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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乐正权把陈神和四个武士继续派出去探索,按照他的计划来说,这个探索任务要进行一周。这一周的时间内他必须把内在的事情安排完。
想要建成一个城市,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乐正权走到门口,元嫣已经守在这里了。看样子昨天乐正权的威仪已经恐吓到她了。乐正权把她带进房屋,她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刺骨的疼痛。
随后,乐正权把她带到了客厅,请她入座,沏上茶水,再开始正式的话题。
“简单说一下我叫你过来干什么。”他说。
乐正权驯服人的手段和其他人不一样,一般人都是先说出条件,然后威逼利诱,逐渐掌控一个人。但乐正权不会这样,他不会轻易对一个不可相信的人说出自己的目的,也不会把自己的目的当作交易的资本,给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
平和的方式给不了对方阶级的差距,因这种方式建立的关系也并不稳固,也不能掌控下级。就好像说一个皇帝对大臣们说朕现在装高冷装得很累,诸位爱卿和朕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吧。
荒唐可笑无稽之谈。
阶级差距就是阶级差距,没有规矩的人当不好上位者。
“是。”元嫣目前根本没有什么抵抗的心思。
乐正权回过头,看到连忙往门外里缩头的刘谕,然后说道:“刘谕,你也出来听听。”
刘谕听到这话,只能慢慢悠悠从宅邸后面出来。
“至于可儿,你回屋里继续学法术去,直到你练到一定境界再来找我。”乐正权说。
本来以为躲过一劫,藏在刘谕后面的云可儿吐了吐舌头,然后问:“什么境界?有什么具体表现?”
“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乐正权说道,“等你修炼这个法术到有异状之后,你再来找我就好。”
云可儿不知道,但元嫣很清楚,法术修为太低,法力太少的人无法触动这个结界,但是只要有一丁点浅薄的法力,就会感觉到犹如剥皮拆骨般的疼痛。
元嫣忍不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乐正权,这个年轻人明明并不大,为什么这么老成,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就连触碰到这么疼痛的阵法眉头都不皱的。
“关于你们族群,我不想追究太多,你不是元凶,我也不认为你有什么能力把这里毁坏殆尽。”乐正权说道,“但是父债子偿,这终究是养父造成的祸患,现在你必须付出代价。”
“我……没有钱。”元嫣低下头,垂着两只长长的耳朵,一副很沮丧的样子。
“不需要你出钱,但是你必须出力。”乐正权说。
“什么力?”
“法力。”乐正权说,“我需要你的青丘狐火。”
元嫣两只耳朵当即立起来,一脸惊恐地说:“你要那个干什么?”
“修路。”乐正权说。
“……什么?”元嫣不解。
“修,路。”乐正权一字一顿地说着,然后拿出了陈神之前探索出来的地图副本。正本目前还在陈神手里,陈神还在继续探索周围的村落。
他倒是没有和元嫣解释,而是转头看向了刘谕:“这是我们所在的地方。”
整个郡显得很荒凉,只有毗邻周边郡县的地方会有村落居住,就目前陈神探索的地方来看,相对较大的村落只有一处。
“我们要把这几个村落联络起来,但是平白无故地修路毫无意义,修好了路没有人走,和没有修一样。”乐正权看向刘谕。
“那师父的意思是?”刘谕问道。
“我们要试着让他们主动来走这条路。”乐正权说。
刘谕点了点头,等待着乐正权继续说。
乐正权并没有继续说,而是看着刘谕。
刘谕和乐正权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终刘谕开口了:“师父,那按照您的意思,怎么才能让他们主动来走这条路呢?”
乐正权轻轻叹了一口气,大有孺子不可教也的想法:“最简单的办法,也是一法通万法通的办法,砸钱。”
“……”
“你不能拿钱收买所有人,但是你能拿钱收买绝大多数人。或者说,只要你不触犯对方的底线,然后以利诱之,平民是拒绝不了的。”乐正权敲了敲桌子,他有在教别人东西的时候敲桌子的习惯。
“但还是有人会抗拒吧?”元嫣忍不住插嘴。
乐正权看向了元嫣:“那我们不做他的生意就是了。”
刘谕开口:“那么道理我都懂,我们应该做什么?或者说,实质一点的?”
