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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北方中原这场旷世大战,一场接着一场,逐渐发酵,天下间早已因为若敖子琰的名字风生水起,各大诸侯甚至在每日期待着这场大战的最后结果揭晓。
楚晋郑地争霸。
最终谁胜谁负?
而这场大战的每一丝动态,更是成了每日中原各国都城酒铺饭馆中,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杯酒换盏,高谈阔论的谈资。
“你们不知道,宋国第一美人还没有嫁到晋国,就被楚军截获了,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了楚国驸马的女人!”
“宋国真是没人了,指望华元一介书生,凭着那细胳膊细腿也敢和荆蛮打战,我块连剑都不起来,你们看,最后果然被俘虏了吧!”
“所以宋国此战败得不冤!”
“宋国据说正在积极向楚国和郑国重金赎人!”
“最冤的当属陈公,因为此战不能入土为安,还活活又陪葬了近万人的陈军。”
“死的那个叫惨!”
“陈公若是地下有知,估计要从棺材里爬出来大骂陈人。”
“我看最惨的还是晋国,自晋襄公后,摊上晋灵公这么个二世祖不说,整日斗鸡走狗,好好一个霸主之国都,沦为狗都,百姓朝臣不得出门!外加上一个骄纵自大的晋襄公公婿的赵穿。”
“这两个二世祖,也是谁都看不上谁!……在晋国时就闹了好几场,如今你们说这次晋灵公会不会在背后给赵穿穿点小鞋,让他有去无回?”
“这可说不准!”
“自晋襄公英年早逝后,灵公年幼,30岁时赵盾就接替了其父赵衰的班,成为晋国第一人,独掌大权。
赵盾与赵穿同胞兄弟,一文一武,把持晋国朝政20年,以赵氏一家抗衡晋国六大家族,更频繁与诸侯列国开展外交工作,所有攻战、会盟,皆由赵盾全权代理,由此赵氏家族驰名晋国内外。
而赵氏家族不过三代,臣权日盛,堪比楚国三百年的若敖氏,赵盾更是各大诸侯国中第一个以臣子身份代替君主会盟亮相国际的正卿大臣。
这事就连若敖氏也没有做过。
当年若敖子文功高震主,还几次辞谢楚王恩赏,令尹子般再如何专权上面还有一个楚王,赵盾头上有一个年幼不通政务的晋灵公,会对他真正听从?
所以晋灵公恶赵氏已久,我猜这次最希望赵穿死在国外当属灵公了!”
“若能杀了赵穿,必能断去赵盾一臂。”
“而此战晋国必败无疑!”
洛邑王城之中,王孙满看着坊间议论的平民,贵族,同僚……坐在角落里听着众家辩论着这场大战的输赢。
走向当中的三个陶罐,数着身上所有的赏金。
自去年楚国江陵会盟,楚王以六点色子赢了齐晋二城,天下间各国兴起“赌坊”。
而此时,天下各大赌坊更是仿照楚国会盟时又开启了赌局,最令看客们心跳的是,如今楚晋赔率不知道是不是在背后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从一开始,五比一,到一比一,到一比五,最后直接升到了一比十。
自晋文公称霸以来不过二十年间,却已然因晋灵公当政,臭名远扬,各国看衰,大势已去,已不可挡!
每家赌坊前都高高挂起大幅红布,大书一个“赌”字,门前木板上便刻着“楚一”或“晋十”的赔率,再放三个瓦盆。
晋国若是能赢,则是十倍赔率。
而几乎各大诸侯王公将相贩夫走卒一面倒的压楚。
楚晋平局更是开到天价。
一比一百。
令人眼红。
有侥幸之辈,手上有一刀币或者布币都会往这当中的瓦罐里投,说不定运气好就能赚个一千倍,毕竟楚晋二国实力摆在那里,但是多被他人笑为看不清天下局势之匹夫。
赌坊老板眼见王孙满袖口鼓鼓,一笑上前,“王大人,今日要不要也来下一注?”
“赌楚国赢面虽大!”
“可是晋国的赢面也不小!”
“而两国旗鼓相当,打成平手也难说!”
周围赌客闻言不信,“你别忽悠王孙大人,这个时候赌晋国稳输!”
“你们既然不赌晋国,那我就赌晋国!”
王孙满三角眼微眯看着挫着手等他交钱的老板,上前,从兜里分出十金压了楚败,又分出十金压了楚晋平局。
“王孙大人果然是出使过南蛮,就是和别人眼光不同!”赌坊老板笑呵呵的命人收了二十金,称好重量谢道。
“呵呵!”
“我看王孙大人慧眼独具,魄力非凡,非那些常人能及!”赌坊老板连连赞道。
“是吗,我也觉得我眼光极准?”
王孙满点了点头,将所有周王给的赏金全部交了赌坊,收了赌约收据,话落笑着转身离去,“那我先走了!”
“那王孙,,恕小人不远送!”
