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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敏祈是云来庄二房的小姐,却从小投入‘恒宁庵’中,带发修行。
她是早看透了云来庄事情的人,早早地从云来庄中脱身出来。十六岁时候就投入恒宁庵中,她的性子安宁,身心体三心修行都颇为顺利。
清早时候,徐敏祈正在房内清修,她挂靠此地,虽还未入沙门,却喜禅意,多有翻阅。
“敏祈姐姐,”她房外,有一阵清脆女声传来。
吱吱呀呀,房门打开,从门缝中探入了一个小小的脑袋,顶上戴着黑布小帽。
徐敏祈开口笑道:“原来是惠灵小师父,快进来吧。”
小尼姑惠灵跳了进来,急匆匆说道:“敏祈姐姐,山门外有一位姐姐,眼圈通红,和一位青年道长一起来找你。”
徐敏祈笑了笑:“你又胡闹,哪有这种事情?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小灵精的可骗了我不少次数了。”
惠灵急了,说道:“这一回我要是骗你,就,就罚我在庵中菩提树下清理十年。那姐姐说她是你本家四房的,叫,叫徐敷祈!”
徐敏祈手中翻阅佛经的右手一滞,从蒲团上站起来,口中喃喃说道:“敷祈妹妹?她,她好好地来这恒宁庵作甚?”
清晨的恒宁庵,其中不少修行者都在洒水清扫。这些尼姑动作都有法度,不慌不忙,整个场面,看上去清净自然。
徐敏祈顾不上打扰清净的罪过,急匆匆地从中穿行而过。她直奔山门,踏出宗门的第一步后,向下望去,山门之下确实有一男一女两名凡间装扮的人。
那青年男子身着道袍,潇洒俊逸,出尘之至;而那身旁的女孩十六七岁,眼圈微红,似乎有些悲喜。
世驹,那青年道长是世驹弟弟!还有他旁边站着的小姑娘,真的是敷祈妹妹!
徐敏祈眼中有了泪痕,她内心纤细,温柔体人。
周玄笑了笑,微微欠身,然后右手牵着徐敷祈向这位徐家大小姐走去。周玄眼中的这位徐家大小姐一身朴素女修服饰,气质安宁,让人心生亲近。
徐敏祈右手轻轻捂住嘴鼻,眼中含泪,也走下山门而去。
“二姐姐,”徐敷祈眼眶通红,显然前面已经哭了一段时间。“我来投你了。。。”
徐敏祈点点头,拉着徐敷祈上下端详:“你长大了,比七年前还要好。我,我可欢喜得很。”
她又看向周玄,后者微微点头。“世驹弟弟也成熟多了,而且看上去似乎也修行有成。”
徐敏祈心中欣喜满溢,左看看,右看看,却怎么也看不够。
“二姐,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站着吗?”周玄含笑打趣,让徐敏祈反应过来。
徐敏祈引着二人向她处所走去,一路上话中含喜带泪。
…………
徐敏祈的房内陈设简单,只一蒲团,一桌一椅,还有一床。墙上有山水图画,桌上有笔墨纸砚,佛经道典。
采光极好,如今从东窗处打进朝阳,看上去意境不凡。
徐敏祈看没有位子,就拉着徐敷祈到床边坐了。周玄则坐在了那椅子上。
“敷祈妹妹说来投我,可是家里面出了什么大事?那,世骏他们还好吗?”徐敏祈出口询问,语气有些焦急。
“二姐姐放心,云来庄中一切如常。只是,我恐怕日后庄主位子议论的时候会有些波澜,就带着四妹妹来姐姐这边。四妹妹是个纯真的人,何必在那染缸子里待着?”周玄把拂尘放在膝上,气质高远。
徐敷祈情绪好些了,轻轻点点头:“三哥哥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如今家里四房的仆人本就不多,昨天就交给管院的重新分配,我也就来了姐姐这边。”
徐敏祈点点头,心中的担虑没了,说道:“既然如此,敷祈妹妹就在我这边住下吧。”
旋即,她又看向周玄:“那世驹弟弟,你要回转云来庄去准备庄主评议了吗?”
