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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敢回来!”
六耳刚踏回驿站的房间,照面便扑过来一张符纸。但她的反应速度显然更快,不等那符纸发挥作用,便对其捻了句咒语。符纸停驻在距离她还足有两三尺的位置,随后化成小小的烟火。
看着那飘散的袅袅轻烟,六耳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唉,虽然早就料到莫文会生气,但正因为他当真这么做的,才觉得很是无奈。明明知道不会成功,他又是何必呢?
穿过那层烟走回里屋,迎面对上的便是莫文气得咬牙的脸。旁边的玄奘看着两人的模样,叹息之中颇有些生无可恋的意味。
“悟空,你这次也太调皮了些,要不是莫文跑得快,估计就要在挨揍和引起恐慌之间抉择了。”
“对呀,真要开这种玩笑的话,也要等二师兄是去买什么吃的呀那种,好歹能抱个东西回来,省得白挨揍……啊啊啊,二师兄疼疼疼!”
莫文捏着悟净的耳朵,脸阴成乌云:“沙,悟,净!”
“呜呜,二师兄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你放开我。”
看着两人之间的闹剧,难得的,六耳没有感觉到吵闹。她把纸笔放回桌子上,扬了扬手里的一提荷叶枣糕。“好啦,我承认我开玩笑是我的错。哝,我给你带了枣糕赔罪。”
莫文眨了眨眼:“枣糕?”
玄奘也不由得愣神一瞬,随后疑惑道:“悟空,你偷莫文拿的钱就是买枣糕去了?说实话,这样不好。”
“不是啦师父,这不是我买的,没花钱。”
悟净闻言一脸惊恐:“什么?大师姐你又偷东西去了?”
“……”
纵使六耳自觉本性有些恶劣,也着实想为平白添了恶名感慨一番。孙悟空,瞧瞧你之前的行事作风都成什么样?「又」字都用上了!
“没有。我沿路救了个被公子哥刁难的老板,他感谢我,就免掉了我买枣糕的钱。”
莫文撇撇嘴,半信半疑中闷声道:“你居然是去帮人了?”
六耳无视掉他语气里的嘲讽含义,抬头望着玄奘,神情很是严肃。“师父,这些都不是重点。方才和那个老板聊天,他告诉我,前些日子因病去世的孩子,都是呈现出了同样的症状。”
“什么?”五年来各种稀奇古怪的经历也磨练出了玄奘的心智,几乎是一下,他就想到了六耳想要表达的意味,“难不成他们得了同一种「怪病」?”
六耳点点头。“从描述上来看,他们死去时身体几乎都变成了黑色的蘑菇茎。当然,这个蘑菇茎是我的描述,因为比丘国上下最后都信了国丈对其的解释,认为那不过是个稀有的疾病。但是……”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玄奘,同样不往用余光扫视身侧的莫文。
玄奘的脸色已然开始有些发白,握住椅子扶把的手成拳收紧,甚至已经能听到细微的声响。过了很久,他平复下心情,重新抬眼看着六耳。“但以你的判断,应该是妖怪所为。由此一来,信誓旦旦让比丘国相信这不过是怪病的国丈。要么是愚笨无知,要么他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六耳忽然笑得很欣慰,就差鼓个掌:“师父变聪明了,不错不错。”
“少打趣为师。”即使气氛紧张,玄奘也忍不住笑了笑,旋即又恢复到正色,“不过结合其他情况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更大一些。”
“那,明明要抓小孩的是他,怎么现在偷偷杀了小孩的还是他呢?”悟净拖起下巴,“他难道不想给皇后治病吗?”
莫文摇摇头:“怕只怕治病是假,做坏事是真。”
“是啊,比丘国的孩子其实出境十分危险。”玄奘说着,眉眼再次紧皱在一起,“不管国丈是不是妖怪有没有阴谋,可以肯定的是,有个妖怪在威胁孩子们性命。”
房间里沉默了有一阵,玄奘身形微晃过好几次,才鼓足勇气抬头回望着六耳。他嘴唇抖了抖,小声试探道:“悟空,既然是妖怪的话,那……我们应该可以插手帮忙了吧?”
果不其然,他看到六耳的眉梢轻轻扬了起来,眼中闪过轻而易举就能读懂的气恼。本做好了被她数落的准备,然而这一次,玄奘听到的却不再是六耳的批评。
“我就知道。”他看到六耳认命般叹着气,合起眼挠自己的后脑勺,“放心吧师父,我要是真不打算管,还和你说这个做什么?”
“诶?”
也许是被玄奘惊喜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六耳再睁开时,刻意没有去和他对视。“这不是,万一妖怪也跟之前的那些一样,早早听闻过师父你的名声,所以设下有陷阱呢?如果这孩子也是他的计划之一,倘若不管,岂不是加大师父被抓的危险?”
“所以,咳咳!”六耳清清嗓子,抱着双臂,将下巴轻轻扬了起来,希望能增加自己的气势,“为了师父的安全考虑,比丘国的事咱们还是管吧。但是,我的意见师父你还是要听,谁知道以后呢。”
话说完以后,玄奘盯着六耳看足足看了好几秒,久到她甚至觉得这段时间足以泡好一壶清茶。好在这让她浑身不自在的气氛,被玄奘的轻笑声打破了。
“悟空,你怎么这次突然这么不坦率了?”
“我哪儿有?”六耳只觉得玄奘的笑让她耳根很烫很红。实际上,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她所说的话。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措辞,可面对玄奘神情的刹那,才恍然中察觉到,那些编造的借口似乎真的走进了自己的心。
那个小老板,哪怕知道自己一开始有过冷漠,也仍然为她提供的帮助表示感谢。他很爱自己的妹妹,如果匆忙走过,国丈、或者说那个妖怪,会不会有一天也把魔爪伸向他的妹妹?倘若妹妹真的死了,那个真性情的男孩,大概率会痛不欲生,甚至孑然一身于世后忍受不了孤独而选择自戕吧?
还有师父,尽管六耳不想承认,但他委屈、不甘的眼神总能触动自己藏在内心深处仅存的那一小块柔软。他对行善近乎痴迷的渴望,他为理想受挫流露出的神伤,仿佛是一滴滴墨水,悄然间滴落在团美丽的光芒中。六耳只觉得格外刺眼,格外心痛。
不忍再对那个天真烂漫的男孩抱以冷漠。不忍再让那独一无二的灵魂被现实打磨。借口在阴差阳错中,成为了真实的理由。
就连六耳自己也有些疑惑。不知从哪个瞬间开始,她头一次为自己曾经表现过的冷漠残酷,感到了几分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