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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册立大礼,丹凤门九扇皆开,楚珺的车驾自中门缓缓驶入。
两年前,自己也是从丹凤门进宫,那时前途未卜,危机四伏,孟氏甚至根本没出来跟自己照面……楚珺想起这些,一时有些恍惚。
金吾卫自丹凤门内分列两侧,甲衣凛凛,仪仗森然。
卫珩今日亦换上了大礼朝服——绯色镶玄纹的袍服,外着玄色轻甲,正是金吾卫上将军的朝服。因他身份特殊,所以腰间佩剑并未取下。此时,他正驱马走在太女车驾旁,楚珺用余光一扫,就能看见他。
他现在穿着朝服的样子隆重威严,从侧面看去身材颀长,侧脸冷峻……然而楚珺开始控制不住地回想,他昨夜面带薄汗、不着寸缕的样子……
楚珺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马上就是册立礼了,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荒唐!一面却又想着,都说温柔乡英雄冢,然而美人不分男女,一样的乱心呢。
玉屏跟在车驾另一侧,看见提前进宫打探情况的翡扇回来了,知会了楚珺一声。
楚珺忙收了乱七八糟的想法,让翡扇上来说话。车驾未停,翡扇只一跃就上来,“殿下。”
“如何?”
时间紧张,翡扇也不多废话,“宫里一切正常,礼部尚书史大人将一切都打点完善,礼官里没有孟党的人。现在所有朝臣都已经在奉天殿等候了,等您一到,陛下也会过去。”
一想到又要劳累父皇,楚珺就不很安心。
翡扇却也面色犹豫,似有为难。
楚珺不认为她会与自己忧心一件事,“还有什么?”
翡扇本就不大的声音又压低几分,“陛下允了皇三女出来观礼。”
楚珺眉毛一跳,“观礼?她来观什么礼?要是在册立礼上闹起来怎么收场?父皇怎么想的?”
翡扇也想不通,但她肯定不敢与楚珺一样质疑陛下,只好安慰道:“兴许是陛下另有打算。陛下能让她出来观礼,应该就会派人看住她、不叫她捣乱的。”
楚珺压了压有些烦乱的心绪,“说的是。不管她了。”
翡扇告了礼,下车去跟玉屏走在一起。
楚珺按了按太阳穴,还是有些心神不定。她隐隐有种感觉,元引珂今天一定会搞出点什么事来。
她从车驾上探了探身子,正要叫卫珩,卫珩就朝她看过来。发现楚珺也正看着他,他驱马离车驾近了点,弯下身子,“怎么了?”
楚珺把翡扇打探到的事一说,“我不太放心。”
卫珩会意,“我找几个人暗中盯着她,别担心。”
楚珺这才稍微安心,微微一笑,竟朝他伸出手去。
卫珩腾出一只控缰的手握住她,“玥玥,今天对你那么重要,我怎么能让一些不相干的人毁了?”
楚珺紧紧攥了攥他的手。
楚珺在礼官的引导下立于奉天大殿前。在赞礼官的唱声中三跪三拜,又被引导至奉天殿内的丹陛之下。
楚珺不着痕迹地一扫,果然在丹陛下的角落里看到了元引珂的身影。楚珺权当什么也没看见,依旧按照礼官引导行事。
相当于宰执的尚书令之位空缺,便由尚书右仆射纪赜宣读立储诏书。宣召毕,苏寿康捧太子册宝下阶,楚珺再拜三稽首,起身接过。将册宝交给翡扇玉屏捧着,又跪下再拜。
接着,楚珺就要乘车驾在百官抬送中入东宫。再拜起身后,楚珺正要转身,突然听到一个非常不愿听到的声音:“皇妹,哦,不,太女殿下,我有一言,恐此时不说,便永无机会了。”
楚珺见识过她口不择言的功力,此刻真的一句也不想听。脚步顿了一下,转身便想就走。
身后声音又道:“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不过好意想给太女殿下提个醒罢了。殿下听了,若觉无理,就当我今日不曾说过。”
刚行过册立礼,朝臣又都在,楚珺不想表现得太不留情,以免留下苛待手足的话柄。虽然防备着元引珂会闹起来,但有卫珩的人盯着,百官和父皇又都在,自己主动让步与她无理取闹一对比,说不定还能为自己添贤名。于是她停住脚步,“三皇姐须知,本宫此刻允你一言,已经是破例了。”
元引珂抬手一拱,“不会有下一次了。”她直直对上楚珺的视线,“孟氏诛九族,是么?”
楚珺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是。大兴律你不是不知,何必多此一问?”
这件事本该父皇乾纲独断,哪里容自己置喙?况且也是按照律法判的,自己能有什么异议?
