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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人,四根绳子,从上到下,将阮小二结结实实地捆在了树上。
为首那个歹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唇红齿白生了副好相貌,一双桃花眼却透着淫邪狠厉,狞笑着拍着手打量着阮小二悠然道:“看阁下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是外乡来的吧?”
阮小二怒瞪着他,目呲欲裂,一言不发。
那人被阮小二这般瞪着,却也不生气,反而是笑呵呵的又道:“我姓李,单名一个贵字,江湖上朋友抬举,给了个绰号唤作‘赛潘安’,江宁城中你可以去打听,不知道我名字的人,很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阮小二懒得去听,但手脚都被缚住,既堵不住李贵的嘴,也捂不住自己的耳朵,因此只能听他絮叨下去。
“因为除了那些高官显贵,城中剩下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吃过我们兄弟的亏。丢钱的丢脸的丢命的,都有。看你也不似个小家子气的人,所以,我也就开门见山不和你啰嗦了,是想要丢命呢还是丢钱?”
阮小二哪里受过这般窝囊气,只觉得气炸了胸膛,瞅准了李贵张嘴便是一口浓痰啐出。
李贵闪身想躲,却哪里来得及?他的身子,本就不算爽利,从小就多病多灾,这些年又被酒色掏空了,更是不堪,浓痰正中额头,让他的那张俊脸,霎时变得狰狞起来。
李贵也不去擦,任由浓痰流下来,狞笑着咬着牙点头道:“很好,爷爷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种不怕死的硬骨头!你们几个,去把他给我扒光了,用麻袋装了扔进秦淮河里喂鱼!”
他身边的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壮汉撇撇嘴道:“桂哥儿,没这个必要吧?看他那个穷酸样,定是个没钱的。就他身上那破衣裳,扔给叫花子都没人稀罕要。”
李贵摇头笑道:“你以为他没钱?”
壮汉愕然,“自是如此,你没看他身上穿的都是粗布,而且补丁摞着补丁。脚下的草鞋,也早已经磨破了,这种腌臜货,便是榨干了,估摸着也没二两油值钱。”
李贵丛怀中摸出一块香喷喷的帕子来,细细地擦拭着自己光洁的脸蛋,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朝着阮小二的腰间指了指道:“注意到那里了没有?那褡裢看着不起眼,可是我敢打赌,里面装满了黄白之物!”
“黄的?桂哥儿,你莫非是发癔症了?若是能从他身上搜出黄的来,以后我就认你小子当老大!”
壮汉眯着一双色眼,砸吧着嘴,上下打量着李桂又道:“可若是没有,桂哥儿怎么说?”
李桂又留意了一眼阮小二的表情,这才昂然道:“若是没有,我便听凭你处置!”
壮汉哈哈笑道:“好!那就这么定了!孩儿们,给我搜身!”
“我看谁敢!”
阮小二横眉立目,怒声道:“若不怕死的,尽管上前来!”
阮小二不开口还罢,这乡音说出来,更是让那些破皮肆无忌惮了起来。他们自然也怕踢到铁板上,可怎么也不会去怕一个外地人。
两个破皮笑嘻嘻的上前,将阮小二的褡裢解了下来,恭恭敬敬地递到壮汉的手里。
壮汉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便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李桂心里有数,笑吟吟地道:“牛三,现在怎么说?”
壮汉牛三犹豫了一下,但也是个干脆直爽的人,一咬牙便跪了下去,“我说话算话,从现在起,你就是咱们的老大了!”
李桂脑子活络不假,但身手只是一般,又哪里真敢拿大,因此连忙笑着扶起牛三来道:“三哥客气了。”
阮小二咬碎了压根,满眼仇恨地吼道:“若是好汉子,便放开了俺,你们并肩子上,俺也不皱一下眉头!”
“聒噪!”
李桂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挥挥手道:“让他不要在那聒噪!”
牛三都已经跪了,其他泼皮又哪里还有二话。一个乖觉的泼皮上前去就是狠狠一巴掌甩在阮小二的脸上,丛怀中摸出一把尖刀来,凶神恶煞地威胁道:“要是个聪明的,就给爷爷闭上那张臭嘴!要不然,爷爷一刀一块,将你宰了干净!”
阮小二只觉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空有一身好本事却施展不开,胸膛几欲炸裂了一般,呼哧喘着粗气。
好汉不吃眼前亏,阮小二也就闭上了嘴,但一双如狼般的眸子,却挨着个的将这伙泼皮的样子刻在了脑子中。
李桂掂量着重重的褡裢,眉开眼笑,正打算怎么分钱的时候,却见一个樵夫走了过来,放下担子,皱眉问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做出这般下作勾当来,你们难道就不怕官府缉拿么?”