“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给我想十个办法出来。”乐正权取下挂在客厅正中央的石刻表盘,然后启动了计时的功能。
“一刻钟?十个?我现在一个都想不出来。”刘谕匆忙说道。
“计时已经开始了。”乐正权的语调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刘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低头想办法。
这是柴老人教育乐正权的方法,乐正权现在用在了刘谕身上。简而言之,就是实践,如果光让讲师说,学生不去实践,教育的效率会低于三成。
乐正权打发走这边的刘谕,转身又对元嫣说:“如你所见,我们正在重建这个郡。所以我们需要你的青丘狐火来修路。”
“……你自己的能耐那么大,为什么不去自己铺?”元嫣还是不能容忍青丘狐火被用于这种用途,青丘狐火被他们视为氏族的荣耀,现在让她放下身段来修路……她受不了。
“不冲突,我想修的路很长,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乐正权说道,“另外注意你说话的语气,我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
元嫣咬了咬牙,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吩咐你的事情都已经和你说了,接下来就没你什么事了。”乐正权摆了摆手,“你想用其他的手段修路那也是你的事情,今天你回去和你的族人商量一下,肯和你一起修路的人都带出来,晚上你来这里睡觉,我会考察你修路的实际效果,并且给你安排第二天的任务,下去和你的族人说吧。”
元嫣告退。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刘谕也递交上了自己的“作业”。
一刻钟的时间很短,刘谕根本写不来什么东西,为了凑够十个数,他已经绞尽脑汁了。前面的还好,都是一些中规中矩的在路边设置景物,或者设置赛跑活动之类的。虽然还是有些不切实际,但至少比什么“在路上撒钱”之流要强。
乐正权看完这一页刘谕绞尽脑汁胡想瞎编出来的东西,总算给出了一句中肯的评价:“还行。”
刘谕大松了一口气。
“凑还是能凑够十条,看样子你父皇把你养在宫中,还没养成一个废物。”乐正权却丝毫不给刘谕面子。
刘谕尴尬地挠了挠脸颊,曾几何时哪有人敢和他这么说话,平素他见到的大儒哪个不是大名鼎鼎,谈吐合乎礼法,说话颇有风度,对待刘谕那也是恭恭敬敬的,谁曾想遇到了这个乐正权来当他的师父,说的一切话都有悖礼法,而且丝毫不给他面子。
关键是他生不起任何反抗的情绪,乐正权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感觉上给人一种很令人信服的姿态。仔细想他说过的话,似乎也没什么毛病,渐渐地久而久之,刘谕就觉得乐正权真的有成为他师父的资格。
如果两个人刚一见面,互相没有了解,乐正权这般姿态自然是不讨好,但是乐正权是以老师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的,这般作态就会变成“高人风范”。
“简要评价一下,你说的这些东西都可以短时间内造成理想中的后果,但是不会持久。”乐正权说道。
“徒儿真的不明白了。”刘谕垂下头。
“你说的这些,都能让他们赚到钱,因为能赚到钱,他们才会走你的路,但是我们不可能天天平白无故给他们发钱。”乐正权说,“但是有一种途径会给他们整天发钱。”
“什么途径?”
“最正常的来钱途径是什么?”乐正权问道。
“……工作。”刘谕想到了,“您的意思……我们要利用这条路,让他们去其他的地方工作?”
“是的。”乐正权说,“既然让你想明白这一点都这么麻烦,我也暂时不让你出主意了。”
乐正权把地图平铺在桌子上,然后拿出一根笔直的竹棍在地图上圈了一下:“这里是我们。”
然后他把竹棍平移到了左上角:“这是我们刚刚发现的那个比较大的村落,算上周围的小村落,有上千人口。”
刘谕点了点头。
“我们算这附近还有这样的一个村落,一年的时间根本不足以繁衍更多的人口,但是我们需要更多的业绩。”乐正权说道,“我们现在过去,威信甚至不能够和那里的村长媲美,他们经历这样大变革都没有迁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们不怕死?”
“更深一层意思就是他们死都不怕,我们和这种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乐正权说,“不过这样也好,讲不通道理的人,我们就不去讲。”
刘谕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周边的环境,这几个村落耕种着几片农田,自给自足还是做得到的,但是他们没什么钱,如果我们以这个为经济圈,这里是没有什么金钱流动的,要光靠这里自给自足地发展,一年时间完全不够。”乐正权说。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联动周边的县城?”
