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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宋江便拿瓢舀出酒来,却不给白胜看,只是望杨志那边走着道:“劳烦阁下帮我看下,说句公道话,这酒是否有些不对?”
白胜连忙去抢,“这酒如何就不对了?爱买就买,不买休要胡说!”
宋江见状,生怕白胜夺了去一般,仰头便喝光了。
白胜只抢回一个空瓢来,狠狠地瞪着宋江道:“给钱!”
军汉里面,有个爱热闹的,便指着白胜身后笑道:“有人偷酒,还不快去拦着?”
急忙转身去看时,却见吴用正将瓢伸进酒桶里,便也顾不上和宋江掰扯了,两大步冲过去,劈手夺过吴用手里的瓢来,将酒倒回桶里,怒骂道:“你这客官,看着文雅,却怎做出这般不齿之事来?”
吴用讪笑道:“五贯钱都给了,饶一瓢又何妨?”
白胜捂着酒桶黑着脸道:“一滴也不肯饶!你这人,不是好人。早知道便不卖与你们了!”
虞虞侯眼睁睁看着宋江在他面前打着酒嗝,只感觉心里面千万只蚂蚁爬过一样,痒痒得很,便央求老都管道:“谅他一个村夫,能有什么胆子?况且两桶酒他们都已经喝过了,咱们如何就喝不得?”
老都管也干渴的紧,想了想道:“去吧,我给你们撑腰!”
虞虞侯大喜,连忙抢过去对白胜道:“这桶酒,我们买了!”
白胜想也不想就拒绝道:“都告诉你们了,酒里有蒙汗药,你们不怕死么?”
虞虞侯笑道:“莫开玩笑,快些将酒卖与我们吧。”
白胜还是不肯,“说不卖就不卖,啰嗦什么?”
虞虞侯按耐住心里的火气,道:“你这汉子,好不晓事,这酒你挑去别的地方卖也是卖,在这卖也是卖,如何就不能卖?况且我敢断言,你去别的地方,一定卖不上这么高的价格,何乐而不为呢?”
白胜迟疑道:“倒也是这个理,只是……”
虞虞侯不由分说,从他将酒桶上拉开,“便依了我就是,一文钱也不少给你。”
说着话,虞虞侯便将军汉们凑起来的五贯钱递给了白胜,抱着酒桶便往后走。
白胜手里拿着钱,叹口气道:“既是如此,俺也不占你的便宜。这桶酒被那些人喝了一瓢,便绕你们半贯钱吧!”
虞虞侯哪里在乎这点钱?摆摆手道:“不必了,只是帮我们借几个瓢吃酒吧。”
白胜去问宋江借了瓢,送给虞虞侯摇着头道:“两人同行,你这般奢遮,那人是那般模样。”
这话,虞虞侯不好接,只是接过了瓢来,先给老都管舀了一瓢。
想了想,又给杨志送过一瓢去。
不远处,吴用脸色煞白地依着车子,低声对宋江道:“哥哥,似乎有些不对,我浑身都提不起力气来。”
宋江也是面色凝重地咬着牙道:“我也是这般感觉,莫非是?”
吴用不着痕迹地看了白胜一眼,问道:“哥哥,怎么办?”
宋江使劲地攥着车梁,深吸一口气道:“兄弟们都原地坐下,坚持一会,莫要被看出了破绽来。”
吴用沉吟道:“哥哥,我们怕是遭了暗算。”
宋江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沉,使劲咬着嘴唇道:“不管怎样,都饶不了白胜那厮!”
吴用皱眉道:“莫不如提醒一下杨志?”
宋江抬头看去,却见杨志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对眼前盛着白酒的椰瓢看也不看一眼。暗自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黑,药劲上头,昏死了过去。
异变突起,那些正在吃酒的军汉,顿时傻了眼。
杨志却是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揪过了白胜来,狠厉地瞪着他问道:“你是何人?”
白胜见宋江等人,一个个腿软倒地,心里吓坏了,支支吾吾地摇头道:“俺这酒,绝没有蒙汗药。客官你别恼,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除了杨志,老都管和那些军汉,有一个算一个,此时也都吃了酒,药劲还没发作,腿却先软了,一个个全都恶狠狠地瞪着白胜,恨不得生吃了他。
杨志将刀架在了白胜的脖子上,“跟洒家说实话,饶你一条狗命。若再敢隐瞒,俺这刀饶不了你!”
