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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温娇满心以为自己还年轻,将新生婴儿抛弃江中之后,还可以给王玄应再几个宝宝,可是无奈事与愿违,她再也没有怀过孕。
王玄应心中是不满意的,他觉得这是上天的报应。
他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猜对了。
掌管投胎转世的阴曹地府幽冥鬼界已经掌握在佛派手里,观音菩萨不点头,谁还敢投胎到殷温娇的腹中?
挣扎了几年之后,两口子也死心了,没有儿子就没有儿子吧,两个人就这样相伴到老也没什么不好。
殷温娇偶尔会给家里写信,告诉父母自己一切都好,但是她从来没有回过长安。殷开山知道女儿恨自己,所以对她成亲之后从未回过娘家也没放在心上。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晃眼,十八年过去了,这天,殷温娇正在府中做着针线,突然听到大门口传来念经的声音,家丁呼斥着:“走开,走开。”
殷温娇心中一动,忙走了出去,却见一个年纪轻轻的光头和尚,托着钵盂,立于府前,说是要化点斋饭。
殷温娇问道:“你是从何处来的?”
那僧人说道:“贫僧乃是金山寺法明长老的徒弟,法名玄奘。”
殷温娇说道:“你既是金山寺长老的徒弟,就随我进府,吃点斋饭吧。”
玄奘跟随殷温娇走进府衙,殷温娇盛出一碗米饭递与他,玄奘接碗在手,安安静静地吃起来。
温娇问道:“你这小师父,是自幼出家的,还是中年出家的?姓甚名谁?父母还在吗?”
玄奘放下饭碗,看着殷温娇说道:“我不是自幼出家,也不是中年出家,说起来,我冤有天来大,仇有海样深!我父被人谋死,我母亲被贼人占了。我师父法明长老教我在江州衙内寻取母亲。”
殷温娇暗暗心惊,问道:“你母亲姓什么?”
玄奘说道:“我母亲姓殷,名唤温娇,我父亲,姓陈名光蕊,我小名叫做江流,法名取为玄奘。”
殷温娇一听,大惊失色,这正是当年被自己抛弃在江中的婴儿。分娩那天的梦,蓦然间又浮上心头,南极仙翁告诉她:“此子异日声名远大,非比等闲。日后夫妻相会,子母团圆,雪冤报仇有日也。”
难道,这一切真的躲不过去吗?
是的,这位玄奘和尚正是那个大难不死的婴儿,法明长老将他从江中捞上来之后,取名为江流儿,一直养在寺中。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江流年长一十八岁,法明长老便叫他削发修行,取法名为玄奘。
玄奘非常聪慧,讲经参禅,谈说奥妙,常有过人之处。这天,一个和尚被玄奘难倒了,便大怒骂道:“你这业畜,姓名也不知,父母也不识,还在此捣甚么鬼!”
玄奘被他骂得愣在当场言语不得,等回过神来找寻那和尚,竟然遍访不着,玄奘心知有异,便入寺寻找师父,眼泪双流,说道:“师父,我想知道我父母是谁?”
法明长老似乎早有准备,见玄奘来问,也不推托,只是说道:“你真要寻父母,就随我到卧房里来。”
法明长老从卧房的横梁上,拿下来一个小匣儿,打开来取出血书一纸,汗衫一件,付与玄奘。玄奘将血书拆开读之,才备细晓得父母姓名,这才寻江州而来,侍奉刘洪办差不在家,玄奘得以与殷温娇见面。
此时的殷温娇惊惧异常,首先她不清楚这个和尚是不是她的儿子,其次,她更不明白的是,这个和尚怎么会找到江州府衙来?
殷温娇说道:“当年,我将我的儿子抛弃江中的时候,希望有朝一日还能相见,所以咬下了他左脚的小脚趾。法师可愿意脱去鞋袜让我看看?”
玄奘闻言,立即脱去了左脚的鞋袜,露出了一双光脚,温娇一看,小脚趾果然已经不在了。
玄奘流泪说道:“娘,我就是你的儿子啊。”
殷温娇如同五雷轰顶,这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可是世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当初,自己明明……
见殷温娇神情恍惚,似乎还是不信自己,玄奘便说道:“娘如果还是不信我,现在有血书汗衫为证!”
玄奘将汗衫与血书递与温娇,温娇一看,更是惊骇得不知所措,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竟似地狱来的使者一般。
殷温娇说道:“这个……这个血书从哪里来的?”
玄奘说道:“师父我,他将我从江中救起的时候,我身上就有这封血书。”
殷温娇颓丧地坐到椅子里,痴痴呆呆地看着前方,玄奘只当她见到亲生儿子兴奋过度了,哪里知道温娇现在怕的要死。
冥冥之中,难道是鬼神在跟自己做对吗?
十八年前,当她将婴儿抛弃江中的时候,她的确夹了血书一封,但仅仅是写了婴儿的生辰八字,她既然将婴儿抛弃,就不愿意被人捡到之后再送还江州府衙。
可是,十八年后的这封血书,详详细细地介绍了陈光蕊如何被水贼杀死,水贼又如何抢占了殷温娇。在血书里,甚至殷温娇抛弃婴儿,也是因为担心水贼伤残婴儿性命。而最最恐怖的是,这封血书不但说出江州太守陈光蕊是水贼刘洪,而且竟然说出刘洪就是王玄应。
怎么办?
在玄奘心里,刘洪就是他的杀父仇人!
他一定要杀了刘洪,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难道无可挽回了吗?
殷温娇的脑海深处天人交战,一咬牙说道:“我儿,你听说,这封血书都是假的。”
玄奘问道:“娘,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这是我师父亲手交给我的。”
温娇说道:“陈光蕊其实并不是你的父亲,你父亲其实就是刘洪。”
玄奘闻言,连忙扶住温娇,说道:“娘,你一定是担惊受怕十八年,不敢稍微忤逆那个奸贼。你不要怕,我一定会手刃了那个奸贼,替父报仇,到那时候,你就再也不用怕他了。”
殷温娇继续说道:“不,孩儿,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要杀刘洪,他……他真的是你亲生父亲。”
玄奘悲悯地殷温娇,说道:“娘,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殷温娇简直绝望,说道:“不,这十八年是我最开心的十八年。你既然已经出家为僧了,就忘记红尘中的是非恩怨,让我们安安静静地生活吧。”
“娘,你!”玄奘实在不明白娘亲为何如此,他还坚定地相信,娘亲一定是怕刘洪怕到了极致。
殷温娇说道:“这些年来,只有一个人我一直放心不下。当初,陈光蕊带着我一起赴任江州,走到万华店的时候,她的母亲生病了,就住了下来,本来是想等陈光蕊在江州城安顿好了,再派人去接老太太。可是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自然也无法把老太太接来。这些年,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万华店,你若有心,前去看看,照顾照顾她,算是替你父亲刘洪还还债吧。”
玄奘笑道:“娘亲,你一定是记错了吧。”
殷温娇已经无力辩驳,说道:“玄奘法师,咱们就此别过,往你早断尘缘皈依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