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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天空里的最后一颗星辰暗淡了,天地间进入了短暂的黑暗。
这是雏鹰站在悬崖边奋力扇动翅膀的那一刻;这是蝴蝶被封闭在蛹里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的那一刻;这是黑夜与黎明之间的约定,短暂的那一刻!
白日的光辉终于缓缓代替了黑暗,洒落在这一片静谧的咸阳城里,叫醒了沉睡中的咸阳城。
在吱吖吱吖的响声中,一座座紧紧封闭的屋门缓缓开启,早已经穿戴整齐的妇人推开屋门,开始生火做饭;小厮嘴里哈切不断,收起一块块遮挡的门板,挑起木桶装满水,开始擦拭看不见的灰尘;已经在令室和仆人的服侍下穿起官衣,戴上黑色官帽的王侯大夫,军队将军们三五成群,泾渭分明的站立在咸阳宫门两侧,等待着一天的早朝。
离咸阳宫不远的一座酒楼里,杂役们逐渐从四面八方开始汇集,又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神情慌张穿着深灰色衣衫的仆役趾急急匆匆地跑向二层西侧的房屋内,顾不上礼节,他用右手不断叩击着紧闭的房门,嘴里一边不断叫着:“公子!公子!快点,要早朝了!”
趾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努力听着屋里的动静,无人应答,他心里暗暗叫声苦,又高声叫唤了两声,像是发觉自己叫的有些大声了,左右看了看,然后又悄悄叫起来。
十来息之后,确定无人回答,仆役趾心里挣扎万分,到底该不该撞开房门。思虑几息后,他咬了咬牙,退后几步,上下嘴唇咬了咬,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闭上眼,快速撞向房门。
“碰!”的一声,房门被趾撞开弹到两侧,撞到了摆在门后的青铜烛台,烛台跌落在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烛台里的灰烬在下落的风中扬撒在空气中。
仆役趾收势不住踉踉跄跄地前行十几步远,伴随着尖细的啊呀声扑倒在地,额头凑巧不巧刚好碰到趴伏在案几上睡得香甜的嬴政。
嬴政仿佛正在做着美梦,被人突然惊扰了一下,他不耐烦地挥舞了一下双手,嗯了一声,眉眼像是想睁开,可是,又被无形里的力量阻碍着。
“头好痛!”嬴政哼唧了一声,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四处望了望,轻轻拍了拍两侧隐隐发痛的太阳穴,良久,终于在梦的世界里脱离出来,现实的片段开始堆积在脑海里。终于,他想起来他昨晚是在酒楼里,因为一些烦心事,不停地喝酒,然后喝多了。
“公子,你可终于醒了!”仆役趾狼狈爬起身来,他高兴坏了,心里默默感谢满天神佛,眼角甚至微微有点湿润。随后,他指着嬴政的眉毛说道:“公子,你的眉毛怎么了?”
嬴政心里咯噔一声,不过,他不动神色地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青铜镜,原来,昨晚画的眉毛上的状散开了。
“嗯!没事,应该是眉毛掉了几根。”嬴政一声,然后满脸厉色地问道:“昨晚叫你去拿酒,为何你迟迟不回?是不是溜去偷偷喝酒去了?真是熊胆包天!”
仆役趾前一刻高兴的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他以千分之一的反应速度跪在嬴政跟前,嘴里叫冤道:“公子,小人怎么敢偷偷喝你的酒呢。小人昨夜去后院为你取酒,夜色比较黑,路经一颗大树的时候,不知道怎的就被凸起的树根被绊倒在地,无巧不巧,树旁有一个树洞,小人一下子跌倒在里面,昏了过去。”
嬴政狐疑地看着跪在眼前,说得真诚意切的趾,嘴上说道:“可真是凑巧啊!”心里其实早就哈哈大笑起来,他没想到,一向以严肃呆板著称的胜叔也有这样不正经的时候。
仆役趾以为嬴政不信,还在怪罪他,于是,拼命地磕着头。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也不会有胆子骗我!”嬴政看着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的仆役趾,说道。
仆役趾偷偷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嬴政的脸,确定嬴政不是说假话之后,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舒了口气,突然急声提醒道:“公子,早朝的时辰快到了,我们赶紧走吧,要不然来不及了!”
