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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灰蒙蒙的,前几日温温暖暖的阳光似是如梦般消散。淅淅沥沥的小雨洗刷着姑苏城这几个月来繁花似锦的盛景。
昨日尚盛开在枝头的桃红今日也随这雨落败与泥土混作一团,零星挂着的几朵残花也凄凄地在风中摇曳;唯一可见的花色竟是花枝茂密“寂寞不争春”的荼蘼,只是花簇。一刻前树上四下乱窜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也随风雨散去,只是蟪蛄不知疲倦的鸣声已欢快地奏响。
整个姑苏城异常的安静,唯有姑苏城东面颜宅附近人声鼎沸,香车宝马,玉辇纵横,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原来今日竟是颜宅老夫人的寿辰。这颜老夫人本是博陵崔氏世家千金,不顾家族反对甘愿下嫁于当时只是庶子的颜老太爷,二人脱离琅邪本家来到姑苏城,靠着颜老夫人的嫁妆支持以及颜老太爷自身的才华才有了今日的颜氏胭脂。
颜宅西侧门处,一华衣罗裳、绮罗珠履、妆容精致的清丽少女正挽着一布衣少女走入颜宅内院。这清丽女子明媚皓齿、冰肌玉骨,眉眼弯弯,行动间顾盼生辉。只见她挽着随云髻,头带金爵钗,腰佩翠琅轩,攘袖素手,皓腕约金环。
若此刻有人经过定会发现那容颜精致的少女正是颜家嫡出大小姐颜皎皎,而在今日这样重大的日子里颜大小姐不随侍在颜老夫人身侧,而出现在离主屋甚远的偏僻之所,令人倍感诧异。
更为人所惊奇的是那颜皎皎身边的布衣少女,如墨般长发用细长的丝带高高扎起,全身无任何饰物,容貌比之颜皎皎似差了一分却多了一丝灵气,最吸引人的莫属那灵动狡黠的黑眸。
虽说颜家不过是商贾之家,在士农工商中居最末,可即便如此,平日往来之辈也是姑苏城内举足轻重的世家子弟。何况不说颜老夫人的本家,单单颜老太爷本家琅琊颜氏也是传承百年的书香世家。
今日乃是颜老夫人的寿辰,哪怕是深山林里的远房亲戚跋涉而来也定会换上锦衣华服,那些往日交好的名门望族更是携上佳贺礼前来贺寿。
而那布衣少女虽不至蓬头垢面却素俭至极,更别提带什么贺礼了,只羸弱的肩膀上背着深色的包袱。
“玦玦,你再来晚些,阿婆她可就不等你就开席了呢。”颜皎皎娇笑着打趣她,之前眼眸中的担忧之色也一扫而光。
她看着这个比她小了足足五岁却自幼闯荡江湖的妹妹,心中怜惜万分。玦玦的身量比年节时又长了不少,已能够到她的肩膀。
当瞥到玦玦身上素净至极的布衣不禁蹙眉,未等颜玦玦开口便斥道:“阿婆的寿辰,你也不好好拾掇一番,快点先回房梳妆,省的阿婆待会见着了不开心。”
“皎皎,你怎的变得这般啰嗦。行走江湖,穿着锦衣我可不是明摆着让人来打劫嘛。”颜玦玦头疼地望着她。
皎皎虽说不是和她一母同胞,却自幼宠着她,比之阿婆对她的宠爱也绝不少一分。及笄礼后的颜皎皎褪去了之前的稚气,言行间越发流露出大家气质,此前未长开的眉眼如今已绽放出它的独特光芒。真真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颜皎皎自知玦玦说的确是实理,但在阿婆寿辰上这般装扮却是不妥。眼看距离吉时已不到半个时辰,皎皎拉起颜玦玦小步跑了起来。
“皎皎,你怎这般着急,你的大家风度呢。”颜玦玦见惯来莲步轻挪的颜皎皎手提裙摆扯着她大步奔向自己的闺阁甚是讶异。
“哪还顾得上这个,再慢些你难不成真穿成这样去给阿婆贺寿不成?”颜皎皎没好气的回答道。
她脚下步伐丝毫不慢,但颜皎皎与颜玦玦不同,毕竟是一直养在深闺,平日也少有运动,没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颜玦玦也知晓时间紧迫,见皎皎娇弱之躯还拽着自己奔跑,感到一阵暖心。见四下无人,玦玦运起轻功,不顾颜皎皎诧异地神色,只是说了句“寿辰结束再与你解释”,便带着她快速往闺阁赶去。
颜宅福寿堂内
一位身着万寿纹样云锦的颜老夫人正在与闺时的两位密友闲谈。
这时侍女急匆匆地跑进屋内,几位老妇人感到十分不满却也不好直接斥责。
侍女忙跪倒在地:“都是婢子鲁莽,惊扰了娘子和贵客。请娘子责罚。”
颜老夫人淡淡开口道:“什么事,这样慌张?平日习得的礼节呢。”
“回禀娘子,是三娘回来了。”侍女伏在地上回答道。
颜老夫人眼中闪过喜色,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我知道了。去方管家处自行领罚吧。”
“是,谢娘子恩典。”侍女起身拜了颜老夫人和贵客,俯着身子低着头倒退了出去。
李老夫人有些疑惑道:“从来听闻颜家只得之卿和脂清二人,何来的三娘?莫不是雁知又有所出?”
