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长话短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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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伦冷冷地道：“我不想听陈年旧事，也不感兴趣。自打猎人学院开门起，玛丽明枪暗箭地陷害我们，新仇已经结下了，有仇必报，这是森林的道理。”

    克里斯蒂安落寞地摇摇头道：“有仇必报的确是道理，可是如何界定仇的含义呢？对你而言，你的报仇是让玛丽付出应得的代价。你可曾想过，对玛丽而言，她是否也在行使复仇的权利呢？”

    艾伦眼神坚定地道：“诡辩！复仇的怒火为什么要波及无辜者？艾维娜和玛丽之间纵然积压着山峦般的仇恨，那也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玛丽举着复仇的大旗，逼走伊莲，毁我学院，将私欲凌驾理智之上，已经偏离诸神定下的准则。克里斯蒂安，我尊敬你是杰出的药剂师，名声甚好的教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直如此地庇护她？”

    克里斯蒂安沉默片刻道：“玛丽曾经是我的未婚妻，我亏欠她太多。”

    艾伦挑起了眉角：“未婚妻？”

    克里斯蒂安整理衣角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息道：“都是陈年旧事，无非是因爱生恨，由恨变仇，你不想听也罢。如果说阿尔忒弥斯掌管着【命运】的权柄，那么芙娜手握【爱】的权能，才令命运如此地啼笑皆非。我无法劝阻玛丽的复仇，也不能阻止你向她复仇的权利。

    艾伦，就让我在学院和玛丽之间保持中立吧。现在我会拼尽一切地保护你，保护孩子们。但是我知道，学院在成长，终有一天会压垮玛丽，到那时我会守护玛丽。这是我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保护学院，并且保护玛丽。”

    克里斯蒂安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他似乎承认了自己对待玛丽的纵容，也给出了自己明确的立场：中立。他不希望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又无法化解双方间的矛盾，于是选择两不相帮或者说双方都帮的方法，试图同时保护双方。

    艾伦不愿意接受克里斯蒂安的回答，因为很明显，他的做法已经导致伊莲的“退学”。在未来的时间里，谁都不可能保证克里斯蒂安真的能做到保护好双方都不受伤害，他的做法只是拒绝承认现实罢了。

    屋子静了下来，两个男人相视而坐，谁也没有再说话。

    克里斯蒂安波澜不惊的表情下多了一丝决绝和不容怀疑的真诚。

    艾伦突然明白了客座讲师的意义，以及克里斯蒂安坚持作为学院的客座讲师的缘由：这个男人似乎早就预见到了将要发生的一切，他无法拒绝、无法逃避，选择了一条完全中立而且并不讨好的道路。

    艾伦不赞同克里斯蒂安既要守护学院，也要守护玛丽的做法，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尊重克里斯蒂安的选择。森林中的生活让他懂得：万物各不相同，但是都能被森林接纳。那么这道理放在人间，也就变成了接受他人、容纳他人，求同存异才能在世间扶持着走下去。

    “既然如此，”艾伦舒展开僵直的四肢道：“克里斯蒂安一直是猎人学院的客座讲师，这是院长艾维娜的承诺，我艾伦永远不会更改。学院要休假一周，下周记得来上课，克里斯蒂安讲师。”

    艾伦稍显笨拙地站起来，显然药效还没有完全退下去。他蹒跚着离开了这座公寓，心底已经将克里斯蒂安从朋友的名单中删去。

    艾伦还记得艾维娜不辞而别的时候，克里斯蒂安递过来的一杯麦芽酒，略带苦涩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也打醒了他浑浑噩噩的灵魂。从那一刻起，艾伦忽然觉得克里斯蒂安并不是十分讨厌。

    在后来克里斯蒂安在学院忙前忙后，搭建新的教室、尽心尽力的授课，时不时和艾伦、保罗一起出去喝上几杯。不知不觉，艾伦已经把他当做兄弟了。

    所以今天，面对克里斯蒂安刻意纵容般的背叛，艾伦出离了愤怒。

    默默注视着艾伦走出公寓，克里斯蒂安闭上双眼，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路无言，艾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简单的小屋。

    罗伊、班、杰都跟着奥古斯通回奥法学院了，整座学院只剩下艾伦与保罗两个人。被黑风肆虐过的学院宛如一只沉默的野兽，黑暗将艾伦吞噬。

    艾伦以前并不怕孤寂，或者说，他并不懂得孤寂。

    在森林里，爷爷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纵然爷爷去世，但是艾伦反而觉得爷爷的灵魂和森林同在，从未离开过。此外，艾伦与森林共同呼吸，森林和森林中的一切生物都与他有关，因此他从未感受到孤寂，只有生命与存在的喜悦。

    当艾伦离开森林降临人间时，他遇见了人类，于是产生了交流，生成了羁绊。艾维娜离去时，艾伦第一次感受到‘失去’的滋味，伊莲的‘退学’和克里斯蒂安的袖手旁观更让他产生了深深的疑惑：这种深入心底的、荒芜的、渴望并惧怕的感觉是什么？

    他想不明白。

    森林里世界单纯而美好，人间却有那么多的无奈。

    “好像回森林啊。”艾伦躺在床上自言自语着：“森林里有我的一切，爷爷在那里，荆棘林在那里，笨狗在那里。”

    想着想着，脑子里艾维娜忽然从树的后面跳了出来，眼神清澈地看着艾伦，远处的灌木中，小鹿和蝴蝶在不停地玩闹。那微微笑着的嘴角勾住了艾伦的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艾伦爱上了艾维娜呢？从第一次见面时，她的破天一箭吗？还是那次猎人学院宣讲会，那一身白月桂的优雅礼服？又或者开始神秘时，艾维娜鹿一般的目光。

    艾伦记不得了。他只知道艾维娜不辞而别时心中满溢的悲伤。他不知道那悲伤从何而来，却把他淹没在人海里。从那一刻起，艾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我爱上了艾维娜。

    “没办法，我知道要把学院办好的。”

    “你现在在哪里呢？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呢？”

    艾伦喃喃自语着，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