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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小桌,围着三个人飞快得吃着碗里的羊杂碎炖菜,王伦先抬起头来,拿出柔纸轻掖嘴角,不屑得看了一眼还在品味的二人,丝毫不记得自己刚才也是一般。
踱步到宽大的镶了毛垫的躺椅前,把自己陷了进去,“不行就别折腾了,抬下去让他睡着吧。”
侍卫们得了吩咐,把那汉子架了起来就离开了。
“你留下,我还要问话。”
一个企图混走的侍卫不得不留了下来,头低的都要砸到脚面了。
“怎么称呼?”
“小的姓傅,行第三,将军称小的傅三就行了。”
“史进这样多久了?”
“额…史将军”
“那好,我换个问法,史进从什么时候开始来这里醉宿的?”
“末将只记得是十月末左右的事了,具体日子记不得了,刚开始只是到这里喝酒,一次比一次喝的晚,后来喝的吐,再后来不光喝酒还叫女人,再后来…”
“把老鸨叫来。”
老鸨战战兢兢挪到近前,听说这位是大人物,可不敢得罪。
“史进这些时日吃喝玩女人可有赊账,欠账?”
老鸨子蒙了一脸,“应该是没有的,史将军直接搬来一箱雪花银,说是用完了就跟他说,还有大半箱呢,我叫人保管的很好,这就叫人去抬来。”
“不必了,没有白吃白喝就好,你去问一下每次他来找几个人陪他,有多少跟他上过床,没有详细的,给我个差不离的数,去吧。”史进行走江湖的时候就少不得去私巢瓦子,还有相好,做出这些事王伦一点不奇怪。
“好了,该你了,史进有没有废弛军备?积压公事?不修军操?”
傅三努力回忆道:“这个,末将虽然只跟了史将军不到一年,从未见史将军懈怠,军备操练的事都交给下面的指挥使了,史将军隔三差五都会访察演练,从未松懈,公事上小事都是陈杨二位将军决断,大事的话,咱们汉城有闻太守,孙司马,邓都监也没甚大事。”
王伦对手下的将军治军管的不算很严,自己的兵自己练,不要太过严厉就好,再者军中有稽查,有什么不法之事都会报上来,尤其现在汉城呆着的纠察头领是刘和尚刘文舜,此人偏执得一根筋,军纪中条条框框很清楚,如果史进真的懈怠,多少也该传出一点风声,现在没有,要么就是刘文舜管不到史都统头上,要么就是史进于公无亏。
韩世忠附和道:“史进治军不敢懈怠,就是闲暇失仪,哥哥也莫要生气。”
王伦也不回头看他,“我就是太放纵你们了,手头的事都交给手下去做,白天人五人六,晚上却不知道糟成这副样子,幸好只是私德有损,不然,就是汉城府军法司了,人德未泯,还有的救,大好的少年郎如何颓废如此!”
“史进今年,二十有?”
“回大都护,史将军过年就二十有七了。”
“大小伙子了,想讨老婆了。”
“嗨,哥哥,别提那茬了,我都替史进兄弟着急,你说两人不咸不淡算怎么回事,上上下下都知道史进兄弟心思,谁去多个嘴,给史进兄弟探探风吧,三娘子就板起脸来,扭头就走,这事弄得。扈成哥哥在休养院建大澡堂子,按摩房的时候就劝过三娘,毫无用处啊。”
“三娘也不会听她哥哥的,到现在了心结还没有解开吗?真是麻烦了,当初为了让她排解,让她待在回天军,现在里里外外的事情那么多,再磨下去更难办了。”
“你们还有什么消息给我讲讲。”
韩焦二人于是又往王伦跟前凑了凑…
……
“史将军恁醒了?”
“啊~哼~”迷迷糊糊的史进不打算起身,打开挣扎的眼皮看看人影。
“来,先喝几口暖汤,干烧的酒想必渴了。”侍卫环臂提起史进灌了几口汤,史进贪婪得发出啧啧声,单手向外甩甩,示意自己要再睡会儿。
“史都统,恁既然醒了,还是起身罢,有贵人要见恁。”傅三小心道。
史进身形抖了一下,沉默片刻:“几更了?”
