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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牧和徐子陵见到她的怪模怪样,差点为之绝倒,忍得都不知多么辛苦。
午后,骆方早已重金租下一艘货船,这时再加三锭金子,命船家立即启航。
翌日正午时分,船抵竟陵之前另一大城汉南,近码头处泊满船只,却是只见有船折返,却没有船往竟陵的方向驶去。
船家去了打听消息,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有强盗封河劫船,有人说竟陵城给江淮军破了,甚至谓有水鬼在河道中凿船,总之人心惶惶,谁都不敢往前头开去。
这船家当然不会例外,无论许扬等如何利诱,总不肯冒此风险。
最后船家道:“不若我把这条船卖了给你们,让你们自行到竟陵去吧!”
商秀珣无奈之下便买了这艘船,路过码头时,众人便下船码头旁的酒家吃一顿。
梁治摇头道:“现在时世不好,这艘船又是得来不易,你们去吧!我负责看守此船。”商鹏和商鹤亦不肯上岸。
商秀珣点点头道:“好吧!”
徐子陵待要说想回房歇歇,却给沈牧一把扯着去了。
商秀珣步入酒楼,立即眉头大皱。
原来里面挤满了三教九流各式人物,把三十多张台子全坐满了。商秀珣掉头便走。
沈牧扯着她衣袖道:“场主放心,属下自有妥善安排。”
商秀珣甩开他的手道:“要我和这些人挤坐一桌,怎都不成。要挤你们去挤个够吧!”
沈牧笑嘻嘻道:“我都说你可以放心的了。场主的脾性我们自是清楚,先给我几两银吧!我立即变个雅座出来给你看看。”
商秀珣没好气道:“你自己没有钱吗?”
沈牧嬉皮笑脸道:“算是有一点点,但怎比得上场主的富甲天下呢?”
商秀珣苦忍笑意,抓了三两银出来放到他摊开的大掌上。
沈牧取钱后昂然去了。在重赏之下,被收买了的伙计特别为他们在靠窗处加开一张小台子,既不虞有人来搭坐,又可饱览汉水码头的景色。
点了酒菜后,伙计打躬应喏的去了。
商秀珣满意地道:“你倒有点门道,不过三两银子买来一张空台,却是昂贵了点。”
沈牧微笑道:“只是一两银子。”
商秀珣愕然道:“那另外的二两银呢?”
沈牧想也不想,答道:“留待一会儿用来结账吧!你现在扮得像个身娇肉贵,脸白无须的贵介公子,这类付账粗活自该由我们这些随从来做。看!又有好那道儿的盯着你垂涎欲滴了。”
商秀珣整块俏脸烧了起来,狠狠道:“你真是狗口长不出象牙来,可否说话正经和斯文一点。”
徐子陵失笑道:“场主中计了。他是故意说这些话来分你心神,使你不会迫他把中饱私囊的银两呕出来,刚叫的酒菜何须二两银子那么多呢?”
商秀珣欣然道:“真好!小陵在帮我哩!”
转向沈牧摊大手掌娇嗔道:“拿回来!”
沈牧一把拿着她娇贵的玉掌,低头研究道:“掌起三峰,名利俱全!”
商秀珣赧然缩手,大嗔道:“你怎可如此无礼的。”
沈牧嚷道:“不公平啊!适才场主让小陵拉着手儿谈心,现在我们看看掌相都不行吗?”
商秀珣大窘道:“人家哪有啊!”眼角扫处,见徐子陵哑然失笑,醒悟过来,跺足道:“休想我再中你的奸计,快把侵吞的银两吐出来。”
言罢自己却掩嘴笑个不停,惹得更多人朝她这俏秀无伦的公子哥儿瞧来。
沈牧虎目寒芒亮起,扫视全场,吓得那些人忙又收回目光。
商秀珣笑得喘着气道:“若你寇大爷急需银两,十锭八锭金子我绝不吝啬,何须偷抢拐骗的去谋取区区二两银呢?”
沈牧吁了一口气,伸个懒腰微笑道:“摊大手掌讨钱的男人最没出息,用心用力赚回来的才最有种。”
徐子陵听得心中一动。
这两句话最能总括沈牧争霸天下的心境,垂手可得的他是不屑为之,愈艰难愈有挑战性的事他却愈是兴致勃勃。
商秀珣显是心情大佳,再不和沈牧计较,这时伙计端上饭菜,两人伏案大嚼,她却浏目窗外,瞧着从汉水边折返的船只道:“谁能告诉我竟陵发生了什么事呢?”
沈牧嘴中塞满食物,却仍含糊不清的道:“一锭金子!”
商秀珣失声道:“什么?刚才那二两银我还未和你计算,现在又想做没有出息的讨钱鬼吗?”
沈牧一本正经的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要消息,人家要金子,好公平啊!”