乐正权嘉许地看了一眼刘谕,然后说道:“没错,我们必须联动周边郡县,但是我们这个郡位置很特殊,它处于长城边界,但是并没有毗邻长城,这就有一个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优点。”
刘谕没有说话,他在等乐正权继续去说。
“前线途经禾渚郡的话,从前线到帝都,快马加鞭一个月可以来回一趟。前线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家书!”刘谕恍然大悟。
“是的,以前传递家书的效率低下,大证国并没有元国的御鸟之术,想要传递家书千难万难,还有很大几率遗失。”乐正权的玉竹棒在整个郡县上直接划过来,“但是如果我们承包了这里,这些难处将不复存在。”
这个郡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正因为如此非常方便通行。以往家书传达非常困难,要越过无数个郡县,跨过无数个关口,四处全是检查,来回一趟可能要两三个月。
其他人也不是没想过跨过禾渚郡,但是这里有妖物出没,一般人很难抵挡。久而久之,家书传达就非常困难了。
“除了家书之外,我们还可以替战士家属输送慰问品,如果家属想,甚至可以寄送过来土特产。”乐正权划了一下地图的正中央,“当然这一切都不是免费的,我们都要从中获利,用这种暴利来吸引更多的人前往禾渚郡,这些捞金者会在这里成为这里的产业支柱,过不多时,禾渚郡就会变得非常繁荣。”
刘谕听后大为神往,但是他心中尚存疑惑:“师父,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您说起来这么简单,之前没有人想到吗?”
乐正权用玉竹棒敲了敲地图,然后说道:“任何人不做一件事情的理由都有三个,一是想不到,二是没有能力,三是没有魄力。套用在这里就是,绝大多数人想不到,就比如你都想不到,寻常百姓的见识就更不可能想到了。”
“那么没有能力,就是没有足够的钱,因为陈神师父之前说过钱是个好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钱,也就是大师父说的第二点因素?”刘谕说道。
“是的,第三点也很简单,如果一个普通人有这么多钱,那么他敢不敢把这么多钱花在一个前途渺茫的项目上呢?”乐正权问道。
刘谕沉默了。
“只有我们有这种魄力,因为我们需要的是人口,而不是钱。”乐正权说道。
刘谕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大师父,我想拿你这个地图回去想想。”
“拿走吧。”乐正权一摆手,“今天不要再来找我了,记得这几天把这里的书都看了。”
刘谕向乐正权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身为皇子,本来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但是由衷地向乐正权鞠躬。因为乐正权真真正正地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少不足。
和聪明人说话从来都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雅事,或而高效率地交流,或而互相学习,互有所得。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当天夜里,元嫣上交了一份名单,名单上是自愿参与这次修路行动,并且经过她自己批准的。
大部分妖怪都资源参与,但是元嫣认为不是所有妖怪都有这种能力,有的妖怪确实太小了,力量也不够,也没有足够的法力,参与修路只能当累赘。
这份名单的人数实在不小,如果这些妖怪不休不眠地工作,应该很快就能完工。毕竟妖怪的力量不是人类可以比拟的,他们就好像是术士和武者的组合体,既能够释放法术,又能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
乐正权很快给他们安排了轮班的工作,这些妖怪数量庞大,乐正权安排的是三天倒休制度,这样工作起来应该不会给妖怪造成太大的负担,事实上这种制度到最后都影响到了这个妖怪族群的作息,他们在七曜记时制度(即星期制度)的时候总感觉很困难。
七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陈神也完成了绘制地图的任务。禾渚郡目前还有二十二个村庄,分为两个村落,东部大村落由十二个小村,西部小村落有七个,其余的三个村庄零星散落在各处。
乐正权首先要修建好这两个村落之间的路,其余的事情倒还另说,他必须把村里的壮丁拉到城镇里来。
禾渚郡的主城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只不过是光秃秃的一个城市,不说城墙,就连其他建筑都没有。
其他建筑可没有镇宅符庇佑,虽然说风蚀雨打不会这么快把这里夷为平地,但是这些妖魔和这里曾经的住户以及路过的旅人在城镇里不断的游击,不断释放术法,最终把这里炸得草木不生。
随后,乐正权安排陈神回到帝都,四个武士和妖怪们一起工作,丫鬟伙计们能出力修路就去出力,不能出力的就去置备饭食,那两个徒弟继续学习。
至于元嫣,今日停工。
元嫣被乐正权叫到府上,她刚一来,什么话都没说,乐正权就出声:“今天你和我出去一趟。”
元嫣木讷地点点头,像是一个机械。
乐正权不多说,在房屋内直接使用缩地之术,带着元嫣到了郊外。
按照道理说,这附近已经没有妖怪作乱了,两人完全不用避让什么。更何况这些妖怪是元嫣的部下,乐正权实力更是远远高于元嫣,根本不用怕的,但是乐正权还是使用缩地之术直接带着元嫣传送到了目标附近越几百米的地方。
在现在这片地方,元嫣可以远远地看到乐正权的目的地,那是一个大村庄,四周的环境一般般,但是和禾渚郡主城相比可以说得上是“山清水秀”了——尽管那里没有山,也没有水。
“前往前方村落之前,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乐正权对元嫣说。
“但说。”元嫣基本不可能从乐正权的话语里揣测到他的意思,所以现在她索性不问了,自己的命都把持在对方手里,问东问西的没意思。
“第一件事,你去过人类村庄吗?”乐正权问道。
“去过。”
“他们待你如何,友好么?”
