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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武三郎回到金陵城时,已是八月中旬,距我离开金陵已过去了三个月。
在这短短三个月内,江南武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次讨伐幽冥神教,晓生江湖上宣称的沸沸扬扬,但实际上,武林盟的势力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折损。
尤其是谢士廷前往京城出任户部尚书一职,原本武林盟、王、谢三足鼎立的局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这三个月中,金陵谢家异军突起,逐渐成为江南武林翘首,隐约成为江南第一武林世家。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城内原本一些骑墙派,纷纷投靠在金陵谢家门下,这让武林盟和王家十分难受,这些武林势力在表面上或者涉及到所谓江湖大义面前同仇敌忾,但真涉及到自身利益时,还是一切靠势力说话。
晓生江湖更新一些排名,其中武林三公子排名之中,谢家小门主谢君帆后来居上,排名第一。剑痴青木、赵钱孙独子赵聿紧随其后,而金镖黄天霸则从三公子之中除名。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原江浙巡抚兼总督胡宗宪抵达京城,被罢免了兵部的职务,皇帝朱润泽给了他一个太子少傅的闲职,在京中出任闲职,也算放在了皇帝的监视之下。
胡宗宪通倭的罪名没有坐实,他在朝野之中名望很大,颇有功高震主的嫌疑,朱润泽就算想修理他,也不能急在一时。毕竟江南倭乱方平,要是此刻办了胡宗宪,难免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嫌疑。
胡宗宪知道先皇的消息,这件事最近脑的沸沸扬扬,皇帝有意的冷处理此事。不过暗中却吩咐锦衣卫、登闻院、六扇门三个特务机构开展调查。六扇门总捕头吕仲远入宫面圣之后,由新近重建的七扇门负责调查此事。据说,十三太保早已离京,派往两京十三省,暗中调查此事。
不过,也并非全无好消息。据说今年秋闱,来自江南学宫的李牧哥一举成名,被皇帝钦点了探花,如今已是翰林院编修,负责整理灵宗皇帝起居注。灵宗皇帝,就是当今天子朱润泽之父,先皇朱悟能的谥号。
虽然民间相传朱悟能尚在人世,而朱润泽也暗中派人调查,但按照朝廷的说法,先皇朱润泽早已在三十年前暴毙。
按照大明朝制,先皇驾崩后三年内要完成起居注的整理工作,但是灵宗皇帝的起居注却被朱润泽耽搁下来,直到今年江南之行回京之后,才启动了这项工作。
这些都是张幼谦告诉我的,这小子自从认了道士柳清风当师父,武功在三个月内突飞猛进,隐约要突破知玄境了。为了达到这一境界,他小子下了血本,什么天才地宝、灵丹妙药,跟白菜似的往肚子里装,而我却在重重险境之中,才刚刚突破知玄境。
一想到此,就羡慕异常,我甚至还写了一篇《论习武与有个好爹的重要性》的稿子投给了《八卦周刊》,不过被张幼谦无情的驳回了。
这日,我跟张幼谦比武,他武功进境快,但毕竟缺乏实战经验,我在三十招之后将他制服。他还不服气,说要是我那便宜师父多指导我几日,肯定你不是我对手。
我奇道,怎么没有见到剑痴青木和你师父?
张幼谦伸出了五根手指,说五万两。
什么意思?
张幼谦说那老家伙这仨月花了我五万两银子,见我私房钱没了,他借口回武当山给我讨灵药,跟我那便宜师兄拍拍屁股走人了。我说也不错啦,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不吃亏。
有我跟张幼谦的安排,武三郎很快就办好了加入六扇门的手续,不过公文到了诸葛烧饼那里用印,却被卡住了,理由是要对武三郎开展一次背景调查。
我知道其中必有猫腻,我们入金陵之后,松江知府罗有道就派人去给江南制造局冯零感送了一封书信,而诸葛烧饼与冯零感素来走的很近,所以极有可能是冯零感在其中捣鬼。
武三郎对此十分愤怒,问为何不将举报信交出去。
这件事我与张幼谦也商议过,单单凭一封举报信,肯定无法扳倒冯零感,毕竟他是少监,隶属于内宫,是负责给内廷敛财的职务,有些手段出格,也是京城那边默许的。
这封举报信,就算要上交,谁来递交也是一门学问。至少我们来检举是不行的,选来选去,最适合之人有两人,一是新任的江浙巡抚赵贞吉,第二个则是金陵同知闵秋叶。
前者是封疆大吏,若由他来将这封举报信报到京城,这分量自然十足。不过,赵贞吉位高权重,又是初来乍到,在还没有完全的把我之前,是不会贸然行事的。
至于闵秋叶,他刚正不阿,又嫉恶如仇,应是最佳人选。
不过最近他日子并不好过,他新官上任,做事有些独断专行,甚至僭越宋海泉作了不少越级汇报之事,引起了老牌知府宋海泉的不满与排挤。这时再去找他,以他性格必然不会推辞,至于效果如何,却也很难说。所以经过再三考虑,我们决定按兵不动。
一晃到了八月十五。
按照习俗,我们应该在中秋之前拜访衙门各口,以及到上司府上走动。不过我对这种官场礼节不怎么感冒,至于张幼谦,更不会做这些送礼之事,江南、刘一手等人来给我们送节礼,也被我们拒之门外。
中秋节在金陵又称八月节,素来有走月、赏灯、摸秋、斗香的习俗,到了夜晚,原本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少女、妇女也都纷纷出来赏灯,在夫子庙一带尤为盛行。
这一日,衙门也早早下值,我与张幼谦这种外地游子,也难得清闲,于是约在一起吃团圆饭,然后去夫子庙赏月逛街。当我们准备妥当,正准备出发时,门口却有人道,请问苏捕头、张捕头在嘛?