商秀珣见他怪模怪样的,忍俊不住下横了他一眼,掏出一锭金子来,嘴上恶兮兮的道:“你倒说得轻松,一两银买张空台,一锭金买个鬼消息,还不知想赚金子的人是否胡说八道。”
沈牧吞下食物,舒服地长叹道:“钱是用来花的,不花的银两只是废物。这是一个以钱易物的社会,假设用得其所,不但能使你舒服地享用一切,生活得多姿多采,还可为你赚得到名利和权势,甚至皇帝小儿的宝座。”
商秀珣动容道:“原来你想争做皇帝,不过你现在花的都是我的钱哩!”
徐子陵旁观者清,见沈牧施展浑身解数,逗得商秀珣乐不可支,大大减少了与两人间的距离,正是沈牧争取这美女异日支持他的手段。
沈牧忽然出人意表地长身而起,高举金子,大喝道:“谁能告诉我竟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锭金子就是他的了。”
他的声音含劲说出,立即把嚣哗吵闹得像墟市的所有声音压下去。
人人目光射来,当见到他举在半空那黄澄澄的金子后,七成的人都嚷着“知道”,且轰然起立,场面哄动。
“铮!”沈牧拔出宝剑,轻轻一挥,宝剑闪电般冲天而起,剑锋深嵌入横梁处。
登时所有人都坐了回去,再不哼声,就在此时,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汉才油然站了起来,说不尽从容自若。
沈牧喝道:“你们继续吃饭,大爷不欢喜给人望着的!”
众座客噤若寒蝉,各自埋首饭桌,谈笑的声音也大大降低了。
沈牧指着那中年儒生道:“你过来!”
接着傲然坐下,向笑得花枝乱颤的商秀珣道:“有趣吧!这就是金子配合宝剑的威力了。”
商秀珣白了他娇媚的一眼,低骂道:“满身铜臭的死恶霸。”芳心同时升起异样的感觉。
一向以来,她在飞马牧场都是高高在上,不要说会被人作弄或逗玩,连想吐句心事话的都找不到。偏是跟前这小子,每能逗得自己心花怒放,兼又羞嗔难分。这确是新鲜动人的感觉。
“叮咚,商秀珣对宿主芳心有所动,得到8000点积分。”
中年儒生来到台旁,伙计慌忙为他加设椅子,还大爷前大爷后的惟恐侍候不周。
伙计退下后,沈牧将金子放在儒生跟前,淡淡一笑道:“先听听你凭什么资格来赚这金子。”
儒生微笑道:“在下虚行之,乃竟陵人士,原于独霸山庄右先锋方道原下任职文书,今早才乘船来此,请问大爷,这资格还可以吗?”
这人说话雍容淡定,不卑不亢,三人都不由对他重新打量。
虚行之大约是三十许岁的年纪,双目藏神不露,显是精通武功,还有相当的功底,长得眼正鼻直,还蓄着五绺长须,配合他的眉清目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度。
沈牧点头道:“资格全无问题,请说下去吧!”
虚行之仰首望往横梁的井中月,油然道:“用兵之要,军情为先。大爷可否多添一锭金子?”
沈牧和徐子陵愕然相望时,商秀珣再掏出一锭金子,重重放在他身前台上,冷哼道:“若你说的不值两锭金子,我就割了你一只耳朵。”
虚行之哈哈一笑,把两锭金子纳入怀内,夷然不惧道:“诸位放心,这两锭金子我是赚定的了。”
沈牧有点不耐烦的道:“还不快说!”
虚行之仍是好整以暇,徐徐道:“竟陵现在是外忧内患,外则有江淮军枕重兵于城外,截断水陆交通;内则有倾城妖女,弄致兄弟阖墙,互相残杀。”
徐子陵沉声道:“那妖女是否叫婠婠?”
今次轮到虚行之讶道:“这位大爷怎会知道婠婠此女呢?”
商秀珣道:“这些事容后再说,你给我详细报上竟陵的事,一点都莫要遗漏。”
虚行之道:“若在下猜得不错,小姐当是飞马牧场场主商秀珣,才会这么关心竟陵,出手更是如此阔绰。”
徐子陵问道:“竟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何你竟知婠婠是妖女?因为表面看她却是个仙子呢。”
虚行之苦笑道:“打从她装睡不醒时,我已提醒方爷说此女来历奇怪,不合情理,可是方爷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只沉迷于她的美色。”
徐子陵奇道:“方道原难道不知婠婠是方庄主的人吗?”
虚行之叹道:“这正是我要提醒方爷的原因。妖女和方爷间发生过什么事谁都不清楚,但结果方爷却被方泽滔所杀。幸好我知大祸难免,早有准备,才能及时只身逃离竟陵。现在方泽滔手下再无可用之将,兼且军心动摇。若我是商场主,现在最上之策是立时折返牧场,整军备战,同时联系各方势力,以抗江淮军的入侵。”
三人听得你眼望我眼,想不到竟陵势劣至此。原本稳如铁桶的坚城,却给婠婠弄得一塌胡涂,危如累卵。
商秀珣冷冷道:“金子是你的了。”
虚行之知她在下逐客令,正要起身离开,沈牧虎目射出锐利的寒芒,微笑道:“虚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虚行之苦笑道:“我本想到岭南避难,但又有点心有不甘,目前仍未做得决定。”
沈牧试探道:“像先生这等人材,各路义军又正值用人之时,先生何不四处碰碰运气?”