“我想与他们交好,但是他们似乎把我看作了什么神明。”元嫣回答。
乐正权看了看元嫣头顶上的两只耳朵,还有她背后飘摇,随风摇曳的九条大到甚至略显累赘的尾巴。
“怪不得。”乐正权说。
元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耳朵稍微动了动,以示回应。
“既然如此,那第二个问题也没有必要再问了。”乐正权说,“你跟我来。”
元嫣也不多说,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村落。乐正权找村里一个闲着老者问路,老者看到乐正权身后跟着的元嫣,面露惊色,便向她深深鞠了一躬,随后才回答乐正权的问话。元嫣从头至尾都没有发言。
乐正权问的是村长家,两人一同来到了村长的家里,村长见到元嫣,也面露惊色,慌忙招呼自己的媳妇来招待客人。
随后村长杀了一只鸡,好生招待了他们口中的狐仙大人以及乐正权,酒足饭饱后,村长见到元嫣在一旁闭目不言,便开口向乐正权问道:“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
“容我自我介绍一下。”乐正权回答,“我姓乐正,您可以认为我是朝廷的钦差,称呼上随意一点即可。”
“这可使不得。”村长慌忙说道,“只不过钦差大人来我们这个村庄,所为何事啊?难道……”说到这里,老村长表情变得惶恐起来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村长您不要多想,我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
一般说这话的人目的都不会太简单。村长仍然戒备着乐正权。
“我就想在村子的正中央立一块牌子,方便发布官方文书。”乐正权说道。
村长略微有些不信地问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那好说。”村长大喜。
“第二件事。”
村长再一次眉头紧锁,等待着乐正权发话。
“这件事是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我想问一下,你们为什么称她为狐仙大人?”乐正权问道。
村长再一次放松了下来,他的语调也再次平常了许多:“至于这件事,这就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了。”
再古老也超不过十五年。乐正权暗暗腹诽,嘴上却还说着:“您说。”
“其实我们这个村子很久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和西村不一样,西村是在十二年前才建立的,我们东村自古以来就有,历史可不仅仅只有十五年啊!”村长缓缓说道,“只不过很久以前发生了一件大事……总之是当时我们郡的主事无能,得罪了天神,惹得天怒神怒,我们郡就渐渐没落了。”
乐正权倒也是知道一些有关这些的历史,但是毕竟没有亲眼见证过,之前他和柴老人游历大陆的时候也没有来到过这个郡,所有的事情都只能从记录中了解。
不过即使是史书也不过是一家之言,想要弄清楚事情真相绝非易事,乐正权也只能慢慢考证琢磨。
“在那之后,神灵托梦给我,要求我向他臣服,然后慢慢向他赎罪。”村长说道。
乐正权低下头,右手握拳托住下巴,目光向旁侧地板上游离,显然在思考着什么,随后他又目光清明地看向村长,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此后,我们一直给神明供奉祭品,神明也保佑我们风调雨顺,所幸有神明的帮助,我们村子得以残存下来。”村长说道。
乐正权可以感觉到村长隐瞒了很多的信息,不过尽管如此,也已经足够了。
当然,村长后面还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说的都是元嫣和天神的种种联系,什么神迹里出现的女神就是元嫣啊,什么元嫣曾经帮助过村子啊之类的。总而言之,村里对狐仙的呼声很高。
乐正权看了元嫣一眼,心想这些村民可能不知道他们崇敬的元嫣就是群妖的领袖吧。
乐正权礼貌性地笑了一下,然后带着元嫣告辞了。
刚一走出门,元嫣就开口问道:“他们说的天神,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所以我没有当场问你。”乐正权说,“怕你尴尬。”
元嫣沉默以示回应,两人还未走到村口,路边一阵喧嚷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乐正权和元嫣忍不住侧目看去,只见一群大汉押解着一个妙龄少女向村子另一头走去。这个少女看上去比元嫣和乐正权都要大上几岁,但从感觉上讲,可能还到不了二十岁。
乐正权瞟了一眼,并没有搭理,径直向村外走去,元嫣在后面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她没有用力,因为乐正权如果想挣脱,她用再大的力气也拉不住。
好在乐正权最后还是被她拉住了,他回头,表情平和:“我们的狐仙大人又要拯救什么人了吗?”
