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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阙这句话一出口,门口突然“咣当”一声落地的声音,兰琦快步上前推了门,果然见伏南乔睁大眼睛满脸惊恐站在门口。她连话也说不完整,直怯懦地指着兰阙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兰琦转身看着兰阙,兰阙一脸事不关己的淡漠脸,兰琦只好拍着她的背:“没事的,就是个误会,误会而已。”任凭他巧舌如簧,此刻也想不出什么由头来哄骗她。
伏南乔最是在意兰琦的,但是兰阙方才那句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所以就连兰琦的话她也顾不上,只急急问道:“我这张脸到底像谁?”
兰琦咬了咬牙还是没开口,伏南乔只好走到兰阙身边追问他:“到底像谁?”
兰阙闲闲地开口,“也没什么,就是像极了家弟从前养得一个女奴,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都像,也难怪家弟把持不住。”
听到兰阙这么说,兰琦先是一怒,却想起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说辞了,于是他微微拧着眉淡淡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你先回去,长公主近日身子不好,我送你先回去。你想问什么,只管在路上问,可好?”
伏南乔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兰琦今日对她已是百般退让,她并不想将这难得的好时光破坏,有什么比和意中人在一起更高兴的呢?何况兰琦习惯跟她在外面划清界限,而今的机会更是机不可失,所以伏南乔小鸟依人一般站在兰琦身后跟着他走出了悦音坊。
兰阙看着她们走出去,不屑地一声嗤笑,随即走近旁边的那间客房,在门上象征性地敲了敲,“郡主看戏看得可尽兴?”
房中熏香袅袅,坐的那位女子一身素衣,长发如瀑,简单地插着一根碧玉簪头也不抬侍弄香炉道:“公子不妨好人做到底,为本郡主解惑如何?”说话的正是素池,事实上素池心中的惊呃远甚于面上,只是她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
“郡主不知道:好奇心会害死猫的?何况在下刚刚已经说过了,只是像个女奴罢了。”
“这样的谎言兰公子还是不要拿出来自降身价了,素家与兰公子既然已经达成共识,作为合作者是不是应该对于可能影响大局的事情据实以告呢?”
“坦白来说,本公子实在不知道郡主所说的兰公子究竟是在下还是兰琦?郡主莫怪在下多疑,郡主与家弟相识多年,与在下不过见过寥寥数面,实在不知郡主为何舍家弟而选择本公子?”兰阙扬着声线,闲闲地问。
“这并非本郡主的选择,而是素家的选择,身为素女不得不听从,何况素家选择盟友并不看私交。”
“这样听起来倒是真实多了,那素家看什么?”兰阙似乎有几分好奇心,把玩着手里的白玉壶。
“素家只选择能力相当的盟友,而兰阙公子你是兰家的继承人,因此除了你,不会是旁人。与人相交贵在至诚以待,那么敢问兰阙公子,伏郡主的脸究竟像谁?”素池一眼盯着兰阙,一副不罢休的模样。
“郡主看起来是非要知道不可了?”
“你说呢?”素池喝了一口,反问兰阙道。
兰阙却笑吟吟道:“伏郡主的容貌像极了从前家中的一位长辈,不过天下之大,眉眼相似者虽是寥寥到底不是没有,也算不上奇闻。”
素池把手中酒杯放下,轻叹道:“原来如此。”
兰阙有点惊讶,他本来以为素池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呢,没想到竟然浅浅揭过了。素池也不意外兰阙信口胡诌,看着兰琦方才的反应。既然知道了这一点有问题,那么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早晚能查出来。至此,素池与兰琦之间的友谊再不复往昔。
素池已经有足足半个月不曾收到来自南方的信函了,她的心一点点地揣测着,是意外?还是······
然而事情远比素池想象中更加严重,因为宁璃臻出事了。
素池是在陪同爹爹去墨狄处的时候知道这个消息的,素渊看完信的时候已经面沉如水,素池接过那信,竟然也是满满地忧虑。宁璃臻受重伤了!
宣州百姓聚众闹事,在锦州与当地人对峙不下,素岑已经带兵过去。却没想到关键时候宁璃臻出来为二者做和事佬,后来一言不合竟然骚乱起来,混乱之中宁璃臻被一柄短刀刺中腰腹,直直没入三寸有余。
素池手一颤,宁璃臻养尊处优的身子哪里能经受这些,素池一急:“怎么连伤势都没说?”素池仔细往后看了看,果然没写伤势。
素池未曾注意到素渊阴沉的眼神,墨狄将手里的杯子转了转,“姑娘莫急,公子信上说:殿下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想必情形是好多了,只是······”
素池一惊,“只是什么?”
墨狄低下头去:“只是如今仍然呕血不止。”
“陛下派遣太医去了么?”
墨狄看了看素渊的表情,在素渊轻轻点头后才解释道:“还没有,驿馆的消息来得慢,消息传到陛下那里还需要两日,且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如今伤势危急,能争一刻是一刻。”素池咬咬牙,一想到宁璃臻的伤势就忍不住地担心。
素渊有些迟疑,墨狄已经劝素池:“姑娘要为素家想一想,若是陛下的消息被素家早早知道了,那么陛下又会作何感想呢?”