“辰时了,只是天还没亮透。”傅三小心得回道,“给恁准备洗脸水去?”
一声长叹,“准备去罢,莫耽误了公事。”史进腰腹一用力,上身拔起,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脸,双手用力搓了几下脸,把头发收了个发团,踢了鞋下地来。
一番收拾花去半个时辰,妥当了招呼侍卫去府衙。
“都统,有贵人要见恁。”傅三不得不再次提醒。
“哦,哦,是有这么回事,差点忘了。”史进拍拍后脑,哈哈一笑,“是哪家的贵人啊?喊他过来吧,路上边走边说。”
“都统,还是恁亲自去一趟罢,末将领路。”
“谁家的贵人这么大面子?”口中问询,心里却犯嘀咕,先去看看再说。
“是王元帅,都统莫要慌张。”
“哦,王元帅啊。”
“!”史进听到了脑中的炸雷响起,“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来的这儿?我召妓他都看见了?我有没有说胡话?啊呀呀!被哥哥看见全完了!你们怎么也不打醒我!要害死我!”
侍卫们看着史进的暴走却插不上话,领路的侍卫却道:“都统当时醉的不省人事,唤醒何用?该看见的都看见了,满口醉语倒惹了元帅厌恶,不如今日干净齐整了去见礼。”
史进一脸不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侍卫:“傅三什么时候能想的这般细了?可以啊,长进不小。”
傅三一声苦笑:“昨夜被元帅抓了个正着,小的们当时腿都转筋了,哪里有甚么谋划,元帅大怒,却没有责备我等,喊了我等服侍都统,静下心来自然想通了关节,事已至此,都统还是体面些去见元帅,任凭发落。”
史进点点头,难为你为我着想,“何故现在才告诉我?”
“本来不想告诉都统,见了元帅自然惊诧一番。”
“何故?”
“都统惊诧必然引起元帅疑惑,元帅问之,都统答侍卫不曾告知,那么,就显得都统往常也是如此,按时值守,不曾有亏。”
“何故又说与我?”
“小的都统手下侍卫,都统不问不用答,既然都统问之,当然据实以告。”
“好心思,好口才。傅三,回去支五贯赏钱。”
“傅三多谢将军。”
“对了,傅三,你大名叫什么?”
“小的大名,单名一选,傅选。”
…
昨夜闹得有些晚了,王伦,焦挺,韩世忠挤在一处酣睡,被一阵稳重的敲门声惊醒,王伦挣扎起身,开口道:“何事?”
“禀大元帅,史进史都统前来领罪。”
“叫他稍等片刻。”王伦咂咂嘴,伺候自己洗漱的侍卫并没有带过来,只能自己来了,老鸨子雪中送炭支来两个丫鬟,端着热水来帮王伦洗漱,打散了头发,细细梳好,整齐了衣冠,这才传史进入内。
看着精神饱满的史进阔步走进来,王伦笑了,这个史进,心思可以啊,昨晚烂醉不肯醒,今早打上门来。
“大帅,宿醉招了笑话,史进前来领罪。”说吧膝盖一弯跪在王伦眼前。
“过瘾够了?”