元嫣装作没有听到他话语中的讽笑意思,看向了被押走的哪个女孩:“这是在做什么?”
“那个吗?”乐正权指了指身后的少女和两个大汉。
“你在装什么傻?”
乐正权理所当然地转过头:“刚刚村长不是说了,这是村里的例行祭祀。为了供奉他们所信奉的神明,必须要有祭品。”
“祭品是谁?”尽管元嫣心里已经有答案,但是她还是多此一举地问了一下。
乐正权看向了押着小姑娘越走越远的两个大汉,说道:“我说是那两个大汉你信吗。”
“不信。”元嫣摇了摇头,狐耳朵随风摇曳。
“那不就得了。”乐正权说着,拉起元嫣的手要走。
元嫣跟着他走了两步,又拽了拽乐正权,示意要他停下来。同样,这一次她仍然没用太大的力气。
“我的狐仙姐姐大人。”乐正权颇有些不耐烦地回头,但他还是一字一句,平缓地说着,“你不会是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她是你们人类……于情于理,你都要帮她吧?”元嫣试图用这个道理说服乐正权。
“我和她素不相识,何来情分,倒是村长刚刚为我行了方便,于我稍有恩情。至于说道理,这也只是人类的纷争,你总不能因为她是女人就横插一脚,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乐正权加大了力道,拉着元嫣走出村子。
元嫣不再拉扯乐正权,但她口中还是说着:“但是……我们总不能撒手不管吧?”
“除了撒手不管你还有其他的主意吗?”乐正权问道。
元嫣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主意,只得被乐正权拉出村。两人来到村口的时候,忽然天空中惊雷一闪,下起了倾盆大雨,乐正权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元嫣,但元嫣低下头,不和乐正权对视。
“真不愧是为人民着想的狐仙大人。”乐正权停下了脚步,“你不要忘了导致这个村子,这个郡没落的人是谁。”
雨不会毫无征兆地下,更不会在乐正权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忽然下雨。修为低一点的术士或许不会注意到天气,但是乐正权却不会,每一天的天气他都了如指掌,因为天气时时刻刻影响着术法。
只是没想到元嫣的呼风唤雨术修为竟然这么高,眨眼间就唤来了暴雨,这个人战斗系的法术一个精通的没有,但是龙王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元嫣仍旧是低着头,不说话,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向乐正权表示抗议。她内心丝毫不因为禾渚群妖是禾渚郡沦陷的罪魁祸首而赶到羞愧,但她既然是她养父的女儿,也有必要稍微为人类做一点事情。
乐正权靠近她,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我会缩地之术,下不为例。”
第一句话表达的意思是乐正权一直以来都想表达的思想,乐正权决定的事情其他人没有插手的余地,第二件事是意味着元嫣所作所为毫无意义,乐正权缩地之术可以随时躲过大雨出现在郡守宅邸,第三句话的意思显而易见了。
三段话说得元嫣寒意十足,但最终她还是松了一口气。乐正权也知道,元嫣其实外和内刚,越是逼迫她,就越会得到强烈的反抗。乐正权很难和她说清楚,有些事实你说出来也不信,固执的人只会相信自己。
这个村子没有客栈,乐正权两人只能借宿村长家,好在村长家里还算大,他们家只有一个独苗儿子,乐正权和元嫣住一间房,倒也没什么碍事的。
虽然村长一家一再道歉,不过乐正权倒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男女之别,世俗礼法,对于他来说都只是一纸空文。他只会采用他需要的,舍弃他不需要的,既不一概否定,也不全盘接受。至于说元嫣,对于男女有别这件事就知之甚少了,她倒不是不知道男女之事,只是对于这些事情不是很在意。
吃完饭后,雨也停了,两人在房间里无言地坐了一会儿,元嫣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们人类都是用活人祭祀的吗?”