素渊虽然沉默不语,但是素池看得出他是赞同的,在父亲心里如何躲过陛下的猜忌也是不能不考虑的。素池不能谴责什么,这是素家家主应该考虑的事情,但是宁璃臻的伤势多耽误一分,便危险一分,腰腹本就是要害之处。
素池拿着那信,想了想还是拟好了措辞才开口:“不管怎么说,太子哥哥在锦州城里出了事情,纵然大哥无过,只怕是陛下心里也难免心存芥蒂。倘若病情再拖重了,只怕是会出乱子,大哥也无法和陛下交代。如此,怕是不妥。”素池边说边看墨狄的眼神,墨狄眼神示意她继续,素池才一口气说完。
素渊沉吟良久,“阿岑到底是莽撞了。怎么敢让当朝太子去那等危险的境地?”若是陛下追究,素岑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墨狄却安慰素渊道:“公子不过是年轻罢了,等将来多历练,自然能思虑成熟些。”
素渊不言不语,看着信纸思索着,“既不能由咱么通知陛下,又不能延误伤情,这可如何是好?”素渊少有如此踌躇的时候,他望着那信似乎要穿透它一般。
墨狄也抚摸着胡子思索,过了好半晌突然一灵光:“在下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或许可以江湖救急。”
素渊父女几乎同时道:“谁?”
墨狄嘴里吐出一个名字:“宁安。”
素池想了想,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问询道:“姓宁?是朝廷的哪位皇室子弟,还是勋贵名流?”
素渊明显已经想起来了,墨狄给素池添上一壶茶:“都不是。这人虽然冠着皇室的姓氏,然他并无皇室的尊崇血脉。这个姓氏,于他而言更多的是一种荣光,而不是传承。”
素池听出来了一些,既然不是天生的姓,那么是陛下赐的姓氏么?陛下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给别人赐姓?素池疑惑道:“竟然是陛下赐的姓,这人是谁?文臣还是武将?”
素渊终于想起到了,直接道:“都不是。”
素池有些惊讶,难道还是个平民百姓,她当然相信英雄莫问出处,只是平头老百姓有几个敢姓“宁”的,这可是国姓啊!
墨狄看她真不知道,于是给她解释起来:“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莫说是姑娘,就是谢别川恐怕也未曾出生,难怪姑娘不知道。当年太皇太后得了头风病,每到夜间便频频发作,所有的御医都无用。后来有人举荐了一个山野郎中,后来这郎中竟然鬼使神差一般地将太皇太后治好了。陛下容颜大悦,要赐神医府邸官位,奈何他一心向道,无意于金银俗物。便是陛下便准了他的所求,还赐封了国姓,这人便一直云游四方,四海为家。前些日子听说他如今定居在了锦城一带,想必“素杀”能够找到他。”
素池听着颇有苗头,于是追问道:“这人是专治疑难杂病,还是只在头风病上有所长?”最重要的是要对太子哥哥的命有用,至少要等来太子哥哥的病来才行。
墨狄答得轻轻巧巧,“放心,宁安这个人在下见过的,绝非信口雌黄的江湖郎中。只是因为不屑于斗争,醉心于田园,这才游离在外,行医的手法那是有口皆碑的,姑娘放心。”
素池一向对墨狄放心,连带着对于墨狄推荐的人都格外放心,于是欣然答应,还转过脸看沉默的素渊:“爹爹,以为如何?”
素渊的心思还在素岑身上,只轻轻“嗯”了一声,这件事情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素渊反复翻看素岑之前写的那几封信,起初还有三分怒气,看完竟然不翼而飞。看的素池直吸冷气,素岑有多看重素渊的评价自己一清二楚。若是这事出了什么纰漏,只怕是不妥。
素池在一边为素岑和宁璃臻同时操着心,尤其是宁璃臻的伤势,他虽然身体底子好,但是那刀伤来得十分凶险,也不知他那养尊处优的身子能不能受住?
素渊长长叹了一口气,“出去之前,为父特意交代你大哥,千万不可让太子涉嫌。如今陛下对于太子的处置未明,太子殿下便生了这么大的状况,只怕是陛下不会善罢甘休了。”
墨狄却浑不在意,笑得淡漠:“国公请换一个思路,倘若陛下就是想将太子除之而后快么?”
素池呼吸一滞,这才是自己始终难以安心的原因,因为骨子里自己也相信:皇室的鄙薄无情是最常见的,尤其皇位更迭这种事情更不能用常理度之。陛下会不会有这个心思呢,除掉太子哥哥以稳固自己的皇权呢?“若是太子哥哥出了事,豫王一家独大,陛下岂不是更加单薄?”
墨狄笑了:“陛下从来都是最有力的一方,就算没有了太子还有其他的皇子啊,你莫看此刻豫王殿下风光,只要陛下愿意,今天的豫王府也能成为昔日的东宫。陛下才是最真正的执牛耳者。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旧交替之际正是观望的好时候。
素池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头堵上了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其中的辛酸又有谁能一言道尽?
素池沉默不语,在这个时候她总是能想到重曜,想起他对于皇位的势在必得,想起他的从不掩饰的野心,想起素家和清河王府的重重矛盾。一想到这,素池就觉得身心俱疲,很多事情很多人,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素池一步步走出去,明显已经没了兴趣,他能做的只是在墨狄或者桑榆那里催催事情的进度,问问情形如何。
待得素池走远,墨狄从窗户看着素池压低了声音对上素渊说:“国公,可是一定要宁安前去,若是宁安去了,只怕······只怕······”
“只怕太子就不会活着回来了是么?”没等墨狄说话,素渊还是自顾自说起来:“老夫知道,宁安是清河王的人,但是太子如今活着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还不如假借清河王的手将太子除之而后快。”
墨狄有些迟疑,“太子虽然优柔寡断了些,但是确实是众位皇子中最贤德的,深受百姓爱戴。你说若是让天下百姓知道太子殿下的死因,难道不会形成动荡?而这恰巧是我们需要的。浑水才好摸鱼,不是么?倘若阿岑手段再高超些,又何必老夫在这里画蛇添足。”
墨狄略略喝了口茶,将素渊的话才想了一遍,确实是个可行的方法,只是想起素池对太子的关切于是试探道:“姑娘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
“够了,谈及正事便抛开儿女私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