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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豫王如何催促,清河王宁琼臻正以重曜的身份在苏桐山庄闲居,早起早睡一向是重曜的好习惯。可是今日重曜一出卧房就看到素池竟然已经在院子里,她坐在梧桐树下的椅子上,背对着他。素池今日一身白衣,身上正是那日集市上重曜付钱的软烟罗,软烟罗因为纱织轻薄而出名,年轻女子大多喜欢绯红或是浅绿。素池偏偏选了最素净的白色,她本来肤色白皙,更衬得好像仙子一般不食人间烟火,难怪店里的老板娘那样奉承。
重曜在她背后站了好一会儿,冬日的阳光就那么懒洋洋地洒在素池身上,那样的光泽和温暖在冬日里让重曜仿佛移不开眼睛。他暗自觉得这样从背后看着她很好:安静而温柔,可是素池如他想象中一般不转过脸,重曜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失望和遗憾。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到素池转过身来,于是他低沉喑哑的嗓音在素池背后响起:“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重曜的声音离素池很久,他的脚几乎已经可以触及素池的椅子,但是素池好像很专注,半点也不受打扰。重曜于是再开口:“你知道我站在这里?”
“我从前也试图配过苏和香,虽然没有成功,却对它的气味并不陌生。这香味虽然味道极浅,却持久清新,于重曜你这等要掩面出行的人实在不合适。”素池的声音淡淡的,重曜看不见她的表情也能想象她脸上一贯自信而明媚的笑容,她站起身来拿一旁的锄头。
重曜看着素池试图在树下挖出一个坑,十分吃力,“你这是在做什么?掘地三尺?”
素池的裙子上沾了很多泥土,看起来甚是不协调,她却浑不在意:“我要把这两坛酒埋进去。”
看不得她如此吃力,重曜接过她手里的锄头,把素池的椅子放在一边,示意她坐下。素池并不道谢,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指挥。
“往左边一点,再深一点。”
“太深了,埋一点······”
“轻点放,轻点放,不要碰酒坛口。”·
“两个坛子不要放太近,嗯,可以了,把土掩上。”
重曜的黑色鞋子上已经满满的泥土,两人相处得甚是和谐,素池不停地纠正,重曜竟然半点脾气没有,由着他指挥。
远处的溪鲁已经听得十分心惊,殿下这脾气,万一爆发了······别看殿下现在看起来好脾气,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等到把两个酒坛子埋进去,素池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给重曜递过去,重曜泯了一口,声音还是往常的喑哑:“怎么不叫司扶、溪鲁他们来帮忙?弄了很久了?”
“做了一个多时辰了,他们还睡着吧,既然是我承了你的恩情,自然要投桃报李的。”素池抬头看他,笑得温柔。
“投桃报李?我说了,那块玉佩就够了。”重曜有些不自然,于是他提起了一个并不愉快的话题。
“那玉佩不是我给你的,是你拿去的。这两坛酒自然不能跟你的恩情相比,却是我一片心意。枇杷酒润肺止咳,对嗓子极好,这酒埋在这里,你用或是不用都是我一番心意。”那日素池在集市上买了很多枇杷,这个季节的枇杷难寻,她还特意去了几个地方,他只以为她是为了耗时间便不曾多想,如今倒成了自己小人之心?
重曜自己拿了把椅子,坐在素池对面:“你在家里也常常酿酒么?”他不喜欢素池最后那句话,所以刻意忽视他,于他而言素池为他酿酒才是他愿意听得话题,所以他选择了愿意聊下去的话题。
“金陵的酒烈,我酒量很浅,只好自己酿些果酒逍遥自在,不过枇杷酒倒是很少酿,我平素最喜欢梨花醉。”
“说了这么多,不打算说最后一句了么?司扶呢?在马厩还是已经打包收拾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素池今日难得说了这些话,眼睛又已经大好,明显是要告辞的。
素池一点也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不是最后一句,而是两句:再见;谢谢救命之恩、收留之情。东西都是你付的钱,没什么需要打包的。”
重曜站起身来,挥手让溪鲁过来添茶:“那些女子之物,与我何意?只是如今我不留你,你也出不了清河,清河前些日子发生了命案,朝廷要员死在这里了,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
“朝廷要员?是谁?”朝廷要员死了?怎么会?分开的时候素渊还是好好的,还在峰谷。不会是素家吧?素池强压镇定。
“只说是金陵来得,消息已经被封锁,不得而知。阿婞若是想出去,恐怕只能先和我回金陵,再作打算。”重曜的话听起来很有可信度。
“重曜你方才还说,清河戒严,许进不许出,你如何回金陵?”素池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除了清河的掌权者清河王宁琼臻,还有谁这样大口气?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重曜重新给自己斟茶。
“不必劳驾,此番交集已经十分感激,如何再敢叨扰?况且未知家人近况,心中焦虑,在此久居也是忐忑。纵然暂时出不去清河,也是得出去再做打算,多日照料,十分感激。”素池严词拒绝。
“既然要走,留个真名如何?”重曜试探素池的身份,她的身份不难猜,只是听当事人说出来和被他查出来总是不一样。
“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是真名,是上了族谱的名字,绝无虚言。”素池并没有说谎,虽然她不姓苏,但是素家历代的女孩子从素姚开始都用女字镶在名字里,比如贵妃素姜、豫王府素姚等等,素婞当年上了素氏族谱,后来允恩寺的觉风大师说这个名字带有凶光,既然改不了族谱,平日里便不唤她素婞。四岁之后,人人都以为她原名就是素池,原本的素婞已经被遗忘了。
重曜换了个十分不羁的姿势,将左腿前伸架在右腿上,“彼此彼此。”
第二天一早,素池和司扶轻装简行,几乎没有行李,两人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一架马车正停在房门前,也没有拴着马。司扶眼尖注意到马背上放着一封信,原来是一张纸。司扶将它递给素池,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老马识途。
素池笑了笑,已经意会,两人都坐在马车上,司扶进去了,素池便打算坐在外面驾车。一路上这马竟然不需要催赶,十分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