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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氏走后,卢小莲重新坐回了织机前。
盛夏季节,烈日炎炎,哪怕是傍晚也是热得让人觉得烦闷——这并不是缂丝的好时候,那些脆弱的丝线,鲜艳的丝线,都会因为天热时候的汗渍变了颜色,会变得不再光鲜不再靓丽,缂出来的织物,也只会显得丑陋不堪。
她怔怔地看着织机,却仿佛看到了她自己。
闻氏说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回荡着,那些与崔洋的过往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掠过,她一时觉得日子过得这样漫长,一时又觉得这辈子好像都已经要过去大半。
卢小莲低低笑了一声,用头抵在了织机的木架上,心中沉重,却并没有倾诉的意思——或者也是因为无人可以倾诉吧!
到了晚间时候,崔洋还是来了。
他进宫了两日,却还是穿的那日从山上别庄分手时候的那件轻薄的锦袍,他笑嘻嘻地说道:“家里有热水没有?外头真是一天比一天热了,这浑身是汗——上次我换的衣裳还在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熟练地脱了衣服,自在得好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
卢小莲在旁边接了过来,又回身找了一身干净的外袍,然后道:“隔壁有热水,你若是想洗洗也是可以的。”
崔洋从她手里接过了干净的衣服,然后道:“我去把身上这身臭汗都洗了,再来和你说话。”他倒是没注意到卢小莲脸色有些僵硬,只如从前一样,轻车熟路地去洗漱了。
卢小莲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把脏衣服让下人收走,然后回去了书房里面,百无聊赖地翻起了一本书。
过了好一会儿,崔洋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来到了书房里面,他笑着把卢小莲抱了起来,让她在他怀里坐了,口中问道:“在看什么书?”
卢小莲翻过书皮看了看,倒是忍不住笑了一声:“随手拿的,也没看进去。”
崔洋歪着头看了看书封上的字,道:“这书还是我上回带来的吧?我自己也就翻过几页,画院的那老头子特别推崇这本,说是前朝留下的精华,上面都是已经失传了的颜色。”
“颜色要如何失传?”卢小莲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道。
崔洋随手翻开了一页,指着那红色道:“这叫楼兰红,据说是从楼兰国传来的一种颜料才能调成这种红,这红色在阳光下特别艳丽,又经久不褪色,别的颜料都无法调成这种颜色。”
“但看起来……似乎与旁边这个红色也没什么不同。”卢小莲看向了旁边写着“蓬莱丹”的另一种红色。
崔洋笑道:“据说这个蓬莱丹,在下雨的时候会有种湿润欲滴的生动,虽然看起来和楼兰红差不多,但实际上却是不一样的。”
卢小莲静静看了一会儿,终于笑道:“我是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了,除了这名字不太一样之外。”
崔洋一本正经道:“这才是正常的,大家画画的时候红色都用丹砂来调,谁还讲究那么多?前朝附庸风雅,样样都被那群文人研究到了极致,可就算如此,也免不了一个国破家亡外敌入侵,这大好河山都差点儿被胡人给占了,那样的风雅和精致,又有什么用呢?”
卢小莲没有接这话——事实上她也不知要怎么去接,她只是伸手把那本书又翻了一页,还是红色,一个名叫“海棠红”,另一个又叫“胭脂红”。
崔洋也去看那书页,笑道:“这两样容易得,一个就是海棠的颜色,我上回还用海棠的花汁给研磨了一些,若你想看,我差人回去哪来。那胭脂红嘛,就是你每日用的胭脂的颜色了。”
卢小莲摆了摆手,笑道:“倒是不必回去拿,想想海棠的颜色,也就知道了。”
崔洋就手合上了她手中的书册,道:“这书没什么可看的,翻来覆去都是颜色,不如我们做些别的。”
卢小莲有些勉强地笑了一声,道:“今日疲乏得很,说说话便罢了。”
崔洋急忙看了看她的脸色,果然是觉得有些苍白,于是贴心问道:“是中了暑气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一看?”
一边说着,他便有些焦急地起了身,先小心翼翼地把卢小莲安置在了贵妃椅上,然后就要回身出去叫人请大夫。
卢小莲拉了他一把,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在屋子里面闷了一天,有些疲乏。”
“果真没事?”崔洋皱着眉头问,“还是请个大夫来看了安心吧?”