“嗯!那还不赶紧走!”嬴政虽然不知道早朝是多会,还是配合道。
“是是是!”仆役趾赶紧允诺,帮助嬴政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急急忙忙地出了后门,坐上马车,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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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噔”“噔”
礼官敲响了放在咸阳宫楼阁上的青铜大钟,音波不断冲击着钟壁,来来回回不断凝聚,散发出更加洪亮的声音,整个咸阳城都能听到上朝的钟声。
原本还在三五聊天,或静思凝想,或神情悠然站立的文官武将,听到声音悠长的青铜钟声,都站直了身躯,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褶皱,站好自己的位置,文官在右,武官在左,沿着左右通道依次进入。
穿过通道,出现在群臣眼前的是多达九十九之数的台阶。秦孝公时期,曾经有一位自称阴阳家的学术者出现在秦国,他说,可以通过改变秦国咸阳城的格局,来改变未来秦国百年内的现状。
当时的秦孝公,年轻有为,雄心万丈,他通过都尉商鞅的变革,秦国已经开始摆脱积贫积弱的现状。本来,这种不可信的学术者会被秦孝公驱逐,可是,偏偏当时秦孝公依仗的商鞅对这个学术者备受尊敬,尊崇。商鞅劝解秦孝公听从他的建议。
学术者在秦国游转逗留半月之久,提出更改了秦国都城不少地方的建筑格局。在他离去之时,他提出,咸阳宫应该建造在极数之上,九为数之极,九十九为人之极,九之后是无,仿佛一切的终点,又仿佛一切的开始。所以,咸阳宫在众贵族的坚决反对之下,建造在了这九十九步台阶之上,意为天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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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嬴政的马车从咸阳宫侧门而入的时候,钟声响起。
“公子,得快点了!上朝的钟声都响了!”驾驭着马车的仆役趾听到钟声,一边拼命用皮鞭抽打着骏马的屁股,一边急切地对着车厢里的嬴政说道。
此时,他们还需穿过长长的外围甬道,绕过后宫美人们居住的宫殿,才能步入秦国的权利宫殿。仆役趾着急坏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紧迫过。
车厢里,嬴政随着马车的颠簸,磕磕碰碰地更换着上朝时秦王所需穿着的衣物。心里则暗暗咒骂着,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的话,他绝对不会选择这种方法。他宁愿前往赵国,混入军队,当个都尉多来的自由自在。
嬴政拿起那堆黑色的衣物时,整整呆愣了一刻钟,他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不过,作为家族里的嫡长子,他拿起衣物一件一件比划着,终于琢磨明白了该如何穿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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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终于爬完了这九十九步台阶,可能长年累月的攀爬,都锻炼了一双好脚腿,几乎看不到一人有气喘吁吁的现象。
此时,晨阳终于爬出了地平线,光辉肆无忌惮的洒落在这座秦国瑰丽的咸阳宫殿上。
咸阳宫通体尚黑,耸立而起的丈宽黑色巨柱宛若女娲补天时,躺在洪水里的巨龟的撑天粗腿,柱子下方有着一个个造型奇特的石刻柱墩,柱墩上雕刻着一幅幅精美的图案,图案描绘的是秦国历代先祖,与凶残的戎族争斗,与天斗,与各个诸侯国斗争的事情,秦国历代先祖希望,他们的后人能够牢记这段用血泪铸就的历史,用泪于血来捍卫这个来之不易的居住之地。
一块块木头在精工巧匠的不断创造下,完美的桥接在一起,构造出精美无比的力之美。木头都被匠人涂刷上黑色漆料,用仅存不多的红蓝两色描绘出一只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殿内宽阔无比,铺陈着厚重的青色砖石,在匠人门的精细打磨下,黝黑光滑,仿佛可以映照出群臣的模样。
殿内正中央,有一处三级错立拾级而上的台座,王座便位于台座之上,王座后方摆放着硕大的威严屏障。
群臣拱手立于殿内两侧,静静地等候着秦王嬴政的出现。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群臣偶尔蠕动的脸庞才能感觉到原来这都是动的。
良久,一个站在左侧的武将,用手挠了挠鼻梁内侧,他偷偷看着身旁同样开始扭动不安的武将,有点迷糊地问道:“今日为何秦王出现的如此之迟?”