李桂懒得理他,只是赶苍蝇一般满脸不耐地挥了挥手。
牛三会意,铁塔一般的身体撞过去,“哪里来的臭乞丐,也敢多管爷爷们的闲事!若不想死,就赶紧缩回头去。不然的话,爷爷让你尝尝钵大的拳头,砸在脸上是个什么滋味!”
樵夫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左手挥出格住了牛三的拳头,右手探出揪在牛三的衣领上只是轻轻一提,牛三的双脚便离了地。
牛三身高九尺,体壮如牛,足足有两百多斤,却被那樵夫像抓鸡一般地提在了手里,然后往地上狠狠的一掼,就好似地震了一般发出一声巨响,掀起了浓浓的尘烟。
“一起上!”
李桂捂着褡裢,倒退两步,满脸阴郁中夹杂着震惊,似乎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他眼中不可战胜的牛三,就这么轻易而又干脆地败下阵来。
六个泼皮仗着人多,一拥而上。樵夫却是不闪不避,左右开弓,一拳一个,不过呼吸间的功夫,就已经冲到了李桂的面前,而那六个泼皮,全都步了牛三的后尘,一个个的东倒西歪趴在地上惨叫个不停。
李桂见状不妙,拔腿就要跑,可是又哪里逃得掉?
樵夫一把夺过褡裢来,飞起一脚,将李桂踹进了秦淮河中。
樵夫回过头去,目光如电般地瞪着牛三。
牛三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却并不是个有骨气的,否则的话也不至于沦落成个欺软怕硬的泼皮。眼见的不妙,也顾不上浑身好像散架了一般地疼痛,爬起来一溜烟地跑掉了。
牛三和李桂这两个首恶都跑了,樵夫也懒得和那些小喽啰计较,丛担子里摸出一把砍柴刀来,上前给阮小二解了绑。
阮小二终于得了自由,顾不上褡裢里的金银,匆忙道了声谢,便纵身一跃,跳进了秦淮河中。
樵夫满脸惊愕地看着阮小二,还以为他是想不开了要跳水自尽。可是阮小二的动作太快,等到他回过神来,人已经下水了。
樵夫连忙奔到水边去看时,却见阮小二在水里,好似游龙一般自在,知道他水性过人,也就放下心来。
阮小二心里最恨的,正是面上秀气心机却最毒辣的李桂。他在岸上看的清楚,李桂被樵夫踹进了江中,因此毫不犹豫就追了下来。可他没想到的是,李桂的水性竟也相当了得,不过耽搁了这么一小会,那厮就已经游得远了。阮小二人生地不熟,也不敢追出去太远,又担心樵夫不耐烦久等,所以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又上了岸。
满身湿漉漉的,阮小二纳头拜倒,“若非兄台仗义出手,俺这条命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救命大恩,不敢相忘,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樵夫扶起阮小二,将褡裢还给他,客气道:“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姓石名秀,便是这江宁府人氏。听兄台的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阮小二点点头,“俺打济州来,路上走得急了些,进了城有些倦怠,便忍不住眯了会,却没想到被贼子盯上了,若非石兄,险些误了大事。”
石秀点点头,拱手道:“既如此,那兄台就自去忙,俺就不耽搁了,咱们就此别过。”
阮小二连忙拉住石秀,“万万不可!俺看兄台,相貌堂堂,身手也是不凡,便忍不住起了结交之心,若你不嫌弃,咱们便去前边寻个酒肆,痛饮一番如何?”
石秀想了想,点头应道:“如此,俺就不与你客气了。”
阮小二哈哈笑道:“正该如此!”
两人结伴,沿着秦淮河走了不远,便见到一处酒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石秀放下柴担,与阮小二并肩走了进去。
两人要了个雅间,吩咐上了菜蔬酒肉,便相对坐下了。
阮小二见酒保出去了,便压低了声音道:“方才在外面说话有些不便,现在自不敢再相隐瞒。俺姓阮,兄弟排行第二,人送绰号立地太岁,如今在梁山泊豹子头林冲哥哥手下做事。”
“八百里水泊梁山么?”
石秀笑道:“兄台难道就不怕我报官抓了你领赏钱么?”
阮小二满不在乎道:“俺这条命,是兄弟你救下的,若是能给你换一份赏钱,俺绝无二话!若是皱一下眉头,便算不得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