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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你简直像个孩子,才来菊城几天呀就闹着回牛家庄。那破地方哪有城里好?你答应我,咱去县城医院,和女儿见个面咱就走。”葛凌微笑着看着牛长江。
“行,夫人的话,就像圣旨,我哪敢不听。”牛长江妥协道。
“去!贫嘴。”
穿衣镜里,一件红颜色的T恤穿在牛长江身上格外醒目,葛凌抻拽完T恤的边沿,然后把他推到穿衣镜近前。牛长江看到自己原本蓝色调的上身现在却变得红艳夺目了,都这样一把年纪了,却要和小青年们一样赶时髦,这样打扮如果走在大街上是不是太扎眼?
“大小正好,就是这颜色。”他端详着自语。
“我看这样挺好。颜色咋的啦,谁规定红颜色是青年人的专利了?葛敏属于青年人吧,既然女儿觉得这颜色适合你,给你买了,穿上它就保准好看,你们爷俩第一次见面穿上她买的这体恤,她看着就会舒服,你说是不是?”葛凌一番话,让牛长江几乎再也无话可说。
从葛凌的家距离菊城人民医院大概有十几分钟的车程。牛长江上了公交车,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司机说:“同志,给!”
精力集中的司机握着方向盘说:“硬币两元,自己往里投!”
“啥,自己投?”牛长江只听清了后半句,又不忍把一百元都投进去,便迟疑着。
这时候,站在后面的葛凌,从裤袋里摸出两元纸币,伸手塞进了投币箱,向司机点头示意说:“不好意思啊。”
坐稳后,牛长江依然耿耿于怀地说:“这司机态度不好,不但不给找零钱,还要我把一百块钱都投进去。”
葛凌微笑着说:“司机有啥错啊,是你没听清。这是公交车,人家是司机,上车都是自己投币,司机从来都不找零钱的。”
旁边座位上一个中年妇女搭话说:“我看,这位大哥是从乡下来的吧,难怪人家不懂城里的公交是无人售票。”
他们在菊城人民医院大门外站牌下了车。来到急诊室,打听一个刚刚从手术室出来的护士。
“葛敏姐呀,她在手术室呢。大姨,你们先坐在这儿等会吧。”那护士指着走廊里的座椅十分礼貌地说。
葛敏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两眼死死盯着“手术中”荧光灯的葛凌一眼就认出了被白色白裹着的女儿。这时候牛长江却早已经像磕头虫一样在座椅上瞌睡了。葛凌顺便捅了一把牛长江,牛长江惺忪着双眼站在葛凌背后。
“敏!”葛凌迎上前叫了一声。
“妈!你等好长时间了吧。这?”红颜色的体恤吸引了葛敏的目光。
葛凌一把拉过牛长江,向女儿说:“你看看,你给你爸买的红体恤,多合身呀。”
葛敏打量着牛长江。终于保留几分矜持地叫了一声:“爸!”
这弥足珍贵的一个字,从葛敏嘴里喊出来,牛长江的眼眶里顿时潮湿了,他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这一个字看似简单,但在此时却胜过千斤重,压得他几乎语无伦次了。
“哎!好孩子,谢谢你孩子。刚做完手术,累了吧,快歇歇吧。”望着眼前这个漂亮又大方的葛敏的女儿,牛长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这辈子他命里没有女儿,事实上更没有女儿绕膝的甜美感受和生活。没想到在自己的后半生却时来运转,白白捡了个懂事孝顺的女儿,尤其葛敏叫的那声爸,着实让牛长江心里热乎乎暖融融的,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幸福吗?
告别了女儿,他们又踏上了回乡下牛家庄的征程。坐在公交车窗口,向窗外的女儿挥挥手,回过头来葛敏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牛长江知道这个女人的眼泪里包含了什么内容,是伤感?是留恋?是难以割舍的亲情?还是这沧桑岁月带给这个女人太多太多的惊喜和满足,或许都有一点吧。车子启动起来,路边的杨树在寒露的时节,枝桠上残存着稀疏的叶子,冷风吹过之后它们在树枝上孤独的抖动着。
牛长江用手帕擦掉葛敏的眼泪,看着葛敏慢慢歪倒在自己怀里进入了梦想。
牛家庄村的人们,在牛长江和葛敏背着行李,走在村子的中心街马路上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牛长江回来了!”的消息就家喻户晓了。
又一次踏进这个相对熟悉了的老屋,葛敏正用一把笤帚在院子的晒条上打扫抽打着被褥。牛长江把刚刚用大锅烧开沸腾着的水,往保温瓶里灌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院子里就大声说:“我听说支书回来啦,是真的吗?都说支书失踪啦,失踪是为了让你儿牛兰奎顺利的挖鱼塘卖土。”
光顾了听这个男人带有火药味的的话,本来往暖瓶嘴里灌的开水却灌在了外面,洒了一地。这时候这个男人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的人,三十多年来,无论长辈八爷还是小字辈们,在牛家庄,就从未有过。为啥?因为我牛长江做事儿一向站在村民立场上,向来都是以理服人。牛长江抬起腰,用冷峻的目光转过身来。
“哦!大勇啊,来,屋里坐。我是回来了,你叔不回来,能跑到哪里呀?你刚才好像说,说我失踪,是为了让奎子挖鱼塘卖土?有这回事?快给叔说说!”
葛凌给他俩端来茶水。
这时候院子里陆续来了好多人。胖老婆来了,牛群也进了屋,牛群家跟随在牛群后面,脚步刚踏进屋就说:“我说他大爷,你可真是的,你啥时候也学会捉迷藏了,这来无踪去无影的,叫俺们有事都找不到你。”
胖老婆在一旁答话道:“是呀,你不在家这些日子,可疯了你家奎子,瞧他做的这好事,那承包田是你开发的不假,可那承包权是你亲自发话转包给我们的吧,怎么没经过俺们同意,说挖就给挖了。退一步说,鱼塘挖就挖,可挖鱼塘总得把地里的坟迁走再挖吧,可你瞧瞧你儿牛兰奎干的这档子事吧。要不是老脏,俺女儿的骨灰盒和几家老祖坟都要看不见啦。早埋在这地里的,还有大勇爷爷的坟,四喜奶奶的坟......”
被葛凌搀扶着,牛长江站在新挖的鱼塘边沿,望着这浩大的工程,望着这深挖下去三米多深的深坑,牛长江周身抖动着,他的脸色早已经变得蜡黄,嘴角的肌肉因痉挛抽动着,他咬紧牙根愤愤地说:
“奎子,奎子呢?快,给我,把奎子找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