那个武将一看同僚动了,他动了动有点僵硬的躯体,同样疑惑不已:“不知道啊,以往虽然也会有点迟,但是,也没有这样缓慢过。”
有了第一位,就会有第二位,随后,就像是会传染的瘟疫一样,周边的文官武将一个个低声交头接耳起来。只有站立在最前方的两个人没有动。
左边文臣前方的是一位老者,长须及胸,慈眉善目,面容和善,嘴角带着让人心欢不已的微笑,仿佛一个神仙中人。他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的议论声一般,依然闭目养神。
右边武将领头的是一位四十有余的青壮男子,柔软的黑色官服下,无法掩盖那一身爆发性的肌肉,仿佛要时刻冲破衣衫一般。眸子闭合间,不时闪过锐利的光芒,鼻梁高挺,面容坚毅,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身后的武将瞬间收声,一举一动间,威势可见。
青壮男子扭头看向闭目养神的文官老者,客气地说道:“不知道吕丞相知道陛下为何迟迟不来?”
秦孝公伊始,重文轻武,所以,一朝一代积累下来,秦国的武将是瞧不起文臣的,他们认为秦国的今天是他们武将打下来的,他们就应该有比文臣骄傲的资本。
青壮男子虽然同样有类似的心态,但是,他面对面前面容慈善的老者时,却不敢展现出那副盛气凌人来,因为,面前的老者,是当今秦国主母赵王后的恩人,是当今秦国大王的仲父,吕不韦!
吕不韦睁开惺忪的双眼,轻轻地说道:“我是臣子,如何得知陛下为何来迟?”话里话外,恪守臣子本分。
“蒙将军倒是部将众多,将军的猛虎军更是拱卫王城安危,将军若是不知道,老臣又怎会得知。”吕不韦语气轻飘的回击一军。虽然,吕不韦现在的势力在秦国如日中天,可是,他知道,他始终没有安全的感觉,因为,秦国的军权牢牢把控在蒙骜手里,而蒙骜曾与秦昭襄王关系匪浅,蒙骜对于嬴氏一族更是忠心耿耿。
每天,吕不韦与蒙骜之间都会不温不火的斗两句嘴,就像两个顽皮的孩子一样。他们知道,谁也奈何不了谁,可是,如果能够抓住对方的一个小小的把柄,恶心对方两句也足以让心情高兴一整天。
不等两人斗嘴,内史官姗姗来迟,他先是给吕不韦递去一个眼神,然后,清清嗓子,用尖细的声音高声道:“大王到!”
嬴政扭扭捏捏地走到王座旁,看着下方的文臣武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跪坐在中央王台上,神情自在的望着众人。
内史官还在等嬴政说话,可是,迟迟等不来,他偷偷看了一眼嬴政,凑到嬴政耳朵旁,悄悄说道:“大王,说话!”
嬴政迷迷糊糊地问道:“说啥?”还打了个饱嗝,嘴里的酒气仿佛都要把内史官淹没一样。
内史官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用力的吞了吞,然后对着群臣说道:“各位有什么事情要说的,赶紧奏上来吧!”
其实,谁也不知道嬴政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就在刚刚,他知道,原来,这个内史官就是他祖父书本里和秦始皇嬴政放在一起的嫪毐,假宦官。还有一个赵高,应该没有出现。于是,他想恶心恶心这位假宦官嫪毐。
还别说,这个嫪毐还长相俊美,五官精致,文文秀秀,若是穿上士子衣着,包管风度翩翩,气度不凡。
吕不韦听到嬴政的饱嗝声,看到嫪毐的表情,远远的,仿佛能够感到他令人作呕的酒气。他的眉毛慢慢的皱在一起,出声道:“大王,您还是以国事为重比较好,切不可玩物丧志,沉沦于酒色!”
坐在上方的嬴政,将目光移向了老者,结合路上听到的一切,他知道,这位敢在大殿之上直接训诫秦王嬴政的,除了吕不韦恐怕再无他人。
嬴政定定的看着吕不韦,又用余光扫除着他身后的文臣,心里忧愁起来。他终于理解,为什么一个秦国的王居然偷偷的躲在酒楼里喝酒了!
真是举步维艰呀!嬴政心里默默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