赌坊老板一脸笑意,抓紧了这自己送上门的金子。
……
此时,也许只有一个地方,安静,遥远,不为这些声音所动。
那就是隔绝在岐山以西的秦国都城。
雍城。
西陲之地,烈烈北风,滚滚黄河也许会让南方的楚人适应不了这里的苦寒,可是对于长居西陲之地为周王扼守西戎的老秦人却早已习惯。
自秦康公败于晋襄公之后,到了其子秦共公手中,一直施行闭关锁西之策,向西发展,称霸西戎,对于晋国的屡次犯禁爱理不理,可是所有老秦人心里却都憋着一肚子气。
雍城秦宫之中,头带冠冕,身着朝服,高坐在玉阶之上,铜案之后的高大男人,翻着左庶人,右庶人(左右庶人等同于楚国的令尹,司马,此时秦国官制简单,直到战国后方才完善)等众卿上奏的请战贴。
头未抬,冠冕流苏都未一丝晃动,只是用手翻看着秦简,声音迟缓地问道,“众家觉得是时候我老秦人要出战了?”
“铁鹰(秦国铁鹰剑士是秦国优秀习武之人的称号,早在秦孝公时期,“铁鹰剑士”便已在战场上为国效力,具体最早源于何时,无历史可拷。)从中原传回消息,晋国率四国联军伐郑,楚国北上士气高昂,双方交战已有月余,我等商议,我大秦此时当陈兵武关与函谷关之上,只待楚晋胜将分之时准备东进!”
位于左下首左庶人不知座上人的心思,上前铿锵答道。
“嗯,爱卿所言有理,那就先陈兵吧!”
坐在玉座上的赵貑淡淡“嗯”了一声后,话锋一转又道,“但是孤看这天下局势还是十分混乱,楚晋双方博弈,结果未分,我老秦人还是再等等!”
“可是,主公!……”
“此等良机,我老秦人不报康公之仇,何时得报?”
众臣闻言不解。
可是座上的青年主公已经阖上秦简,起身,眉头一挑,一双鹰目波澜不惊,俯视颇具异议的众卿,“该报时,自然得报;不该报时,不过浪费力气。我老秦人身处西陲之地,虽然有的是力气,可是却不该这样浪费。”
“诺!”
“对了,这回铁鹰回信中可说见到那位楚之令尹之子,楚王驸马的若敖子琰?”
“若敖驸马身边重边护卫,铁鹰不得靠近!”
“上次三国会盟,铁鹰未曾见到,如今楚晋争霸,又没有近前看到……真是可惜了!”
“看来只能大战揭晓时,才能相见了!”
赵貑站在秦宫的玉阶上,遥望东陆中原的战场,幽幽说道。
左庶人不解,“主公为何对一个楚之驸马如此感兴趣,三番两次相问,几次欲知他的消息。”
“在吾等看来,楚之驸马若敖子琰,正如晋之公婿赵穿,不过都是仰仗家族的骄纵狂枉之辈,哪有我老秦人个个骁勇善战!”
“是吗?”
赵貑眉头一挑,又一笑。
常年舞剑的粗砺大手拇指,摩挲着腰间的七孔玉带上的鹰纹,开口道,“我老秦人为周天子镇守西陲苦寒之地,年年与西戎人交战,堪称当世第一勇武。可是为何我们往东打不过晋国,还在一个骄纵的赵氏之子,赵穿手下被骗走了士会!往西,又畏惧于楚之强军,不能南下,只能与之联手,共抗晋国。”
“众卿来告诉一下本公,这是为何?!”赵貑看着众臣清声反问道。
“这个……”
左右庶人闻言结舌。
“还是因为本公太年轻了,所以不通理政?”
赵貑回头看着阶下众臣又问。
“怎会?主公正值青壮,远胜爱狗误国的晋公百倍;主公少而勤于政事,更非缠绵病榻多年不理朝政的楚王可比。”众卿齐齐回道。
“那为何本公的大秦胜不过姬之晋国,芈之楚国?”
这也正是他们老秦人想不通的。
秦人个个耐操耐冻耐旱,就连最凶狠的西戎都被他们打的四处逃窜,却独独打不过东南两边的晋国和楚国。
“那众卿就多想想好了,告诉本公一个答案!”
“诺!”
众卿闻言持节颔首。
待散朝之后,赵貑看着散朝离去的老秦人,轻叹一声,“虽然我大秦闭关锁西,可是不能真正锁住我们的见识……”
而此时,虽然北林之战晋国联军已破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秦国,可是临近大战暴风圈中的郑,陈,宋,卫,蔡,鲁等小国皆已得到消息。
纵然晋国不肯退兵,胜负在各大天下诸侯眼中其实已然揭晓。
就连贩夫走卒几乎都可以预见此战结果。
最接近这场大战风暴圈中的蔡鲁陈卫崇国等小国,自然议论最盛,皆道:“未来天下霸主当是楚国无疑”。
楚之盟国心喜,晋之盟国心忧。
吴越郑等中国,居于两大国之侧,则在思量未来是亲楚还是疏晋之策。
齐秦巴等大国已然开始了动作,陈兵于境,思量最后如何在此战末尾分一杯羹,获得最大的利益。
一时间因为这场十年难得一见的大国之战。
由此越来越热闹起来。
众国翘首以盼。
胜负。
……
于是接下来数日,楚晋两国特使先后抵达秦国。
秦共公不似其父秦康公,在位数年,对于晋国的任何举动多是锁西闭关不理不采,在赵明第一时间抵达雍城的时候,他也只是按礼数安排了住处,才接见了身为若敖子琰的特使的赵明,没有任何特别。
“宣楚国特使赵明!”
