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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妃毕竟宝刀未老,也算是在这冷清的永福宫,没人给她添乱也没人给她添堵的好处;闲暇工夫,她会读许多兵书,加上自己之前的心得,也总结出不少兵法。不过白话文的兵法始终不上台面,她身边的确缺少了像向昆仑一般的军师存在;而如今,就像是天降祥瑞一般,向昆仑竟然神迹般的再次出现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老天都在帮着她,帮着她的儿子阳寒麝,一步一步夺得这夏王之位。
不过就算如今是天时地利人和,也急不得;敬妃深深吸了口气,再度开口道,“从古至今,大凡国家遇有危难,国君会选拔贤德之人作将帅以解救国难。出征前,斋戒三日,进至太庙告祭列祖列宗,国君面南而站,将帅面北而立,太师双手奉上象征权力的大斧,国君接过大斧,手持斧柄授给将帅说:从现在开始,部队由您指挥。然后,国君接着说:作战时,见敌人势弱则进击,见敌人实力强固则以退为主。不能因为自己身居高位而看轻别人,也不要因为自己意见独特而听不进部下的意见,不可以凭借自己功绩显赫就失去人忠信本分的品质。部下还没有坐下来休息时,身为将帅不能自己先坐下来休息,部下还没有吃饭时,身为将帅也不要首先进餐,应该与部下同寒暑,等劳逸,齐甘苦,均危患,做到了这一切,手下的将士必会竭尽全力,敌人也一定会被打败。将帅听完国君的训命后,宣誓效忠,然后亲自打开凶门,率军出征。国君把出征的军队送到北门,向将帅乘用的车马跪拜同时又说:将在外,不受君命。从今天起,军队中的一切行动都由您来决策。这样,将帅就具有了绝对的权威,也可以使智谋之人为之献策,使勇犯之人为之效命沙场。由此,可以百战百胜,立下汗马功劳,也能扬名于后世,福泽恩及子孙。”
向昆仑听完之后,这一次竟然并未奋笔疾书,而是带了些微微的不解;他在辽国数年,辽军出兵,向来并无这些繁琐之事,于是便开口问道,“行军打仗乃是焦急之事,行军前做这些无谓之事是为何?这未免太过耽误时日了。”
敬妃摇摇头,道,“进一国,按一国之事遵从。这是夏国的军规,自该写入夏国的兵书之中。”
听完敬妃的话,向昆仑的心咯噔一下,因为这些日子的陪伴,他倒是忘了,敬妃毕竟已经不是从前辽国的铁血公主,而是夏王的敬妃,已经从属于夏国。带着些尴尬且难过的笑意,向昆仑执起笔,一面叹息着,一面书道:古者国有危难,君简贤能而任之。斋三曰,入太庙,南面而立;将北面,太师进铖于君。君持铖柄以授将,曰:“以此至军,将军其裁之”复命曰:“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退。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恃功能而失忠信。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同寒暑,等劳逸,齐甘苦,均危患;如此,日则士必尽死,敌必可亡”。将受词,凿凶门,引军而出。君送之,跪而推毂,曰:“进退惟时,军中事,不由君命,皆由将出。”若此,则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无主于后,是以智者为之虑,男者为之斗,故能战胜于外,功成于内,扬名于后世,福流于子孙矣。
敬妃还在按照脑海中浮现出的种种从前的想法组织语言的工夫,忽的发现向昆仑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毕竟曾经那般相爱,也曾想着一起私奔过,向昆仑在想什么,她多多少少能够体会;她微微抬起手,本想去将向昆仑耳边垂落下的一缕头发别回他耳后,好在明月眼疾手快,赶紧上前,顺势搀了敬妃的手,还微微捏了一下,方才道,“娘娘可是有些累了,不如坐下说吧。”
敬妃恍然大悟,这里毕竟是王宫,尽管是她的永福宫,自己的地盘,也不要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比较好;况且现在这个势头上,为了阳寒麝,她也绝对不能有半分把柄被人抓住且落实。按照明月的说法,她坐在了距离向昆仑有一段距离的太师椅上,让明月看了壶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方才对向昆仑道,“写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这是闽国进贡而来的涌溪火青,此茶十分稀有,采茶时候便有十二不要——鱼叶、病虫叶、阔叶、芽叶不并齐及节间长的叶、‘半边翘’的叶、对夹叶、老叶、团叶、破碎叶、单片叶、受冻叶、芽头萎缩及超过长度的叶,一概不要;可采摘的,必是那八分至一寸长的一芽二叶,个头要均匀,芽叶要肥壮而挺直,芽尖和叶尖要拢齐,有锋尖,第一叶微开展仍抱住芽,第二叶柔嫩,叶片稍向背面翻卷;且采摘时期,必须是清明到谷雨,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敬妃说着,又低头抿了一口,微微笑着道,“这茶有兰花的清香,还带着一股爽甜之味,的确是茶中极品。”
听敬妃说着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向昆仑的心思却还停留在刚刚;敬妃伸出的手,他的余光已经瞥到了,本来已经看到了一点点希望的曙光,可如今,明月的那句话,敬妃之后的表现,则将他再度推回完全的黑暗之中。不该有希望的,一开始他就不该有任何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毕竟,若从未有过希望,便不再有失望;况且他曾经那般对朱雪槿说过,他只想再见敬妃一面,一面就好。如今,他能够留在敬妃身边,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他不该再有其他心思了。
