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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命一半在老天那里,一半在我手里,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悲悲切切的一无用处!若再不去换药,待会儿背上的伤痛起来才要生不如死!”
唐迎顿时从梦魇中醒来,循声而望,板桥笔下的竹枝旁仙灵灵站着一人,周身雪白的锦衣能夺了目光去,白玉环高高束发,一张圆糯雅洁的嫩脸配着颀长窈窕的身材,明明是个女孩子,却穿着男子的衣裳。
华笙松节和平云都唤“庞七公子!”
“你背上被我剜了一个洞,就是那丫头唯一没有被护到的地方,被雷火弹的一个炸药球芯钻了进去,画面比较凄惨!若不是我配了独方麻药每隔两个时辰为你敷上,你早就痛不欲生了,现在时候差不多了,赶紧去敷药吧!”
她粉色的唇瓣异常柔泽,但话却说的不带一丝感情,声线又偏偏动听之极,这个奇异的女公子瞬间就给唐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多谢公子!”
唐迎走之前说,既然大家都叫她公子。
“不用谢,那是我欠陆竟殊的,如果我能救活那个丫头你再谢我不迟,不过她的情况嘛……可不好说,算了,我同你说这些干什么……”
她抬腿向染秋住的小院子走去,身姿曼妙之极,腰腿既纤且长,走起路来衣服上连个褶子都没有,仿佛是仙子凌波。
平娘子又给她换药,庞七说的不错,麻药既将失效,背上的疼像鹰嘴一口口叨你一样,又像举着火持续不断的在烧一样。
平娘子一边抹着药一边说:“看姑娘伤得这样,回家去也是不现实的,庞七公子的药一日隔一日的制,还是住在这里便利些,只是姑娘家里人得不到半点消息,肯定要急死了!”
唐迎只含糊嗯了一声。
“平娘子,我其实是有苦衷的……待会儿麻烦你请华笙公子来一趟,我有事情想麻烦他。”
唐迎胳膊不能动,平娘子为她穿好宽松的棉布衣裳,在背后打好结。
“姑娘略坐坐,我这就去请华笙过来!”
“有劳了!”
唐迎发现自从到了这里,自己说话也越来越斯文,环境对人的影响太大了!
华笙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令她意外的消息,若是她疼的不甚要紧,国公爷在书房里等着见她。
此时华灯初上薄暮袭来,一弯银钩嵌在深湛蓝的天空上,松节提着灯笼引路,平娘子扶着她慢慢向这个大宅子的中路走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唐迎惊讶的发现这是在向山坡上走,整个院子都用了极为沉稳冷峻的深青色和黑色石头建造,墙又都是雪白的,加上满园的深翠浅绿古怪奇异的草木,气息冷洌而繁茂,明明生机勃勃却又庄重克制,既单调又多姿,既奢侈又简素。
眼睛看到的每一处都让唐迎吃惊,继而迷惑,不知身在何处。
沿山廊而上,左手边潺潺的山溪流淌之声格外清楚,没等唐迎问,华笙笑道:“是不是觉得溪水声特别好听?”
唐迎点头。
“国公爷叫人每隔一段修一个勺子大的蓄水槽,离一尺高放一块薄青石板,水满后滴下来犹如跫音一般,夏日走在廊中听的溪音,大约就忘记了浮躁了!”
唐迎在心里叹息一声,这国公爷的讲究已经是登峰造极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朝开朝至今享封国公爵位者仅四人,若是唐适还在,应该都能说出来,可惜唐迎除了知道一个燕国公好骑马斗鸟之外,其余三个就知道的模模糊糊;不过,既然被称作国公爷了,想必不会太年轻了,应当都过了不惑之年甚至更长吧!
想到要见长者了,唐迎便艰难的用手理了理衣襟,不能失了恭敬了才好。
走完了山廊,便来到一块翼然伸出的小小坪地,雪白的院墙围成一个海螺形通道,墙角照例是很有些滋味的草木,走到优美的弧形弯道尽头,唐迎忍不住从齐肩高的墙望出去,山岚飘浮,郁郁葱葱的植被像巨大的动物脊背那样丰满又有力度,这里是垭口,山风骤然烈了起来,视野甚为壮阔,借着残余的天光看出去实在令人心情舒畅,唐迎甚至忘了背后的伤痛!
向前过了一扇乌压压的黑漆木门,跨过大青卧石的门槛,一个更精致的院落就呈现在她眼前了。
“姑娘累吗?”平娘子听得唐迎的呼吸声有些滞重就问了一句。
唐迎摇摇头,说实话路途是有些远的,相当于慢慢爬个山坡,但是唐迎并不是娇滴滴吃不得苦的人,背上的麻药起了作用也不是很疼。
华笙走过来微微感慨道:“这里便是国公爷的观澜书斋,这屋子刚建好的时候,山垭口里并没有这么多的树,好些地方都露着山土和石头,搬过来的两三年里,国公爷叫人将大半个山头全种上了树,风大的时候成片的树像海浪一般起伏犹如碧色的波涛,隐约有龙吟之声……”
唐迎听他说完又忍不住回头俯视了几眼,对主人愈发肃敬起来。
这个院子里正房有五间,带左右次间及耳房,左手边依着山壁而建没有厢房,右边厢房紧挨着悬崖,背后袅袅升起了山岚烟雾,恍若仙境。
正房和左右次间俱是灯火通明,掩在群山茂林怀中,像个祥和璀璨的琉璃盒子一般,光焰缥缈。
十字甬道上站着两个小书童,还是总角年龄,面容清越平静,举止从容,都是教养上乘的样子。看见华笙都低头唤道:“华先生好!”
华笙领着唐迎进了东面的次间,竹门帘即将掀开之前,又说:“国公爷的书斋,还未有过女子进来过,姑娘自行进去坐着稍等片刻。”唐迎这才明白,平娘子都是不能进的,她便跨过了门槛进了内室。
屋里三个角上都放了油灯,炯炯明亮却不曾闻到灯油的气味,北窗外竹影婆娑,透出一幅剪纸画来,屋里东西不多,靠墙只一个书柜和博古架,书籍赏石文玩陈列得错落有致;墙上挂着一对精雕的黄杨木板,南窗下置罗汉榻,旁边有茶几和云纹头榉木条案,案上一个圆形青石盆,上面七八片青绿浮萍,下面有一白一红两条眉毛粗的小鱼,旁边一支细颈白瓷净水瓶,里面斜插一个枯莲蓬和一支长禾草,形状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