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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元引珂早早就到了栖鸾殿。孟芷萱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摒退宫人。
元引珂左右看了看,“母后,什么事需要这么谨慎?这宫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人吗?”
孟芷萱道:“倒不是不放心,只是谨慎点还是好的。别说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不到最后板上钉钉,母后都怕出什么岔子。”
元引珂很少见孟芷萱这么小心,“母后,究竟是什么事?”
孟芷萱看了看元引珂,斟酌着道:“珂儿,你今年也双十了,不能总像皇长子一样留在宫里……”
元引珂想了想:“就在宫里可以照应母后,但分府出去也是迟早的。母后可是有什么安排?”皇子皇女分府就意味着成婚,母后会这样提,肯定已经有了人选。她早有心理准备,再说,母后肯定会给她选最好的。
孟芷萱用商量的语气柔声道:“你觉得……武国公世子如何?”
元引珂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个只在秋狩见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身影。之后她又在殿前御卫司见过他三次、平都的京畿校场见过他一次。那是个执戟长歌、横槊赋诗的人物。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铁骑冰河塞北,轻舟柳剑江南。不得不承认,卫珩正好是她很喜欢的类型。元引珂就不能抑制地露出笑意。
孟芷萱见了,心里也明白了八成,笑容里就多了几分笃定,“母后觉得他很合适。出身配得上你,能力又是众所周知的,不过二十有二就已经是正三品的职官,又早早封了世子,袭爵是迟早的事。人气宇轩昂的,长相也周正,我瞧着不错。”
元引珂忍不住接了句,“哪里是什么周正,我看平都所有的勋贵世家也难找到几个武国公世子那样好气质和模样兼具的。”
孟芷萱就掩口笑起来,“呦,真是女大不中留,这才说了几句,心就向着人家去了。”
元引珂一下子梗住,急急地想解释,可又觉得方才的话确实孟浪了些,一时间不知该怎样辩白。半晌才道:“母后既然都瞧好了,女儿还能说什么,可不是得顺着母后的意思夸两句?虽说我抬举了武国公世子,可母后也是乐见其成的啊。”
孟芷萱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这嘴硬的,怎么都不肯吃亏。要是真嫁过去,可不能这么倔。虽说你是皇嗣里的头一份、最早封公主的,可别说世子也算是皇亲贵胄,就是一般男人也受不了被妻子摆身份压着。多说些软话,吃不了亏,就算你要吃亏,母后能答应吗?”
元引珂没想到孟芷萱这么快就明明白白的提出来要她嫁过去的事,这么说母后应该是很有把握了。她心中略喜,却装作不情愿的样子道:“母后方才还嫌我向着外边了,可我这还没嫁呢,母后就帮着别人训导起我来了。”
孟芷萱被她撇嘴的样子逗得直笑,“我的小祖宗,说你你还不情愿,这不,真是嘴上不饶人。”
献梅、献兰、献竹、献菊都在一旁侍候,见孟芷萱今日心情颇好,自然都跟着轻松起来。孟芷萱打趣着元引珂,还偏过头对四人道:“你们说是不是?”四人跟着笑,纷纷顺势说些让孟芷萱听了很舒坦的话,大殿里一片热闹。
跟栖鸾殿的热闹不同,扶凤殿这边则是一片寂然。宫人们都只是埋头做事,偶尔交谈两句,声音也是压得极低的。这倒是楚珺吩咐的,说自己喜静,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就好,不要吵吵嚷嚷,既不端庄又不沉稳。要说这扶凤殿里也确实有不安分的,对楚珺的吩咐没当回事。楚珺在殿里听到声响,出来只淡淡地说了句“你既然听不进本宫的吩咐管不住嘴,那也不用在本宫眼皮底下当差了,省的聒噪到不该聒噪的地方,连累了其他人”,就把人交给了悦琴处置。悦琴把那宫女打发到浣衣局,点了个平时安静本分的洒扫宫女顶了那宫女的差事,悦棋悦书悦画也在旁帮衬,把事情很快平息下来。现在扶凤殿的宫人都知道,除了楚珺一向倚重的心腹翡扇玉屏外,悦琴几个也是有手段的。做事也都上了几分心,对楚珺也更加恭敬。
