?听母亲说,那会儿就等着我妹子开口呢,结果她死活不开口……那还能怎么办?若是她提出要和离,我们这些娘家人去帮着那是理所应当的,可她自己不提,我们娘家人凑上去,反而就……有点奇怪了。”
崔洋露出了一个不太理解的神色,道:“其实我见过濮阳钧几次,那人功利心特别重,之前想搭上我们崔家的路子,简直是五花八门的法子都用出来了,投其所好这一招不要用得太流畅。”
闻蕤道:“我瞧着也是的,不过濮阳家现在已经不行了,从前户部的那位现在外放,下面的小辈们又立不起来,就算是攀着关系勉强不倒,但这关系又能攀附多久呢?”
崔洋笑了笑,道:“管别人家事情做什么?要我说,还是早日让你妹妹从濮阳家接出来才是正理。早点把关系撇清了,名声也好听。就算是想再嫁,也是不难的。”
闻蕤无奈了,道:“我倒是想呢,但看着我妹妹那倔强性子,大约是不会了。”
崔洋扬了扬下巴,指向了卢小莲的方向,忽然一笑,道:“既然都用了家里关系把小姐妹从火坑里面拖出来了,你妹妹未必没那个心思。”
闻蕤听着这话,反而露出了一个更加堪忧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还想着过几日和母亲说,等小莲身子好了,还是让她在外面自立门户。”
崔洋懒洋洋地笑了一声,道:“这是理所应当的,原本也不是你们闻家的人,身上的名声——按你刚才说的,也不怎么好听,此时帮了一把是看在她与你妹妹的情分上,但若是一直帮下去……你们闻家也不是和尚庙的,天天要做善事。”
闻蕤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却并不知道我妹妹和母亲是怎么想的。”
崔洋看了一眼卢小莲,道:“只要她心里明白就行了。”
闻蕤有些忧心忡忡,道:“我倒是怕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崔洋又看了一眼卢小莲,笑了一声:“我看倒是未必。”
闻蕤好笑道:“你见过她几次又了解多少?就敢这么肯定?”
崔洋漫不经心道:“你只想,按你刚才说的,若她是那种厚颜无耻又心机深厚的人,她和濮阳钧的事情压根儿不会被撞破,不就是个孩子,落了胎谁还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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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崔洋与闻蕤凑在一块儿说话,倒是也没人觉得有什么。
闻蕤在闻家也算是个异类,一家子都是从文的,偏偏就他跑去做了武将,还做出了一番成就;而崔洋在崔家也是如此,若不是他真的画画画出了一番成就,大约崔相也会压着他死死读书,不考个功名出来不罢休的。
崔夫人看了一眼崔洋,然后向闻夫人道:“夫人看看阿洋,若是有闲了,也帮忙我留意一二,可有那性情温和,懂得书画,知书达礼的女孩儿——我都快被阿洋愁得白头发都出来了,他三个哥哥都已经娶妻,偏偏就是他,事儿多,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还脾气大,说得多了直接就跑到画院去住着不回来……”
闻夫人噗嗤一笑,道:“崔四公子名声这么大,京中好多人仰慕呢,夫人也不必太着急了。”
崔夫人直摆手,道:“怎能不急,我就盼着找个人能好好地管着他,别再整天玩乐,总像没长大一样。”
闻夫人只笑道:“这姻缘姻缘,讲究的是个缘分,还是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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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小莲忐忑不安地跟着一起用了饭,然后又听着他们谈起了许多她压根儿听不太明白的事情,那些家国大事就不提了,她听得一头雾水,可就算去听闻夫人和崔夫人之间那些家常,她也是听得似懂非懂。她看了一眼闻氏,却见她听得认真,偶尔还能附和一两句。
她抿了抿嘴唇,心里却是明白自己是高攀了。
闻家之于她,好似中天悬月,可望而不可及——若是她不曾被卖到金家,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与闻氏有任何交集,更别提和闻家人坐在一起。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在座的人,忽然觉得自己是不应该留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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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后,卢小莲跟着闻氏一起在园子里面逛了逛,闻氏挺着大肚子走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于是便在亭子里面歇下了,然后命了丫鬟去端了两盏桂花露来解渴。
丫鬟去了一会儿就转回来,身后跟着闻蕤和崔洋。
闻蕤向闻氏笑道:“一会儿我和崔四去外面逛一逛,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们给你带回来。”
崔洋笑着向闻氏打了招呼,然后看了一眼卢小莲,道:“你最近可还在画画?要不要与我切磋一二?”
闻氏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卢小莲,笑道:“原来你们见过了。”
不等卢小莲答话,崔洋便笑道:“那次在法严寺遇着了,我看她在临摹画作来着。”
闻氏道:“小莲画画的确是好,不过要与四公子切磋……就太为难小莲了。”
卢小莲的脸却是一白,说起了法严寺,她就想起了她那次被濮阳钧压在墙角行的那事,一时间嘴唇哆嗦了两下,说不出话来。
闻氏道:“既然要出去,不如我就和你们一道吧!今日天气这么好,我带着小莲一起到外面走一走,散散心好了。”
卢小莲迟疑地看向了闻氏,有些不敢答应。
闻氏笑着拉了她的手,道:“一起出去转一转,若是看着什么喜欢的,买回来玩一玩也好。”
卢小莲静默了一会儿,还是顺从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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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闻氏与卢小莲都已经算是已婚妇人,故而出行之上也没那么多规矩了,也不必似未嫁女那样要有许多避讳,崔洋和闻蕤一人骑了一匹马,然后又套了一辆马车,便和她们二人一起出门去了。
快近中秋了,街上开始卖花灯,十分热闹。
闻氏下了马车,便由闻蕤严严实实地护着,慢慢地走在前面,而崔洋自然则是跟着卢小莲一起了。
崔洋是好奇的,他听了闻蕤说了那么多,这会儿就忍不住想问一问,于是道:“你后来还在画画吗?”
卢小莲不敢抬头去看崔洋,只道:“平日里画得也不多,只是临摹而已。”
崔洋眨了眨眼睛,又道:“那我送你一套画笔如何?”
卢小莲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多谢四公子,却是不用了。”
崔洋想了想,忽然道:“如果你想学画,不如来找我?”
卢小莲有些诧异,于是抬眼看向了他,缓缓道:“多谢四公子,也不必了……奴家……奴家心不在此。”
崔洋问道:“那你心在何处呢?”
卢小莲沉默了好一会儿,却只是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也不知如何回答。
崔洋忽然道:“我从闻二那里知道了你的事情,从前教我画画的师父说,人只有在经历过了一些事情之后,才能在画技上突飞猛进,我想你现在应该可以了。”
卢小莲的重点全放在了他话语的第一句,于是脸色顿时又是煞白,好半晌都不敢说话,只静静地跟在了闻氏和闻蕤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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