“大部分修行的术士是不会使用这种方法修行的。”乐正权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活人祭祀,是个修术的人都知道这绝对和修炼有关。元嫣看似在问这个村子的宗教迷信,其实是在质疑乐正权以及他背后的人类修行问题。
“也就是说,还有少部分人在修炼这种邪功咯?”元嫣咄咄逼人。
“这种邪功是从妖怪那里传过来的,要说修炼的,我想八成是妖怪在修炼。”乐正权说道。
元嫣瞬间萎靡下来,随后她又说:“无论是谁在修炼这种邪术,我们都不能放任!”
“我看这个村子的祭坛已经颇具规模,硬要说这是邪功其实也不合适,不如说这已经是在修炼一种道术。”乐正权又说道。
“道术?”元嫣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你是说祭坛里面的人是个道士?”
“当然不是了,你根本没有系统地学过法术吧,道士使用的也是法术啊。道术的道是道理的道,得道升仙的道就是这个道。换句话说,练成道术,就会拥有自己的道。”乐正权解释道。
“拿活人祭祀也能有道?”元嫣皱眉问道。
“当然,你不要用有色眼光去看待道,善是道,恶自然也是道,活人祭祀也是道,铁骑踏血沙场埋骨也是道。你不必太在意生死,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们不是凡人,我们是术道修士。”
元嫣听到这话,闭目思索,颇有顿悟,她头顶上两只狐狸耳朵也渐渐地变得柔和,更像是头发堆积起来的结果。
过了半个时辰,元嫣忽然睁开了眼,看到乐正权在自己身旁,便连忙问道:“我睡了多久?”
“半个时辰。”
“失礼了。”
“这半个时辰,你并不是用在睡觉上,而是用在顿悟上。修行的事情,没什么好说失礼不失礼的。”乐正权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元嫣还是有一些不忍心地询问起来:“我们不参与吗?他们可是要拿活人当祭品献祭。”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人类这么仁慈。”乐正权说道。
“大概是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吧……”元嫣说道,“毕竟那是一个生命,在森林里的时候,谁死了我都会难过很久。”
“我不打算出手。”乐正权,“我也不允许你出手。”
“为什么?”
“因为这样太蠢了,你救下这一个人,不但会恶化我们和这个村子的关系,你能救下的也仅仅只有她一个人而已。”乐正权说道。
“多救一个是一个。”元嫣说道。
“胡闹。”乐正权说。
元嫣低头。
“如果我调走之后呢?如果他们驱逐你呢?如果他们所说的神灵降怒呢?如果这些愚昧的人拒绝外来帮助,想要自取灭亡呢?”乐正权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元嫣却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我的办法不一定是完美的,但一定比你的办法好。”乐正权说道。
元嫣低下头沉思片刻,然后说道:“您想对他们信奉的‘神灵’出手?”
“你总算想到了。”
“您为什么不直接和村民们说,这种陋习早就应该摒弃,这样我们就能救下那个女孩,没有人要为这个牺牲……”
元嫣过于理想化的发言遭到了乐正权否定的回答:“你太天真了。”
“……”
“你太天真了。”乐正权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村子里有什么?除了人,还有什么?这里贫瘠,穷困,他们耕种着不适合这片土地生长的植物,村里的人把用来农耕的时间和土地拿来朝拜他们信仰的神明。如果不是他们还披着人皮,我都要以为他们只是一群两腿走路会说人话的野兽!这个村子里,你告诉我,还有什么?”
“……”
“这里的物质太贫乏了。”乐正权说道,“如果把他们供奉了十余年的神也拆毁了的话,他们的心灵就空荡荡的了,物质资源和精神世界全部都没有的情况下,人是会死的。”
“……”
“你太鲁莽了。”乐正权说道,“还好有优秀的我拦着你,不然你会犯下大错的。”
元嫣此时此刻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你前面铺垫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吹自己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堆叠起来的高人形象一瞬间崩塌了!
但她静下心来想了想,乐正权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自己救得了一个人,但救不了所有人。这个村子的病根其实根本不在于他们所说的神明,而是他们他们的心灵空虚。
物质贫瘠,心灵空虚,这样的人,就会很脆弱。脆弱到可以轻信一个无所作为的神明,脆弱到心甘情愿地拿自己的同胞当作祭品,去祭祀那个所谓的神明。
忽然,乐正权眉头一皱,拉起元嫣的手,立即使用缩地之术跑到了房屋外。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避过村长一家,免得他们跟了出来。
“怎么了?”元嫣问道。
“有人和你一样蠢。”乐正权眉头轻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