徐世驹从前的性子,徐敏祈也不陌生,现在看上去虽然出息了,但是徐敏祈总是惯性地有一份担心。
“不了,”周玄微微一笑,平静说道:“三房的承权我虽然保下了,却不想去争。如今已经让给玫祈去了,她虽是女儿身,志气却很高,比我这疲懒的性子要好多了。”
徐敏祈点点头:“是了,这样的局面也不差了。玫祈妹妹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做了,‘谋杀亲哥’,被我狠狠地揍了一顿……周玄心里一想,这徐敏祈看来知道的内幕颇多。
“‘我’是徐玫祈的亲哥哥,她有什么错,‘我’也不会去多恨她。只是,如今一来,算是两全其美。玫祈妹妹得了承权,一身抱负有了方向;我也了结了徐府云来庄之事,心中没了牵挂。”周玄含笑,一本正经的说起了别扭的真话。
“那就好……玫祈性子很好强,难免对世驹你有些看法。你千万不要怪他,只当是她不懂事吧。”徐敏祈叹了一口气,看向徐敷祈,又是满面关爱。
周玄看着这对姐妹,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来,道袍垂落。
徐敷祈忽然惊了一下,也赶忙站起来,小声说道:“三哥哥,你要走了吗?”
周玄走了过去,说道:“我要走了,敷祈妹妹,你好生在这待着。”
敷祈拉着周玄的袍袖一角,眼睛又红了起来:“三哥哥,再留一会吧。”
徐敏祈看向周玄,也希望周玄能够多待一会。
“二姐姐,你虽然是二房的女儿,却是徐家女子中的第一人。只是因着你不是长房的人,避着大爷的讳,只能喊你一声二姐姐。你性子宽厚,又温柔,又体贴,对兄弟姊妹都是一体之心。徐敷祈交待在你这边,‘世驹’的心也可放下了。我和二姐姐兴趣也差不多,二姐姐素来喜欢些佛经意境,我也偏好些黄庭味道。如今,我诸事已了,心中平静,只想以后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下去。”
周玄轻轻挣脱了徐敷祈的手,向外走去。
徐敷祈还想追上去,却被徐敏祈拉住。
“敷祈妹妹,你若是追上去,就把你三哥哥的好意辜负,也乱了他的心境了。”徐敏祈摇了摇头,对于徐世驹的从容和决心很尊重。
周玄出了恒宁庵,到周围的山野上,把衣服换了,又把形貌变作太秦山散修秦立。
这一次云来庄之行,周玄是有收获:四道灵铁,太阴华石,也完成了徐世驹的托付,算是功德完满。
只是,周玄不是无情之人,主神空间的小队,徐家内若隐若现的争斗,徐玫祈,徐敷祈……这些人,这些事情在他心头酝酿了不少情绪。
他在附近群山上,选了一处高绝的落脚之处,旁边是一颗古松。周玄坐在古松旁边,看着山腰上的云雾涌动,看着这风雨雷电的自然变化,一动不动。
…………
周玄最近心情有些烦乱。
这三年多以来,他经历了太多事情。其中很多事情足以让周玄深思,以至于他对于自己从前乐观的修行进度都有了怀疑。
修道修的是什么,修性,修命,修心,修神通。
周玄在太华门的时候,成卓第一天就说过一句修行界流传广泛的话:修性不修命,纵千百世,也难入圣。修命不修性,寿同天地,终有归劫。他于修命一途实在是才情高绝,太华门五代以来第一人的称号,当之无愧。只是,成卓常常让他出去游历时候,也要体会人心天心。周玄一直有些不以为意,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若是自己念无杂,成就境界时候,难道不该是精进无碍?又何必多去理会人心变化,天心显化?