我见来人面白无须,身穿驼色宦官服,显得十分恭敬。我说我们就是,不知这位公公是?
那宦官恭敬道,咱家是江南制造局少监冯零感冯公公派来的,冯公公说今日是中秋佳节,两位捕头在金陵城又没有个亲戚,所以想邀请二位前往小聚,还肯两位捕头赏光。
说罢,递过来两张鎏金请帖,上书“六扇门江湖司苏犹在/张幼谦台启”,里面则是一些邀请赴宴的客套话。我心说这冯零感倒也有意思,他乃内廷少监,从四品,职务比我和张幼谦高出五六级,竟用“台启”二字,欲以平辈相请,这一点,有些出乎我俩意料。
张幼谦却不耐烦道,今晚我们约了去秦淮河上逛画舫,就不去叨扰冯公公了。
那宦官说,真是巧了,冯公公今夜包下了秦淮河上最大的画舫,请了金陵城最有名的伶官,若是不去,那岂不太可惜了。
张幼谦说跟你们这些没卵子的人去狎妓,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老子又不缺你们这点钱。
这话说的有些难听,不过这宦官却也丝毫不动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炳匕首。
张幼谦见状,连说干嘛,你还想动手不成?
宦官摇头笑道,冯公公说了,这次相邀,是要跟两位商议六扇门那位武壮士的前途之事,若不能将你二人请来,就让我提着脑袋回去见他。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般。这宦官临危不乱,又不卑不亢,不由令我刮目相看,问道,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宦官微一躬身,咱家本是苦命孩子,原本姓吴,在金陵紫禁城内扫地,后冯公公赐姓冯,单名宝字。我点点头,说冯公公,还请带路。
张幼谦不解道,跟一群太监吃饭,有什么好说的。
我见冯宝很知趣的到门外等候,这才道:冯零感知道我们手中有对他不利的证据,今天这顿饭,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张幼谦说那我们更不要去了。
我摇头道,非也。他恐怕料到我们没有将举报信交出去,这才想利用这个机会跟我们讲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天我们非要去看看,这死太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到秦淮河边,已是掌灯时分。入夜之后,街上人逐渐多了起来。三五女子成群相约夜游夫子庙,走街串巷。路过涧子桥时,有不少人站在桥上,将瓦罐摔碎在桥下,落入河中。
张幼谦问道,这是什么风俗?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倒是冯宝见到,淡淡说道:中秋之夜,金陵人夜游夫子庙后,来到涧子桥,摔碎瓦罐,意有“见子”之意,倒也是一个习俗了。
我赞道,冯公公懂得真多。
冯宝却道,苏捕头谬赞了,只是小时候听家人说过而已。
话虽清淡,脸上却流露出一股愁意。这些人小时家中贫穷,被父母卖入宫内,做了宦官,自此之后断绝子嗣,在宗族中也算是不孝之人,此刻路过涧子桥,心中又怎是滋味?
转过状元桥,河边听着一艘大型的画舫。画舫之上雕龙画凤,灯火通明,丝竹声隐隐传来,正是金陵城内最大的画舫化蝶舫。这化蝶舫在金陵城十分有名,据说是秦淮四艳之首的柳静容栖身之所。
我们上了画舫,却见冯零感站在船头,见我们到来,笑道,两位捕头,别来无恙。
这种赴宴,手中总也不能空着,我送上从稻香村买的一盒月饼,张幼谦则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说冯公公,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带的,这是杰士帮今年新款的灵感时刻,正好应了您名字,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冯零感脸色变得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