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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
江湖中有耳朵的人,绝无一人没有听见过“玉郎江枫”和燕南天这两个名字,江湖中有眼睛的人,也绝无一人不想瞧瞧江枫的绝世风尘,和燕南天的绝代神剑。
只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世上绝没有一个少女能抵挡江枫的微微一笑,也绝没有一个英雄能抵抗燕南天的轻轻一剑!
任何人都相信,燕南天的剑非但能在百万军中取主帅之首级,也能将一根头发分成两根,而江枫的笑,却能令少女的心粉碎。
十五年过去了,邀月宫主手捧“血衣”独自落泪之际又何尝不知,江枫之所以与那贱婢暗结珠胎,逃出移花宫后甘愿身死,也将自家一番情意弃若敝履,只因为他是行侠仗义的“玉郎江枫”,而自家却是杀人如麻的移花宫主。
清风徐来,拂动了逶迤拖地的宫装罗裙,邀月宫主衣着鲜艳夺目一如往昔,那婀娜的身躯更是抢眼至极,此刻驻足与松风阁外的花丛之间,在那残月如钩的月晕中,面颊上晶莹柔润的光,竟然丝毫不为之逊色。
“我喜欢的,只是他的一张脸吗?”邀月宫主喃喃自语说道,纤弱的身形更显寂寥,而脑海中又浮现了江枫临死前的一番言词。
松风阁内,怜星宫主将随身的细软放在了桌案上,望着情郎包文正欲语还休,而后轻轻一声叹息,抬步走了出去。
“你也要私奔,你走不了的。”邀月宫主听到了怜星宫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冷漠的说道,似乎那句话便是天地间的至理,一经说出,便不能改变。
怜星宫主身形一顿,怨恨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仿佛折翼的云雀,再也不能飞翔。
“明天启程去恶人谷,如果这秀才还愿意回来,我便不阻你。”邀月宫主轻声笑了起来,回眸望着怜星宫主,那冷漠之中又带着丝丝嘲弄。
怜星宫主凝望了邀月宫主一眼,双眸中充溢了怨毒和绝望,回头不舍的看了一眼松风阁,而后渐行渐远,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清风拂动,邀月宫主也随即不见了踪影。
松风阁内,包文正端坐在桌案之前,侧耳静心倾听松风阁外的声响,却只有那轻风自窗沿透过的声响,而后百无聊赖的看着摇曳的烛火,心知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武功深不可测,即便是距离再近上一些,若是不愿自己听到,也终究是有办法的。
这两个女子或许在感情上是一张白纸,但是跟才智和手段无关。
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都是绣玉谷的移花宫主,是横行江湖,双手血腥的女魔头,唯有将她们拉倒情愫当中,才能明珠蒙尘,才能完成系统的任务。
夜,太长久,太寂寥。月,依依不舍的道别。
峰峦叠嶂的山峰上,飘出了一缕霞光,旭日初升,天空又漂白了许多。
翌日清晨梳洗过后,包文正便在铁萍姑的引领下,来到了移花宫的入口,触目所及,便瞧见了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皆是换上了寻常的长衫,一副男子的装扮,依旧是风姿绰约不减,反而平添了几分飒爽之气。
轻装简行,除了颇为熟悉的铁杖姥姥和铁萍姑外,尚有两名身姿婀娜的侍女,各自随侍在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身侧,包文正也骑上了一匹骏马,慢吞吞的跟随着众人,随着马蹄声的脆响,缓缓的离开了绣玉谷。
邀月宫主面色冷漠,那淡青色的儒生长袍包裹着婀娜的身躯,柔荑握着缰绳,身躯随之起伏,宛如与胯下白色骏马一体仿若,唯有衣袂随着骏马而摇曳。
包文正也曾骑过马,但那不过是在牧马人的牵引之下,像这样在官道上策马扬鞭,还是第一遭,初始的兴奋过去之后,双腿内侧便隐隐的生疼,脑海中不断的回想昔日在网络上浏览关于“骑术”的文章,而后又仔细的瞧着前面不远处的怜星宫主的姿势,渐渐的调整自己。
而作为武功冠绝天下的怜星宫主,虽然不曾回头,但也察觉到了身后情郎那炙热的眼神,芳心中略有舒缓。
此行虽是前往昆仑山恶人谷,瞧瞧那江小鱼的近来武功长进如何,但此刻在怜星宫主的心中,往事已矣,江小鱼和花无缺的兄弟相残,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
当秀才知晓自家并非那弱质女流,不单是与杨柳岸抚琴的“怜星姑娘”,而是满手血腥的,杀人如麻的移花宫主,更是正道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是否还会一如往昔?