赵明闻命一声大笑,该他登场唱戏了。
腰杆挺直,他持节迈入秦宫,面对民风彪悍的秦国上下,不畏不惧,当先恭贺秦国各卿,振聋发聩说道:“老秦人之勇,犹胜当年,我秦楚这次只要继续坚定西南连横之策,此战败晋一雪前耻,指日可待!”
秦宫之中,所有将士立即沸腾起来,势要向晋国还以颜色。
赵穿使命达成离开,之后秦国又接见了赵穿的特使送来的求援信,秦国上至公族下至平民,无一不愤怒了。
“这晋国哪里是求援?”
“根本就是炫耀!”
众臣高声骂道。
“吾晋国为中原之盟主,此次伐郑为一扫六合之夷,楚之蛮夷不尊成周,妄自尊王,今以秦国为后援,秦攻楚之西南,晋攻楚之北方,两军联合,大胜楚国之日,晋国必以美酒与美女囤积秦公行辕,扫席以待。”
如果仅仅是这样,自然还不会使本就一肚子怨气的老秦人如此愤怒。
因为赵穿出了秦宫,四处行走于秦国各公族之间,放出一则消息,传的人尽皆知:“秦人不知,如今晋国上卿赵盾已被晋灵公驱逐出晋,下令各国封杀,如今赵氏自顾不暇,赵穿却还敢在秦人面前大放厥词。此等威风不灭,以后天下间赳赳老秦的地位何在,天下诸侯只当秦国不过是晋国附庸之国,对他们畏惧无比。”
此话一出。
老秦人上下大怒。
数日之间,消息不胫而走。
而晋国在久候秦国不至,转而欲攻打秦之盟国崇国的消息又再度传来,秦人复仇的情绪更是高涨,纷纷大骂晋国无信无耻,一面求援,一面胁迫!
秦国左庶人看着铜案上堆积成山的请奏战帖,大声道:“楚人这是在挑拨我老秦人!”
可是青年主公坐在上位,把众将士请战的奏简一一阖上,起身负手道,“这不正是左右庶人两位大人等的吗?他们楚人这把火放的好,把我老秦人的怒火都烧起来了,所以此时攻晋正是时候,晋国赵氏卒矣(死定了)!”
于是秦国决定出兵攻打晋国焦邑。
老秦人父送子,妻送夫,竟相嘱咐,“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不胜,不归!”
陈兵于成周边境的秦军由此浩浩荡荡,东渡黄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赴焦邑。
此时赵穿还不知道赵盾正在被晋灵公追杀逃亡国外,而晋灵公得掌朝政后,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断绝了他的穿云骑后方的粮草供应。
他只是在得知秦国真的攻晋时,大怒,原本在姬流觞的劝阻下攻打秦之盟国崇国,只想威胁一下,如今他若是不攻打崇国,反而显得他晋军真的怕了齐秦楚三国。
拍着铜案道,“既然秦人有胆犯禁,来人我军立刻开赴崇国!”
“穿,不可!”
姬流觞闻言再次劝谏,“我军所剩人马不多,卫军也早就心生退意,我军若是孤身陷入秦楚郑三国联军包围,霸主之名必在此战之中丧尽。”
“此时,唯有退去,方可保住威名!”
“你没有听到对面姜无野那小子在整日骂我缩头乌龟!”赵穿指着外面又开始摆起台子骂他“缩头乌龟”的姜无野怒道。
“我赵穿这辈子还没有受过这样的鸟气,一个晋灵公就算了,他姜无野算什么?我赵穿在打战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那个鬼地方待着,连齐国公子的身份也是后来才加上的!”
“姜无野不过一个无赖,齐国更是我晋国手下败将,理他作什?”姬流觞皱眉,赵穿这情状根本就是失了理智,“眼下之计,当是如何保全我晋国在此战之中的威名不坠。”
“正是因为要保住威名,我更要给这些秦人当头痛棒,知道我晋国不是好惹的!”赵穿一挥手,“我心意已决!”
“还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就算给我大哥说,他也会支持我!”
“来人,立刻向崇国进发!”
赵穿专权,姬流觞不过一下将军,更有求于他,最后只能任他任性施为。
可是先蔑大骂赵穿“儿戏”。
“这根本就是将我晋国带上秦楚夹击的末路,公子,此战,我晋军若是继续盘桓此地不退,楚国,齐国,连番挑衅,激怒赵穿,丧失理智,必败无疑!”
姬流觞目光如炬,握着他的节符,缓缓收紧,面色深沉地说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如今我还不是晋国之公。”
“我就算有心,也是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