虚行之叹道:“若论声势,现今当以李密为最;但以长远计,则该以李阀凭关中之险最有利。可是我却不欢喜李密的反骨失义,又不喜高门大族的一贯官派作风。其他的不说也罢。”
商秀珣讶道:“李渊次子李世民雄才大略,更喜广交天下英豪,任人惟才,一洗门阀颓风,为何竟得先生如此劣评。”
虚行之道:“李阀若能由李世民当家,一统可期。问题是李渊怯懦胡涂,竟舍李世民而立长子建成为储君。李建成此人武功虽高,人却刚愎自用,多疑善妒。罢了,看来我还是找处清静之地,作个看热闹的旁观者好了!”
沈牧眼睛更亮了,哈哈一笑道:“先生生于此世,若不轰轰烈烈地创一番事业,岂非有负胸中之学。若换了是我,与其屈志一生,不若由无到有的兴创新局,纵使马革裹尸,也胜过郁郁闷闷的逐月逐年的捱下去。”
虚行之愕然道:“原来大爷胸怀壮志,但天下大势已成,还有何可为呢?”
沈牧笑道:“其中妙处,容后再谈,假若有机缘,就和先生在洛阳再见。”
虚行之色变道:“你们仍要到竟陵去吗?”
商秀珣正容道:“畏难而退,岂是我等所为。”
虚行之沉吟片晌,又仔细打量了沈牧好一会儿后,断然道:“如此那在下就在洛阳等两位三个月的时间。”
当下约好相会的暗记,才欣然道别,匆匆赶回船上,得到所有人相继归后立即启碇开航,望竟陵放流而去。
茫茫细雨中,船儿弯弯曲曲地在河道上迅急的往下游开去。河水静若鬼域,就像天地间只剩下这艘无比孤独的船儿。
徐子陵、梁治、骆方、吴言四人,每人手持长达三丈的撑竿,每遇船儿惊险万状要撞往岸旁去时,就四竿齐出,硬是把船儿改朝往安全的方向。
沈牧叱喝连声下,帆船拐弯,无惊无险地转入笔直的河道,就像经过了漫长的崎岖山道后,踏上康庄坦途的动人感觉。眼前河段豁然开朗,漫天细雨飘飘。
众人抹了一额汗后,齐声欢呼,连商鹏、商鹤都难得地露出如释重负的欢容。
沈牧叹道:“美人儿场主,终于满师了,以后无论汪洋巨海,大河小川,都休想再难倒我哩。”
商秀珣仍是背对着他,面对风雨淡淡道:“刚才你唤我作什么呢?”
沈牧愕然想想,才醒悟道:“啊!那是你的外号,‘美人儿场主’这称号虽长了点,但既顺口又贴切,嘻!”
商秀珣低声道:“……你觉得我很美?”
沈牧大为错愕,奇道:“场主你难道不知自己长得美若天仙,实乃人间绝色吗?”
商秀珣耸肩道:“会有谁来告诉我?”
沈牧首次感到她的孤独。
她在牧场的情况就类似杨广在旧隋的情形,没有人敢对他说任何真话。明明吃了败仗仍当自己可比拟秦皇汉武。而商秀珣则不知自己的美丽。牧场中的人当然只能暗自里对她评头品足,却不敢宣之于口。
商秀珣有点羞涩的求教道:“我美在什么地方呢?”
沈牧叹道:“你的美丽是十全十美的。我最爱看你吃东西时的娇姿妙态,无论轻轻一咬,又或狠狠大嚼,都是那么使人心神皆醉。”
商秀珣转过娇躯,欢喜地道:“你说得真好听,就像你弄的酥饼那么好吃。”
沈牧仍是首次见到她这种神态,看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商秀珣忽又回复平时的冷漠,淡淡道:“尚有个许时辰便可抵达竟陵,假若敌人以铁索把河道封锁,我们怎办才好呢?”
沈牧第一趟感受到商秀珣对他的信任和倚赖;更觉察到两人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心中禁不住涌起异样的感受。
若论艳色,商秀珣绝无疑问可胜过李秀宁一筹,只是不知为何却没有李秀宁那般让人扣入心悬。
风帆不断加速,往下游冲去。绵绵雨丝中,两艘战船在前方水道并列排开,守在一条横过河面的拦江铁索之后。
把舵者已换了徐子陵,沈牧则傲立船首,颇有不可一世的霸主气概。
商秀珣一众人等,散立在他身后的甲板上,人人手提大弓劲箭,簇头都包扎了油布,随时可探进布在四方的火炉中,燃点后即成火箭。
商秀珣离沈牧最近,道:“你真有把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