“史进不敢,以后不敢再犯。”
“说说吧,三娘那里打算怎么交待。”
“……”史进想说却无从说起,只好沉默不语。
王伦看着这样,索性闭眼养神,自己做了错想不到办法补救不值得同情。
“大帅,这是末将私事,既然哥哥今天想听个明白,小弟就索性都说了,也好让哥哥知道小弟心思。”
王伦点点头,史进缓道:“自与三娘相识,至今两年又八月矣,三娘重情重义,姿色心性武艺均是上乘,史进扪心自问,但求三娘芳心,此生无悔,蒙哥哥点破撮合,众位长辈哥哥也是多有帮扶,史进未敢自持,屡有亲近,不敢礼仪有缺,奈何,奈何。果如三娘所言,心如死灰,不再有所期盼,孟浪之事不敢再行,趁此哥哥问询,断了念头。”
“小乙对你是下了心思的。”
史进点点头,小乙哥帮着置办了几身衣裳,指点了礼仪,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可惜三娘只是笑言:“汉城府多了个公子哥,喝,我史进哪里不如那吃刀祸。”
“大郎,偏激了,你还是没有明白三娘心里的苦。”
史进默然不语,王伦斟酌着用词,“女儿家心思,我本猜不来,且说一说我的看法吧,三娘与祝彪自幼相识,算的上是两小有情。”
“哥哥,与祝彪之亲,非三娘心愿,这门亲事算是太公所定,子女之婚,父母之命。”
“我看,没有那么简单。”
史进淡然得望着王伦,有那么一丝期望哥哥能说出些新鲜的道理来。
“三娘与之,是有情愫的,要不然不会去帮祝家,而祝彪带人害了太公一事,却又让三娘伤了心肠。连遭挫伤,三娘心如死灰,没有出家为尼,都是好的。幸而还有个亲哥哥,不至于去寻了短见。”
史进点头,这些事他都是知道的。
“太公一去也有三年了。”
“两年八个月了。家公下月二十就是六年了。”
“三娘那里什么情况我还不了解,我会去见她一面,现在我想问的是,你真的放弃了吗?”见史进不答话,又道:“要是眼前你有爹娘在堂就好多了,如今你也是孤身一人,也怪不得三娘心神不安。”
史进紧闭着嘴唇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哥哥,但有吩咐直说吧,也试了不知多少次了。”
“你这是怪我老出馊主意了?”
“哪里来,小弟从未有此意,每次哥哥吩咐都是细心照办,三娘心思硬,却也是无奈,何况还有个帮手,两人到真是不需要嫁人了。”
提起那人,王伦直揉揉后颈,“堡垒要一座一座攻破,先破这堡,那边就好说了。”
“嗯,全凭哥哥吩咐。”
“这样吧,你抽空先把你二人的结拜断了,公文我会下发,不许拉山头私拜把子搞小团体。当然,只会在汉城府内发一发。这是第一步。”
“现在休养院也没什么病人了吧?你也找不到什么借口去了,不过,正好我可以把三娘调出来帮我准备诸军将校的婚事。”王伦说完意味深长得看了一眼史进。
今年会从女工坊,民间挑选女子婚配军中的将校史进是知道的,女工坊那边是韩家夫人梁氏负责,民间遴选是各县负责,至于当婚的将校是各军挑选,先报备,还没有正式的掌事。如今哥哥这么一说,是想把这个差事给自己了。
“城防的事,交给兵马都监邓飞,你先把人手搭配起来,我预计的计划是三千人的集体大婚持续四月,你要保证各军将校的时间调配,不要出乱子,而且各自的档案也要补充完善,还有相亲,婚房,住宿,起手的活很多啊。”
史进感觉一个大山给砸了下来,自己虽然粗通文墨,可陡然间要办这么大的事,自己真抓瞎了。
“哥哥,这事小弟力不从心啊。”
“所以让你早做准备啊,预计过了清明就开始操办,第一批五百将校,其中有七八十人是指挥一级的将领,你还有两个月的准备时间,走一遍流程,接下来就好办了,不要怕麻烦,年纪轻轻这点自信还没有吗?”
“史进当把这事办好了,还请哥哥给几个文官帮衬着,毕竟小弟没结过亲…”
“过冬之后,把冯喜调回来,嗯,金家那里我也打个招呼,再挑几个稳重的头领给你打下手。遇到什么问题先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再来找我。”
“好,好,这下兄弟心里有底了。”
“什么心里有底了?啊?”从里间传来翁声的话音。
王伦道:“快梳洗起来,再睡,日上三竿了。”
珠帘一挑,先后挪出两位大汉,衣衫不整,睡眼惺忪,努力打量着桌前的二人。
史进起身一拜:“焦哥,韩哥,史进有礼了。”
焦挺单手推开迎来的史进,怒道:“好你个史进!我和哥哥都等你酒醒前来问话,你可倒睡的香甜,苦害我们守了大半夜,你说这笔账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