自从那天晚上楚珺偷跑去紫宸殿之后,就一直心痒痒,好像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法似的,晚上总想往出溜。好不容易等过了几天,想来那天去乾宁宫的事没人发现,这才又如法炮制,子时以后从扶凤殿翻了出去。
去长思殿可比去乾宁宫容易的多,去乾宁宫还得想方设法避人耳目,可在长思殿周围,想遇到个人都难。楚珺身轻如燕,毫不费力地就窜到了长思殿后寝的窗前。
她刚抬手想敲窗户,就像多年前她与陈赞约定的暗号那样,没想到窗户倏地一下突然打开了。楚珺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看到窗后站着的正朝她微笑的人,这才拍拍胸口,“你怎么这么会把握时机地开窗,吓我一跳。”
陈赞笑道:“我这里平常静得像死水一样没有一点声音,你站在窗外没有一点动静我都能发现,更何况你并没有刻意掩饰响动。”
楚珺撇了撇嘴,“这也说不通,你就算听到动静过来窗边,我也应该已经敲了几声了,怎么可能我一抬手你就开了窗?”
陈赞摇摇头,“好啦,拿你没办法,你来之前我就一直在窗边,这才能这么快的。”他看着窗外的楚珺,“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站在外面跟我说话吗?”
楚珺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这才翻窗进来。陈赞下意识地张开手臂去接她,她就扶着陈赞的手臂扑下来,一下子撞在陈赞身上。
陈赞一愣,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离一点,使自己能看到她的脸,“没撞到哪吧?”
楚珺咯咯地笑着,“没事没事,这能撞到什么呀,”她看着陈赞左右打量了窗外后关上窗子,接着道:“都子时了,你不休息,站在窗边做什么?”
陈赞转过身,引着她往里走,“睡不着是常有的事。前几日就听说你回来了,哪里还睡得着?”
楚珺停住步子,仔细打量着陈赞。一别六年,他更高了,眉眼间的线条更明朗了,整个人的轮廓鲜明起来;气质却全然沉淀,仿佛六年前那个霁月清风一样的少年,与现在这个如一泓深谭般莫测高深的青年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陈赞见她停住步子只是看他,也停下来道:“怎么?我可有什么不妥?”
楚珺摇摇头,“六年了……你看……我变了么?
陈赞就细细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自然变了。你高了些,头发长了些,这眉目神情,越发地像颜皇后了。”他顿了顿,走近她两步,“颜皇后笑起来,左边眼角下有一道褶,”他伸手摸了摸楚珺的左眼角,“你也有。”
楚珺那种每每提到母亲的无力和茫然又冒了出来,“母亲?我很像她吗?我对她的了解,似乎还没有你多。”
陈赞转身走了两步,将后寝内唯一的矮几下仅有的一张坐垫拖出来,示意楚珺坐下。自己直接跪坐在案边,“要说神似,你不如柳嫔,要说形似,你不如敬王妃;可形神兼具者,独你而已。”他不看楚珺,眼神飘向远处,“然而再像又能怎样呢?终究不是当年的那人了。”
楚珺听出他话里有话,似乎对当年的事有所知。对于他没有对着父皇那样的顾忌,楚珺就问道:“敬王妃颜氏亦出于瑶谷,乃是母亲的堂妹,我有所耳闻。但父皇提及此事时似乎有难言之隐,你可知为何?”
陈赞转向她,“敬王当年为求娶颜氏之女,可是费了一番周折。本来颜缜经不住敬王相求同意婚事,为循颜家祖训要将旁支之女嫁之。敬王却不肯松口,一心要求娶颜缜四叔之女颜纤。虽此事终成,然敬王为了成事到底应下什么条件付出什么代价,外人也不得而知了。”
陈赞话里没有什么敏感的内容,但楚珺联系之前父皇的话和反应,再仔细一想陈赞话里的几个关键点,脑子里像有一条线突然贯通了似的,一下子浮出一段完整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