“我倒是盼望雁知能再为颜家添丁。”颜老夫人笑着回道,见二人仍是不明,遂解释道,“妆妆母亲乃是出自陇西李氏旁支。”
王老夫人眉头一舒,又一皱,道:“左不过是旁支,到底还是庶出,不叫人知道也罢。”
颜老夫人拿起茶盏,不再言语。
浮锦苑
颜玦玦将皎皎放在外间的小榻上,径自去里屋梳妆。
早在几日前,颜老夫人就已经吩咐下人们每日清扫颜玦玦的浮锦苑,侍女们也每天都换上不同的新鲜水果。今日,颜玦玦进入房内非但没有感受到一丝潮湿霉味,却能闻到隐隐的芳香,自然是清新怡人的果香。
颜皎皎见玦玦已经进去梳洗换装,便拿起榻边今早新鲜采购来的荔枝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花园内
在吉时之前便已到颜宅的各家商号的夫人们此刻都在游园赏花。
“听说之卿前日经商归来似乎还带来不少西域的奇珍呢。”米粮商铺的王家娘子如是说道。
盐商贾家娘子谄媚地围着县令娘子:那有什么的,县令娘子家有的是上头赏下来的珍宝呢。”
这话听得令县令娘子姚玉枝心中甚是舒心,不过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改日大家一起去颜氏胭脂行瞅瞅去。”
姚玉枝虽贵为官员妻室,与商贾夫人们却是往来热络。今日,县令一家赏脸来给颜老夫人贺寿,姚玉枝还特地换上了前几日丝绸庄献上的十样锦做成的大红色褂子、深色襦裙。
“娘子今日这身衣服真是好看呐。这料子看来也是极好的,莫不是云锦?”沈家商行的娘子瞅见姚玉枝一身华贵的新衣赶忙称赞道。今日沈家娘子携着已经十七的女儿一同前来贺寿,指望着在今日的宴会上为女儿攀上一门亲事。
“不过就是寻常的织锦,让老师傅滚了金丝边。那云锦可得要世家子弟、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和王公贵族才能用得上的,哪是咱们这些寻常百姓可用的。”姚玉枝嘴上虽是这样谦让着,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当然了,这寻常的织锦自然是用了较寻常蚕丝好些的织成,这也是白氏丝绸庄在姑苏所能拿得出的最好的布料了。
“夫人说笑了,这织锦做成的华服穿在娘子身上那可是光彩夺目。”贾家娘子忙恭维道,之后话锋一转却是,“听闻霂风今日也来了。”
姚玉枝心思单纯也未曾想到别处,点了点头道:“是啊,潜儿与之卿一贯交好,今日自是要来的。”
“霂风今年也有十八了吧,可曾定亲?”沈家娘子心忧女儿的亲事,此刻正是着急。
姚玉枝骤然反应过来,原来这些商贾家的娘子们是把算盘打到了自家身上,可是她又怎会毁了自家儿子的前途,只得尴尬地笑道:“这个,潜儿还年幼,明年还要考功名,亲事倒是不急,不急。”
“何家娘子啊,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可以先为之卿定下亲事,待他高中归来,可就是双喜临门了呀。”
贾家娘子的小女儿今年十四,虽说还不急,但是这样好的亲事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而且若是能在年内定下亲事,待县令大郎高中归来,女儿也过及笄之礼,恰好可以成亲,也算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各位这样诚心劝说潜儿早日定亲,我也不瞒各位了。其实潜儿幼时便与我娘家的小娘子定了婚事。那小娘子今年才十二,想着让潜儿等明年高中再去下定,待姑娘一过及笄之礼便迎娶过门。到时候还要请各位赏脸来喝杯喜酒呢。”姚玉枝不得他法,只好先这般推脱着,心中想着也该让潜儿把婚事定下来了。不知刺史肯不肯将女儿下嫁到自家,不过待潜儿高中定还可一说。
众娘子一听此话也皆知不过是姚玉枝推脱之词,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各自转移话题。
浮锦苑
“皎皎,你这食量越发惊人了。”颜玦玦撩开帘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却见一盘荔枝已然见了底。
颜皎皎闻音抬头,只见颜玦玦梳起双平髻,发髻两侧插着簪花古铜发梳,外罩一件素粉色褂子,下身一袭墨绿色襦裙,同色腰封上别着一枚墨玉佩,素手执桃红色披帛。脸上却只浅浅擦了一层丁香粉,胭脂也只在唇上擦拭了一些。
“阿婆生辰,你还是穿这般素,脸上竟连胭脂也不抹。”颜皎皎不满地说道。
“皎皎,我就喜欢这样。我们快走吧,不然真的要误了吉时了。”颜玦玦扯着颜皎皎的大袖衫撒娇。
“好了,随你吧。”颜皎皎虽是这样说,却将左手上的白玉镯子套到了玦玦手腕上。
颜玦玦也不推辞,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便和颜皎皎一同往前厅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