一路顺风顺水,直到三年多前周玄为封乾所设计,追杀,步入魔道后,才逐渐琢磨出一些味道来。
林遗恨的心魔邪典,以欲情为燃料,结果让自己变作一个心性差劲,被魔功操纵之人。
三途宗的段魂,萧魄,这两个师兄弟,残忍无度,一意孤行,最后被幽囚蓬莱别院。
归冥魔师本是‘未来星宿魔劫经’的修行者,本该是魔佛道的‘未来魔弥勒’,他却有大决心大毅力,冲破大魔寺的禁锢,封闭自身,枯坐大佛寺之中十万余年。
林婉娘,宗剑鸣的遭遇,让周玄明白正邪之间,并不是你生我死那样简单,其中的酸楚悲苦,非亲眼亲身经历,无可体会。
周玄运动大自在真敕,一点点地扪心拷问,从过往三年多的经历中汲取营养,锤炼道心。
三年枯坐地泉,日夜受寒泉煎熬,周玄本来尚存的些许浮躁已经去除不少。这一次云来庄之后,他决定彻底理清心中焦虑。
他在那皇极世界,化身而成魔教教主韩刑,重出人间,借助大自在真敕的本事,可以说是魔威赫赫。周玄本以为以这样的修为,这样的功法,推动极天圣教革新之事一定无往不利,最后却不得不诈死而出。‘我为极天圣教之主,尔等之过就是我之过。’此言词语,周玄犹记在耳,如今时过境迁,再回想时候,又有别样领悟。
徐世驹十年辛苦无人知,脱胎换骨为声名。却被自家妹妹记恨,惨死在荒山野林……
徐玫祈身入主神险恶之地,得功力锻体,急速成就了金丹。满心野心,如今正要大展宏图,为云来庄第一任女庄主……
蔡羽这五个人也是被束缚之人,身不由己,犹如提线木偶。樊笼之中,不得自由……
徐敷祈的纯真……
徐敏祈的超然……
周玄这三年所见所闻,所经所厉,连同之前四十年间,那些看上去细碎,如今却逐渐清晰起来的点点滴滴,混杂在一起。这些见闻,经历,感悟,别离,如同眼前山中的天气一样,时而放晴,时而怪诞。
我为何修行?
神通越大,是否就越是顺心?
道行越高,是否就越是无碍?
人心为何,为何修士要去体会?
天心是甚,值得真人日夜揣摩?
若是再遇到林,宗二人的情况,我还能坚守信念吗?
若是再碰到极天圣教那样的状况,我会怎么做?
徐世驹,他的死真的值得吗?
周玄一条条拷问自己,把那些藏在魂魄中阴暗晦涩的一面都挑选出来。
“修行一途,途中风光无限。以四季喻之:初入此道,如春夏之景,繁花茂林,花团锦簇,芳香阵阵,让人忘我醉心。此后,数年,岁月变迁,沧海桑田。亲人道友友人敌人,一一消散,人情世故冷暖离合,在你眼前上演。之后,便是自己独自向前,孤苦独寂。如此时候,若不能顿悟其中关隘,就如同秋日萧索,悲凉无限。再之后,若还不悟,拷问本心,苦痛煎熬,无寸进之可能。修道到了这个地步,就如同凛冽冬临季节。”
周玄回想这一段话,默然无语。
若是只知道春夏之芳美,不动秋冬冷酷,如何才算是修炼?
入此道者,年年岁岁,片刻须臾,甚至闪念之间,都不敢有丝毫放纵恣意。
入此道者,锦绣非常,神通万千各色,然而若无觉悟秉性,就如同花团锦簇,最后枯萎凋零。
入此道者,薄冰常履,独木通天,心中有犹豫迷茫,身下就是万丈深渊,失足即亡。
入此道者,百年光阴,千年岁月,俗世已经时过境迁,却依然要名山独处,心如初见。
日升月落,云卷云舒。
周玄仔细回忆,梳理,辨别他来到这方世界之后,四十多年的生活。当初入太华门时候,周玄还只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这些都是成卓真人叮嘱他的话,周玄却只当是个过场形式。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周玄再次回想当初问答,已经物是人非。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如今我已经是看山不是山了……
再睁开眼来,周玄眼中已经恢复了清明。
这些虽然不是功法修行上的事情,周玄却觉得魂魄中清爽了不少,原本驳杂的道门魔门外道的印记也逐步清晰起来。
他的这些心事,想法被他一条条清理完毕,原本一些模糊的地方就有了条理。
心里的灰尘拂去了,见这世间就更能透彻。
原来如此,性命,性命,性命攸关,性命攸关,这才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