卢小莲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道:“说说话也就好了,在家闷一天,就只觉得人有些懒散也不想动。”
崔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相信了她的说辞,于是在她身边坐了,又取了她的团扇来,轻轻给她扇着风,口中道:“闷在家里做什么?那么多地方都可以去呢,去看看闻姐姐也行,去铺子里面转转也好,在家里呆久了,小心把人闷坏了。”
卢小莲笑了一声,道:“天气热,哪里想动呢?”
崔洋认真道:“那明儿我们还去山上避暑,如何?反正宫里面也没别的事情了,不过一副画,我带到山上去画,等天气凉快了再送进宫去。”
卢小莲笑了笑,道:“这恐怕不好吧?”
崔洋道:“这有什么不好?反正也不用去画院应卯,我差个人回去说一声我去别庄,也就行了。”
卢小莲还是摇了头,道:“罢了,这一来一去也远,若是铺子里面有个什么事情,都恐怕无法照应了。”
崔洋也不勉强,只笑道:“那明天咱们去华严寺转一转,就当是散心了。再过些日子就是七夕,到那天也有花灯可以看,今年我来给你花一盏好了。”
卢小莲迟疑了一会儿,最后点了头,笑道:“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崔洋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等过了七夕,我带着你回家去,然后和我父亲母亲说了,我们俩就订亲,如何?”
卢小莲忽地觉得脑子一嗡,立刻清醒了过来,好半晌才道:“这恐怕……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崔洋看向了她。
卢小莲被他看得情不自禁有些心虚,声音都软了几分,道:“规矩上……倒是说不过去了。”
“若你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那倒是真没按照规矩来。”崔洋嬉笑道,“不过这也没什么,若父亲母亲先同意了,再按照规矩走便是了。”
卢小莲静默了好一会儿,道:“这事情……恐怕是不成的。”
崔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忽然皱了眉头,看向了卢小莲,问道:“你为何要这么说呢?”
卢小莲道:“这……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了,不是吗?”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崔洋脸上的笑容完全淡了下来,“小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卢小莲低下了头,嘴唇嚅嗫了一会儿,没有再能说出话来。
崔洋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觉得心软了,于是问道:“是我母亲来找你了吗?”
“不……这只是我的想法。”卢小莲抬起头看向了崔洋,“易地而处之,若我是崔夫人,我大约不会希望我千娇万宠的儿子与一个这样的女人在一起。”
崔洋一愣,这次换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了。
卢小莲闭了闭眼睛,然后才下定决心一样开口,道:“不如……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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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洋嘲讽地笑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心灰。
他觉得有许多话想说,可这一瞬间他却说不出口了。
这是第二次卢小莲如此明确地表示出了不要和他在一起,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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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从一开始,你所想的,就是要和我分开?”过了良久,崔洋这样问道。
卢小莲无法回答……也不知要如何回答。
崔洋起了身,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道:“我今日就先回去了——小莲,我明日还会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没有等卢小莲再说什么,他便抬腿出了书房。
卢小莲靠在贵妃椅上,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有眼泪慢慢地从眼眶中涌出,无声又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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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崔家,崔洋在自己院子里面打了个转,然后便去找崔海了。
崔海原本正在手把手教自己才刚满了三岁的小女儿玩剑,听到说崔洋来了,倒也不怎么意外,于是好声好气地和自己女儿讨价还价了一番,约定好了明天再练,然后才溜溜达达地去见崔洋了。
崔海自然知道崔洋是为了什么而来,见到自己垂头丧气的弟弟,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爱莫能助的语气道:“我能说的该说的已经都在母亲那里说过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崔洋还有些懵懂,问道:“你在母亲那里说什么了?”
崔海道:“说了说你和卢氏在一起也不是坏事,让母亲放宽心。”
“所以母亲就找了小莲吗?”崔洋微微皱了眉头。
崔海道:“这倒没有——母亲也不是那样的人呀!”
崔洋些微有些沮丧,道:“可是……可是现在小莲似乎就已经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崔海愣了一下,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情形了。
崔洋有气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道:“所以我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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