于是,向昆仑苦笑了下,将手中毛笔在墨砚中沾了沾,并未去触碰一旁的茶盏,而是开口道,“我还在喝南烛的药,不能饮茶,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若娘娘不累,我们便继续吧,看大王这次决意这般大,怕是出战之日也不远了。”
敬妃闻言,放下茶盏,点了点头的工夫,便道,“将帅将兵出征想夺取战斗的胜利,必须考虑到天候、战机、人的素质这几方面的因素,要顺天候、得战机、具备相应的战斗力。所以在顺应了天候、也具备了相应的战斗力,但时机却不成熟的情况下出兵是逆时,在具备了相应的战斗力,有了成熟的战机,但不具备天候条件下出兵是逆天,在顺应了天候、抓住了战机,但却不具备士兵相应的战斗力的条件下出兵是逆人。明智的将帅,领兵作战是决不会逆天、逆时、逆人的。”
“这一点,许多兵书之中倒是多有提及。”向昆仑一面颔首,一面挥笔疾书:夫为将之道,必顺天、因时、依人以立胜也。故天作时不作而人作,是谓逆时;时作天不作而人作,是谓逆天;天作时作而人不作,是谓逆人。智者不逆天,亦不逆时,亦不逆人也。
“嗯,因为重要,所以必须一再提及,”敬妃说着,继续道,“将帅是军队中的关键。他悬系着千万士卒的性命,关系着战争的胜败结局,左右着国家命运的盛衰兴亡。如果君主不把指挥军队的权力全部交给将帅,就好象用绳索捆住猿猴的手足却斥令它快速地攀爬树木,跳跃飞奔,又好象用布带遮盖人的双眼,却要求他辨别各种颜色,这都是不可行的事情。如果赏罚大权被权贵所操纵,主将没有任何可以自主的权力,上下必然会被私心、利力所笼罩,人苟且于私利,就没有人会为国家效命,更没有旺盛的斗志。”
向昆仑一面叨叨着“有理有理”,一面继续不停笔的写着:夫将者,人命之所县也,成败之所系也,祸福之所倚也,而上不假之以赏罚,是犹束猿猱之手,而责之以腾捷,胶离娄之目,而使之辨青黄,不可得也。若赏移在权臣,罚不由主将,人苟自利,谁怀斗心?
“古代凡是优秀的将领,对待自己的部下就好象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当困难来临时,身先士卒,首当其冲,站在最前面,在功劳荣誉面前,与部下谦让,把功劳、荣誉推给部下,对待受伤的士卒,百般安慰和抚恤,当部下为国捐躯时,又能厚葬他们,并妥善地安排好后事,在粮食不够吃时,主动地把自己的食物让给下级,在天气寒冷的时候,把自己的衣服让给士卒穿用,对待有才智的人,以礼相待,并委之以高官,对待英勇擅战的部下,他会给予恰当、及时的奖赏并勉励他再立新功。身为一名将帅,做到了上面的几项内容,就会所向披靡,百战百胜。”这一点,是敬妃从前一直做着的,她也是这般一直教导着阳寒麝的。
“娘娘那时,待部下便是极好。”几句话,又将向昆仑带回了从前,眼眶都有些湿润;不过他也明白此时此刻,并非是感慨之时,且此时的敬妃,早已不是从前的铁血公主。他收敛了心情,提笔写道:古之善将者,养人如养己子,有难,则以身先之,有功,则以身后之,伤者,注而抚之,死者,哀而葬之,饥者,舍食而食之,寒者,解衣而衣之,智者,礼而禄之,勇者,赏而劝之。将能如此,所向必捷矣。
明月定定立在一旁,听着这曾经的一主一仆你来我往的对话;虽然关于兵法方面,她并不懂,她也不知道曾经在敬妃与向昆仑身上到底发生了多少可歌可泣的事情,她只能这般静静的看着,然后,最大的责任便是,阻止那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而这一边,敬妃与向昆仑则渐入佳境;如同以前那般,一旦进入了真正的兵法切磋,两人便完全沉溺其中,根本拔不出来。敬妃的双眼逐渐明亮,语气中也少了唏嘘,“凡是三军出征作战,将帅必须有各类幕僚人员为自己策划参谋,共同讨论利弊得失,辅佐在将帅左右。有些人口若悬河,能提出奇妙的谋略,见闻广博,多才多艺,这是万里挑一的出色人才,可以成为将帅的高级幕僚,有的人象熊虎一样勇猛,象猿猴一样敏捷,性格则烈如铁石,作战如楚地龙泉般锐利无比,这些人是一代豪杰,可以成为将帅的中级幕僚。有的人喜欢发表言论,但能力一般,只是普通之辈,可以成为将帅的下级幕僚。如果能把危险的局面转换成容易的事情,在事情还没有转变成复杂之前就预先做了准备,在事情还没有变得不可收拾时就采取了应对措施,在军中设立了严明的刑罚但不以动用刑为最终目的,这是用兵的上策,这样的首领是智者。与敌人交战,将士已布列阵形,双方兵马交错,短兵相接,这时将帅如果能乘机以种种威势扩大自己的影响,使敌军混乱以致失索,这算得上是用兵的能者。在战场上,将帅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但只是逞一时之能,双方损失极大但不分胜负,这是用兵中的下策。”
向昆仑也是一般,一侧的宣纸已经厚厚的垒了一层,想来若是誊写在书简上,阳寒麝这一次可是要带着沉沉的一个木箱了:夫三军之行也,必有宾客,群议得失,以资将用。有词若县流,奇谋不测,博闻广见,多艺多才,此万夫之望,可引为上宾。有猛若熊虎,捷若腾猿,刚如铁石,利若龙泉,此一时之雄,可以为中宾。有多言或中,薄技小才,常人之能,此可引为下宾。若乃图难于易,为大于细,光动后用,刑于无刑。此用兵之智也。师徒已列,戎马交驰,强弩才临,短兵又接,乘威布信,敌人告急,此用兵之能也。身冲矢石,争胜一时,成败未分,我伤彼死,此用兵之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