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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则这对夫妇平日里很是瞧不上凌准,觉得他一没有家财万贯,二没有功名傍身,而且人长得又黑又糙,根本就配不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奈何女儿偏偏就一根筋的看上了他,死活也不肯去相看别的人家,竟是打算就在他这棵树上吊死算了。
他们为之焦虑过,气闷过,闹过,骂过,最终还是在此刻服了软,决定顺着女儿的心意逼迫他一回,看能不能就此成全了女儿的夙愿,让他依着自己的条件,把那个连畜生都能克死的扫把星的亲事退了,再无比风光的将自家的女儿迎娶过门,好恶狠狠的打肿街坊邻居们的势利嘴脸。
“够了!你们都少说几句吧!”
但女儿却体谅不到他们的苦心,而是立刻就翻了脸,怒道:“明明是你们有错在先!是你们在外头胡乱说话,害得我无颜面见人,才会往屋子里躲的!是你们自己疑神疑鬼,居然觉得我想不开了,便慌里慌张的把凌家阿兄拉过来,哭天抢地的催着他和端儿妹妹叫门,事后还好意思对他动手!你们不想着赔个不是就算了,居然还打算胁迫他,拿女儿的名节来做文章!这、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掷地有声。
“我就知道,玉姬姐姐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受罪的。”
凌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附耳说道。
“哦……”
凌准则颇感意外。
她既没有打蛇随棍上的纠缠他,也没有含糊其辞的搅浑水,而是一来就坚决的表了态,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这,的确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的好玉儿,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她的爹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她驳了面子,却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显得愈发的诚惶诚恐,拉着她的胳膊,尽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想着……如果,他能……那你,不就能……”
“别再说了!”
她毅然决然的甩开了他们的桎梏,大步走到凌准的面前,施了一礼,朗声道:“凌家阿兄,我先给你赔个不是——我爹娘是因着我的缘故,才处处刁难你的。”
然后不待场间的人做出反应,便咬了咬唇,声音略微低了几分,语速渐慢。
“其实……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心悦于你了。”
“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只需知道,那一定是很早,很早的事,而你,不必知道……”
“我千方百计地和你套近乎,想方设法的同你的家人走得很近。”
“可是,你总对我爱理不理的。”
“之前,我还可以自欺欺人,骗自己说你是天生冷淡,并非是对我一个人才这样。”
“我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把你焐热的。”
“后来你终于有所改变了,待人比往常热情了很多,但却不是因为我才如此的……”
“我的确很不服气,甚至……很嫉妒她……她何德何能,凭什么就轻而易举的就将你改变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有做到。可她,为什么就能呢?”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说着,她娇美的面容上便流露出了悲戚的神色,“但是,我现在已经放下了,不会再缠着你,惹你生厌了。我知道,你们要成亲了,我虽然仍是有些不服气,但还是希望……你们,能百年好合。”
语毕,她慢慢的转过身,慢慢的走到了吴氏夫妇的面前,低下头去,“我也知道,你们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我好。”
“可当时我是穿着有亵衣的,遮得算得上严实,况且他也没往我身上乱瞟,没做过失礼的事情,哪能借此来要挟他就范呢?真要是这样做了,那我不、不就成了自甘下贱……即、即便是进了他家的门,也硬生生的矮了一头,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那、那……又有什么意思?所以,还是算了吧,让他们走吧,此事也莫要再提了。不然,以后我该怎么嫁人呢?”
“嫁人?”
她爹娘原本是一脸的怒气和恼火,但一听到这句话,突然就变成了春暖花开似的惊喜之色,“好玉儿,你、你真的想通了?愿意出去相看了?”
“嗯……”
吴玉姬面色潮红,右手紧紧的攥着春衫的袖口,目光有些闪烁。
“行了,你们走!”
她的爹娘无暇注意到这一点,只顾得上狂喜和激动了,想也不想的挥手赶客道。
自家的女儿本来就长得很出挑,又有一副好生养的体型,且厨艺、刺绣、性情都是顶顶出色的,刚一及笄,就有热心的媒人纷纷上来说亲,那些模样好的、家世好的公子哥都任她挑,任她选,她却仍是死脑筋的惦记着凌准,将这些天大的福分都拒之门外了。
好在,如今她终于想通了。
那他们就不用再做恶人,去凌家吵吵嚷嚷的闹事了;也不用贱兮兮的拿热脸去贴着凌准的冷屁股,还落不到一个好。
“吴娘子,多谢。”
在即将迈出吴家的大门时,凌准回转身,认真的看着她,向她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拿正眼瞧她。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郑重的语气同她说话。
“不必客气。”
她的眼眶一时有些发热,却很好的掩饰了下去,镇定如常的回道。
“呼……”
待回到医馆后,凌端如释重负的一笑,“这样一来,她爹娘总算是能消停了,不会再跑来阴阳怪气的说酸话了。”
“是。”
凌准也在笑,但笑意是沉重的,喃喃道:“现在,已经是晌午了……”
“啊,我还没洗菜呢!也不知米娅儿帮我生火烧锅了没有?”
凌端登时着了慌,急吼吼的往灶房里跑去。
凌准也是一副着了慌的样子,急吼吼的往医馆门外跑去,往曲江池的方向而行。
直觉告诉他,就算他迟迟未至,就算他音信全无,她也还是会傻愣愣的等在那里。
就像,上次在益州时那样。
“你可算是来了。”
茶寮外,郑元郎正心急上火的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乍一瞧见他的人影,不由大喜道:“我快饿死了,都喝了几壶粗茶来垫肚子了!待会儿,你一定得请我去云来居大吃一顿!”
“还有我。”
许含章捧着一个粗瓷的茶盅,从茶寮里转出,笑盈盈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