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120章 涌入黑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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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旋转，沉没。

    整个人的思绪都混混沌沌，意识仿佛与躯体分离，陷入了一片似乎极度幻彩又极度单调的空间，周围一片粘滞，如同某种粘稠的液体阻碍却又推动着思维的起伏。

    明明是冲突的彩色和黑白，此时却已经分辨不出，两种感觉在意识中相互碰撞，逐渐变化出一幕幕变动不定的图像，在周边闪动，带来一种走马观花的旁观感。

    沉淀的……回忆吗？

    ……

    最开始的画面是黑白色的，乌黑与惨白。

    画面中的大宅院，有两人相对而立。

    “狗子，杂活做完了没有？”

    说话的是个矮瘦的汉子，嘴脸丑陋，对着一个男孩恶语以对。

    男孩是深渊的黑色，很是瘦小，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年纪，手边拖着一大捆比他身体还大的柴垛，满头是汗的喘息不定，身子缩了缩，便低头小声回道：“还没有……”

    “还没做完？老子养你这么个狗东西有什么用！？”那矮瘦汉子勃然大怒，伸手便是一巴掌抽向男孩。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男孩瘦小的身体都被这一掌扇飞起来，倒飞了两米滚落在地，脸上印着清晰红手印的位置转眼就肿得老高，嘴角也挂上了一丝血迹。

    可矮瘦汉子根本不怜惜，两步冲到男孩身边，恶狠狠地盯着被抽懵缩在地上的一小团身影，直接便是一脚踢在他的腿上。

    “当初那个贱人怀了你，老子早就说不要来着，生个没有的东西谁要？哼，奶奶的，她硬是偷偷给老子生了下来，结果自己死了，还要送给我要来养？”

    男孩奴隶蜷缩着身子，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辱骂责打，已经学会只要缩成一团，所受的伤害才会尽量减少。

    矮瘦汉子一顿拳打脚踢，仿佛根本不在乎将男孩打死的可能性，面对不会抵抗的男孩，他的叫骂声反而愈来愈大。

    许是被叫骂声吸引了过来，一声柔软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女声远远传来。

    “住手！”

    那是画面中涌入黑色的第一抹色彩，似乎是温暖的黄色。

    ……

    因为黄光的出现，黑白被稀释了，画面陡然模糊，然后变成了后院中的茶室。

    女人低头看着面前的男孩，眼神很是慈爱，看着男孩身上种种的暗色痕迹，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疼吗？”

    男孩不敢抬头，只能盯着黄色裙摆下的足尖，有些茫然无措，也有些莫名的紧张。

    因为女人的出现，那个矮瘦汉子脸上霎时由愤怒变成了谄媚，本就矮小的身子弓得极低，甚至比男孩还要矮小，最后尴尬的被女人挥退，也丝毫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愿。

    男孩觉得，这是比自名父亲之人还要可怕的存在。

    于是，他默然的摇了摇头。

    突然身子一抖，他感觉头顶贴上了一只柔软的手掌，很是清凉，可男孩却像是被一块灼热的铁块挨上头皮，惊恐地连退了数步，退的步子很急，一不注意便跌倒在地。

    “别怕……”女人叹了口气：“我不碰你，你不要怕，好吗？”

    颤抖了片刻，男孩抱着自己的肩膀站了起来，头依旧低着，犹犹豫豫地，半晌后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男孩的回答让女人感觉非常欣慰，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微微弯腰，友好地望着他。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

    画面又变得惨淡的黑白不堪。

    矮瘦汉子的鼻头很黑，几乎可以感受到那扑鼻而来的浓浓酒气。

    “你这个贱种，以为搭上了夫人就可以不看我的脸色了吗？老子回家照样可以打你！”

    随手一捞，他就捞起桌边的一根断掉的粗长桌腿，猛然向着咬住嘴唇沉默的男孩，朝着那抹被黄色侵染的黑色抽去。

    衣服下的血痕，成了黑白画面里的深色。

    ……

    第二抹窜入的颜色，是心跳的青色。

    “那个人，昨晚又打你了吗？”

    面对女人的柔声询问，男孩却低着头，默不作声。

    他不敢抬头，女人的黄光太亮了，那丝温暖灼得他心慌，总觉得是个虚幻的泡沫，怕若是真抬起自己的头，只会看到泡沫破碎幻灭的场景。

    一双柔荑伸了过来，男孩轻轻一抖，克制住了躲避的冲动。

    修长柔软的手轻轻地捧起男孩的手臂，手指在那些开始变成了深色的黑痕上微微一碰，立刻就让男孩不自觉地咬了咬牙。

    “你啊！”女人抿嘴叹了口气：“不是说了不要逞强吗？”