刀架在脖子上,白胜又从来不是个胆子大的,怎会不怕?不但两条腿软了,两条腿中间也失去了控制,一股黄色的液体丛裤子里流了出来。
刺鼻的尿骚味,传到了鼻子里,杨志忍不住皱着眉头,又厉声喝问道:“既然怕死,那就老实交代!”
白胜哭天抹泪地哀求道:“客官,小的冤枉啊!”
“谁在喊冤?哪里的鸟人,吵嚷什么?也不怕惊了大虫!”
杨志还未开口,林子里却传来一个粗暴的声音。抬眼望去,只见三个衙差打扮的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为首一个,抬刀指着杨志喝骂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持刀行凶,好大的狗胆!”
杨志见来的是官差,虽心中疑惑,但还是放下了刀,一脚将白胜踢翻在地。
白胜却好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爬到了那衙差身前,抱着他的腿哭诉道:“都头救命啊!小的冤枉。”
杨志冷冷看着那都头,手里的刀,微微抬着,虽是准备动手。
那都头却是捏着鼻子,一脚将白胜踢开,看了杨志一眼,表情却变得狠厉起来,“哪里来的贼配军?竟敢在鄄城县境内撒野!”
杨志傲然道:“洒家乃是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帐下提辖,奉命前往东京公干。”
都头冷笑道:“你莫非当我是三岁孩童哄骗么?一个面刺金印的贼配军,竟敢冒充军将!若是识相的,便乖乖扔了刀,随俺去衙门走一遭!”
杨志自然不肯,却也不敢轻易动手,他虽然怀疑这都头是假的,但又不敢确定,所以只是冷冷指着白胜道:“这村鸟,将下了蒙汗药的酒,卖与我们吃,却是该当何罪?”
都头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满地昏死过去的人,蹙着眉问白胜道:“可有此事?”
白胜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小的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事。小的是被人冤枉了。”
都头沉吟道:“既是如此,那将这两人,一并带到县衙,由知县相公处置。”
杨志断然拒绝道:“洒家还有要事在身,没工夫与你瞎耽搁。若是识相的,便莫要逼洒家动手!”
都头也不是个善茬,闻言拔刀在手,瞪着杨志道:“贼配军,敢拒捕不成?”
杨志冷笑道:“哪里来的鸟人?莫不成是歹人假扮的,与这狗贼是一伙的吧。”
都头见状,将手里的告示扔给杨志,“县衙公文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杨志接过来瞟了一眼,只见上面写道,“近因黄泥冈上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务须结伙成队过冈,请勿自误”,后面盖着县衙的公章。杨志一眼便看出来,公文并非伪造。
微点了点头,杨志便将公文递还给了都头道:“洒家不可能跟你们走,非是怕了你们,实是身有要事,走不开。”
都头面带不满,“那可由不得你!给我拿下!”
杨志持刀后退两步,咬牙道:“不怕死的,尽管上前来!”
杨志气势逼人,都头身后的那两个衙差,心里有些发憷,果真在原地打着转,不敢上前。
都头冷哼一声,骂道:“没用的东西!去招呼咱们的兄弟都给老子过来!”
两个衙差领命去了,只剩下杨志与都头两个人对峙,还有那个趴在地上打哆嗦的白胜。
杨志想走,都头自然是留不下的。
但是,杨志能走吗?
军汉们是死是活无所谓,可是老都管呢?那可是太师府的老人,梁中书夫人的奶公,也是最信任的身边人。杨志若是扔下他不管,除非不打算回大名府留守司了。更何况,那十万贯的金珠宝贝,更是杨志万万不敢舍弃的。
杨志的打算是,就这样耗到老都管等人醒过来。到那时候,自然就有人为他说话了。虽然两个人之间这一路上冲突不断,但只要老都管不糊涂,就一定不会落井下石。毕竟若没他杨志护送,这十万贯的生辰纲,是绝无可能平安送到东京的。
可是,杨志很快就失望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就被一群如狼似虎般的衙差,团团围了起来。
都头拿刀指着杨志,悠然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刀,跟我们走。”
杨志的脸色,阴晴不定,攥着刀把的手,颤抖个不停。
他心里怒极,却又无处发作,只能是咬着牙厉声道:“洒家也最后和你说一次,事关重大,若出了纰漏,莫说你一个小小的都头,便是你们鄄城的县令,濮州的知州也都吃罪不起!”
都头也是冷着脸道:“缉贼捕盗,职责所在。你面有金印,行为鬼祟,缉拿你去县衙询问,合法合理,这官司便是打到官家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杨志深深地看了都头一眼,将刀扔在了地上,“只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都头冷哼一声,一挥手,“绑上,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