怜星宫主转念间略放缓了骑乘的速度,轻启樱唇却无一丝声音发出:“文正,你莫要出言,我用“传音入密”与你交谈,旁人听不见。”
包文正突然听闻怜星宫主那稚气的声音,诧异的朝怜星宫主望了过去,见其毫无一丝异样,便不动声色的静心聆听。
“昨日与你同游小竹轩,杨柳岸边抚琴吹箫,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不管日后旁人如何说我,你须记得,我只是怜星姑娘。”
怜星宫主那稚气的声音,说不出的凄凉和幽怨。
包文正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邀月宫主会突然要带自己行走江湖,但是强弱悬殊犹如云泥之别,也不容许自家有什么推诿,只能跟着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闭目前行。
“不管日后旁人如何说我,你须记得,我只是怜星姑娘。”
当怜星宫主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包文正这才隐隐猜测到了几分,昨夜松风阁怜星宫主乔装打扮,又身带细软,是要带自己逃出移花宫,必定是跟邀月宫主起了冲突,才不得不走。
而唯一令怜星宫主当真胆怯的,便是她移花宫二宫主的身份。
那个先驱策荷月奴将自己挟持到浣花池,而后又令荷月奴自尽的怜星宫主,唯有当那一副“一剪梅”画卷由花无缺呈上之后,她才变成了怜星姑娘,那个与自己同游小竹轩,与移花宫杨柳岸边抚琴吹箫的纤弱女子。
包文正的眉头皱了起来,倒不是因为怜星宫主那杀人如麻的女魔头身份,而是这行走江湖,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势必朝夕相伴,如何在巩固怜星宫主初临的爱情同时,将邀月宫主从“玉郎江枫”的创伤中解脱出来。
日暮先投店,鸡鸣早看天。
黄昏时分,位于泗水流域的徐家渡,正是集镇上商贩沿街叫卖的时刻,身穿粗布罗裙的妇人收拾着摊子上的物件,零散的走过腰挎钢刀的江湖人,牵着黄骠马走进了徐家渡,黄昏时分的徐家渡渡口,已然没有船只起航了。
而徐家渡的福来客栈就是唯一能打尖住店的客栈。
江南剑客风啸雨头戴斗笠,身穿皂色劲装,举起粗瓷海碗,将水酒一饮而尽,而后继续拎起酒坛斟满,静静的端坐在桌案之前,不动声色的瞧着进门来的几名宾客。
“高手!”
风啸雨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剑客,与“昆仑七剑”和“少林四神僧”齐名,行走江湖十余年来,也未曾见过如此精妙的轻功。
这进门来当先的两名女子,虽然乔装打扮,但是依然遮掩不住绝代风华,那绝顶美丽的脸冷漠之极,犹如万载的冰霜不化,令人自惭形秽不敢仰视,行走之间犹如鸿毛竟然无一点声响,内功之深厚实乃平生仅见。
这两名女子的身后,则是一脚步声沉重的年轻秀才,浓眉大眼虽谈不上英俊潇洒,但那一副谦谦君子的书生气倒是十足,模样也算得上周正,听其呼吸声想必是不懂武功。
更令风啸雨咂舌的,便是那年轻秀才身后跟随的四名女子,脚步声也是极为轻盈,若非仔细侧耳倾听,倒是极容易被忽略过去。
“风华绝代,内功深不可测,两名女子.......”
“移花宫主!”
风啸雨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骇然的看着进门的这一行人,当今天下女子还有何人能有如此修为,连身旁的侍女也是一流高手。
走,不敢走!
坐,不敢坐!
这便是风啸雨心中的真实写态。
包文正强忍着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痛楚,打量着福来客栈中的陈设。
略有水渍的柜上以破损暗黄的绸带系着木牌,以小篆书写着今日供应的酒水,而柜台的边缘摆放着贴着被酒渍染湿了红纸的酒坛,一股浓郁的酒香味萦绕在正堂之间。
瞧不出何木打造的桌案上油渍斑斑,上面倒扣了粗瓷小碗和暗黄的水壶,竹筒中的木箸还沾染了水渍,这客栈内少有寻常百姓,触目所及皆是挎刀佩剑的江湖人,满脸横肉的高声喧哗,一副豪气干云的粗鄙模样。
仿佛,生怕别人瞧不出来,他们是行走江湖的好汉。
邀月宫主蹙眉打量着客栈内的陈设,生性淡雅久居移花宫内,若不是因这福来客栈的江湖人多上一些,为了惹出些麻烦,令怜星宫主出手杀几个人,令这秀才认清楚怜星宫主的真面目,又怎会来到此处。
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内功修为,已然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若不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根本瞧不出半点端倪,只要不出手,便是纤弱的女子。
铁杖姥姥本欲走上前,将这群江湖人尽数驱赶出去,但只见耳垂似乎抽动了几下,随即放缓了面上的神情,与铁萍姑刚走上前了几步,迎面而来便是客栈掌柜那谄媚的笑容。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客栈掌柜早已瞧出这几名女子衣着不俗,且佩戴的首饰也多是精巧,不敢怠慢,便走上前来,拱手施礼笑着问道。
铁萍姑掏出一锭纹银,抛给了客栈的掌柜,冷声说道:“莫要再招待旁人,此刻起,客栈只许出,不许进。”
客栈掌柜接下了纹银,乐的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