    一个小罐出现在女人的手心，手指一抹，青色的药膏顿时敷上了男孩的伤痕。

    瞬间，清凉的清爽便化作一股青色缠绕住了男孩的手臂，成为了画面中的第四种色彩，虽然依旧低头，心跳却在莫名的加速，而鼻翼则是泛着酸意。

    那种心跳，名为感动。

    ……

    黑白纯粹的画面总是交替着出现，不只是矮瘦汉子，时常也会有其他的主角，或是宅院中相同身份的仆人，或是一些脸色阴冷的大人。

    可是，这些画面的交替速度越变越慢，似乎被有着彩色的画面逐渐挤占了位置，而继黄与青之外，更多的颜色也跟随着涌现，绿、蓝、橙、粉接连不断，而黑白的部分则越来越少。

    直到，一团白光的出现。

    ……

    白光不是黑白画面中的那种惨白，而是温暖的，柔和却又强大，一张一缩，仿佛在呼吸般地跳动着。

    “小狗，看到没有，我做妈妈了。”

    女人虽然有些憔悴，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无比的灿烂，身上的黄彩与怀中的白光相互交融，绽放着一副让男孩觉得绝美的画面。

    愣愣地看着那个不过两个巴掌大小的生命，男孩连呼吸也不敢大喘，害怕自己会打扰了那张还有些皱巴巴的小脸安谧的表情。

    “没事的，小狗，你可以摸摸她。”

    张了张嘴，男孩没能说出话来，手不由自主的就靠近了那团白光，举起了食指。

    可是迟疑占据了他的内心，终究还是不敢触碰。

    碰！

    小小的身体被女人往前送了一下，便让男孩的指尖碰到了皱皱小小的脸蛋。

    男孩顿时惊恐地一缩，却又突然停止了动作。

    “呵呵，你看，她是喜欢小狗的。”

    男孩的食指被两只小小肉肉的手掌抱住，感觉到一股很轻很轻的力量，拉着他的食指往前凑去，贴近了那张小脸蛋上后才停止下来，恢复了安谧的睡眠。

    虽然两只细小的手掌还没有男孩的两根手指大，可他却觉得自己的手指无比的沉重，一不注意，便会破坏了面前的脆弱。

    可女人并没有这种担心，淡淡笑着看看紧张的男孩，随后再看看怀中的生命。

    “小狗，来认识一下，这是小茜。”

    男孩呆呆的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妹妹了！”

    ……

    最初的乌黑与惨白已经完全被各种色彩冲淡。

    画面中除了黄光，那抹白光也占据了很大的部分，生生冲入了男孩的黑，浮现了一股温暖之意。

    本来男孩的脸色从来都是僵硬的，冷淡的，黄色的出现柔和了黑色的硬度，而白光的出现，直接改变了黑的线条。

    小小的婴孩是女人的宝贝，几乎从来都不离手，除了府宅中的主人之外，只有男孩才能够有机会天天抱她。

    每次将襁褓送到男孩手上的时候，女人的眼神都没有半刻离开，可看到男孩亮晶晶的眼睛，女人脸上却绽放出了极为好看的笑容，让黄光盛放。

    然而，如同昙花的粲然，只在时光中匆匆一现

    ……

    黑色的夜，紫色的雷，白色的电。

    府宅的颜色也被照亮，在惊恐的男孩眼中呈放出血色的红，带着一种凄静的绝望。

    马厩的干草垛上，白光在男孩怀中忽闪忽闪，温暖的感觉微微有些刺痛，让男孩只能咬着牙安抚着怀中的襁褓。

    然后是三道畸形的灰色，窜入了白光照亮的空间，似要侵蚀掉那股白光，就襁褓夺走。

    绝望之中，女人出现了。

    黄光最后的绽放抵住了灰色的侵蚀，将男孩和他怀中的襁褓远远地送走。

    血色的夜晚，嘎然而止。

    ……

    少了黄色，画面中的颜色不再增加。

    不仅不增加，本来有的各种颜色反而逐渐地减少，随着画面的重复开始变得单调起来。

    躲藏，乞食，偷取，逃匿。

    画面不断地循环，不同的仅仅只是背景而已。

    到了最后，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黑与白两色，似乎回到了最初的画面。

    只是在男孩的那抹黑中，自始至终有着一点白光隐现，区别着画面的不同之处。

    ……

    循环并非无休止的，终于在某张丑陋流涎的嘴脸之中，被一抹彩色打断。

    那是一个老人。

    老人的彩色是混合的。最初，男孩只看见了其中警惕的黑。

    随着画面继续变化，男孩看到了更多的颜色，黄、青、紫、红，老人几乎囊括了一切，除了那种温暖的白。

    暖白是唯一的，闪烁在男孩的黑之中，持久不灭。

    ……

    少年的淡红，女孩的雪白，以及更多的色彩都相继出现了。

    可真正冲入男孩那抹黑色之中的，只有那点白光。

    最终，画面停格。

    在那副最后的画面之中，白光绽放，绽放成了一颗太阳，将深渊的黑驱散一空。

    黑色尽去，出现的是纯彩的世界。

    ……

    “你的路还没走完！”

    陌生的声音……

    意识没有理会，看完历历在目种种回忆，思绪涌出了最后一个想法。

    “七年，终于清醒了……我可以休息了……”

    随着想法的诞生，整个意识世界开始晃动，无数的画面，不论黑白还是彩色，全部开始一幅幅的崩碎成散落的光点，消散一空。

    眼看着整个空间都要幻灭，另一道声音突然出现。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