“看来,殿下仍觉得不解恨。”她一笑,仿佛决定了什么。那笑容有些诡异阴狠,楚珺心里刚一紧,就听到安静的大殿上她格外清晰的声音。
“殿下,你与父皇只知孟党祸国,安知三朝以后,卫家不会变成第二个孟党?”她畅快地笑着,“孟家为文臣,尚且劳烦父皇与殿下费尽心思,卫家为武将,若结党,将会是怎样一番盛况,啊?”
楚珺心里一咯噔,忙挥手,让殿外侍卫将元引珂带走。
侍卫们拖得走她,却挡不住她的声音,“元楚珺!卫氏起于本朝,大兴江山必毁在你手里——”
站满朝臣的大殿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身着九章衮服的太女立在殿中未动,九旒冕冠遮住她的面容,让朝臣无法窥视她的脸色。不过,站在最前面的二品以上大员中,眼尖的或许能看见,太女攥了攥左手,右手的手指却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卫珩站在武官前列,担忧地看着在殿中沉默的楚珺。
半晌,大殿正中的太女稍稍抬头,向丹陛上的皇帝跪下,声音清冷,“父皇,皇三女目无君上,藐视朝廷,口出危于社稷之狂言,其心可诛。然儿臣初立,不忍伤害手足,遂奏请父皇,废皇三女为庶人,终生幽闭于长思殿,无诏不得探视。”
丹陛上的皇帝没有出声,太女便依旧跪着。大殿上只能隐约听见冕旒上玉珠碰撞的轻响。
“准奏。”皇帝终于打破了沉寂。却除了这两个字,多一句也不肯说。
太女不以为意,一叩到底,“儿臣,谢过父皇。”
皇帝一挥手,内廷总管苏寿康亲自下阶,扶了太女起身。
太女朝苏寿康微一颔首,苏寿康避过,不敢受其礼。太女转向百官,似乎还有话要说。
“孟家自启泰年入朝,景和年间忠心侍君,本朝亦有从龙之功,如此显赫之臣,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不是君王量不容人,而是为臣的没有守好本分。诸位可知,为臣者最忌为何?”
顿了顿,太女自答道:“人心不足,贪恋权势。如此,家族覆灭,一朝由云端跌至尘埃,不过是迟早的事。当着父皇的面,本宫说句僭越的话,不管诸位因何而为官,在本宫心里,都只有一个原因,为国为民。若诸位能将这这四字谨记在心,本宫可以保证,孟家的下场不会是你们的。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卫家。”
众臣的眼神都忍不住飘向站在武官前列的卫家父子。
太女的眼神并没有向她的丈夫看去。
“如若有朝一日,卫家也有负圣恩,下场未必会比孟家好。不过,那就不是父皇和本宫该劳神的事了。家族起盛衰亡本应天道轮回,既是天道,便不劳诸位多心了。所谓用人不疑,若父皇与本宫现在就对卫家起疑,怕寒的不只是卫家人的心吧。”
众臣明白了太女的态度,又被提点了一番,皆诺诺应是。他们俯身下拜,没看见端重高华的太女长长舒了口气。
楚珺心里是慌的。从元引珂攀扯卫家开始,她的心脏就跳得如同擂鼓。
其实楚珺都有点佩服元引珂了。她直来直去地傻了这么久,在这种今日境况下居然开了窍,知道攻心为上了。
要是她早两日说这句话,无疑是在楚珺心里扎了一根刺,对卫家,恐怕再难心无芥蒂、毫无保留地信任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生长,直到长成参天大树,压倒灌溉它生长的诱因。
又或者,楚珺一开始嫁给卫珩,就毫无算计,诚心以待,真把自己放在卫家这条船上,都说至亲至疏夫妻,这时元引珂再这么石破天惊地一警醒,说不定效果比前者还好。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元引珂选的时间极不巧。一开始楚珺心底本就存了算计,对卫珩有愧。经过皇陵遇刺一事,楚珺被颜缜一逼,把心底的想法摊到明面上来了。昨晚又才跟卫珩柔情蜜意,正是情浓的时候,再要起疑,也不会是现在。所以,元引珂本该在楚珺心里掀起滔天巨浪的话,此时如石子投湖,不过在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便平静下来。
元引珂若知此中曲折,怕也忍不住仰天长啸,叹一句天不佑我。
其实,要说楚珺对元引珂所言毫无触动,也是不能的。不过她自己的思量和顾虑是一回事,让别人拿着这由头做筏子,离间她与卫家、妄自猜测她的想法加以利用,又是另一回事。
她身为储君,哪有让臣子当枪使的道理?于是,刚刚她当着皇帝和百官的面表明她对卫家态度,一来打消一些心思活泛之人的想法;二来叫朝臣都看见,皇帝对她看待卫家的态度,也是没有异议的。
册立礼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受到影响。随众臣至东宫后,楚珺又至宗庙行祭礼,敬告天地、宗庙、社稷,最后在从宗庙回东宫的路上,接受了臣民的朝拜。一路上,卫珩都随侍太女车架旁。于是百姓们纷纷猜测,那就是太女的夫君,入赘皇室的公爵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