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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朱和母亲边慧兰的相处, 从她的少女时代开始就压抑了。她的父亲是个音乐人,和边慧兰擦出火花,在一起生下了她, 没多久感情破裂, 早早离婚, 在她十几岁的时候, 父亲去世,她就跟了边慧兰。但这段并不怎么愉快的少女时代, 并没有令甄朱消磨去天性里的青春和浪漫, 认识了向星北后,两人迅速地坠入爱河,结婚。
在她刚结婚的那会儿, 她们的母女关系确曾有过短暂的蜜月期,但后来,当边慧兰发现她原本给予厚望的向家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令她镀上一层黄金, 反而,倨傲卓卿华令她感到很不平衡,于是渐渐地, 埋怨和不满滋生,这些年,她一直盼着甄朱离婚, 投入程斯远的怀抱, 现在希望又落空, 女儿在经济上也不由她控制, 她自然更加不满。
生养她的母亲到了这年纪,活的还是这么任性,虽然甄朱早已习惯,但每次,边慧兰走后留给她的那种绝望和无力之感,总是令她要难过许久。
向星北送边慧兰下去,甄朱独个人坐在沙发里,出神了片刻,终于还是给程斯远打了个电话。
他那头仿佛很忙,或者手机不在身边,嘟了好久,甄朱疑心他不便,正要挂掉,那头匆匆接了起来,听起来很惊喜的声音:“甄朱,是你啊?今天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刚才我有点事,不好意思,没及时接。”
“没关系,不好意思突然打电话给你,希望没打扰你的工作。”
“哪里!你的电话,我求之不得,随时都可以!”他笑。
甄朱和他略微寒暄了几句,就用最委婉的语气,提了下边慧兰的事。
程斯远仿佛一愣,立刻说道:“实在是抱歉,我以前不知道因为我给你们母女造成了不快。事实上,我一向也是不赞成你妈妈做这种投资的,毕竟,它更适合有足够风险承受能力的进取型客户,只是之前她找到我,强烈要求参与,你也知道,我不好意思推脱。不过你放心,等这期期满,我就会将她的本金连同利润全部返还,今后也不会再接受她的委托。”
他的语气很真诚,充满了歉疚。
甄朱原本有些迟疑该不该打这个电话,毕竟,直接找他说,好像有点怪罪的意思。现在他这么的善解人意,放了心,说道:“那谢谢你了,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你。”
程斯远那头好像笑了起来,随即停顿了下,说:“甄朱,上次你跟我说你和向星北有意复合,老实讲,虽然我感到很失落,但还是祝福你们。只要你好,我就放心了。”
甄朱吐出一口气,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这时听到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站了起来。
程斯远仿佛觉察到了,笑道:“是他吧?那就这样吧,我不打扰你们了。下回再聊。”
他那边仿佛确实有事,罕见地匆匆挂了电话。
甄朱也没在意,放下手机,迎向走了进来的向星北。
向星北和她讲了几句送边慧兰的情况,迟疑了下,说道:“我母亲正在筹备一间子公司香港上市,等事情确定下来,让你妈投点原始股?应该是没有风险的。等过了解禁期,就可以卖出……”
甄朱急忙摇头:“不要。谢谢你星北,但没必要。我没事了。”
向星北握住她的双肩,仔细端详了她一眼:“你真没事?”
“嗯。”甄朱点了点头,“我刚给程斯远打了个电话,说了我妈的事。他说这期期满,就不再接受她的委托了。没事了。”
向星北将她揽入怀里,低声道:“朱朱,以前我对你太过忽略了,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的压力。往后无论什么事,要是我不知道,你一定要和我说,不要像以前一样都闷在心里,听见了没?”
甄朱“嗯”了声,靠在他的怀里,原本恶劣的心情,终于渐渐地恢复了过来。
小猫怯怯地出来了,探头探脑,最后停在地毯上,微微歪着脑袋,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被向星北抱在怀里的甄朱,轻轻喵呜了一声。
甄朱回头,挣脱出向星北的怀抱,转身抱起小猫,露出笑容:“再给你去铺窝咯——”
向星北望着她的背影,一笑,跟了上去。
……
快乐的时间,总是这么容易渡过,一转眼就到了向星北离开的日子。
他原本请了一个月的假,后来又延长到两个月,现在假期要满,过两天不得不动身了。
这段时间,甄朱过的快乐无比,现在他又要走了,虽然依依不舍,但心里却不再是从前的那种压抑,而是盼望下次能够早点相见的期待。
两人现在暂时还住她这里,但这个白天,一起又去了向家,看新装修好的房间,挑选家具,向爷爷也来了,向星北又亲自去接了边慧兰。晚上两家人聚齐,坐下一起吃了顿饭,谈论向星北这次回去提交结婚申请报告的事儿。
向爷爷是个老同志,一向喜欢甄朱,是她的忠实粉丝,电视里只要有她的舞蹈节目,一定是要收看的,也是前几天,他才知道孙子和孙媳妇之前瞒着他离婚了的事,把向星北抓住狠狠地尅了一顿,今天看到甄朱,连声哄她,说星北混球,对不住她,让她以后有事一定要告诉自己,他会给她做主。
甄朱笑着应好,向爷爷拿筷子又要敲向星北的脑袋,向星北也老老实实地凑过去,筷子举到了他头顶,甄朱急忙挡了一下,说是自己不对。筷子这才放了下去,向爷爷板着脸:“算了,那就留着让朱朱教训你吧。”
向星北一只手从桌下悄悄伸了过来,捏了捏甄朱的手,两人四目相对,他朝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
坐对面的卓卿华咳嗽一声,转过了脸。
或许是得过儿子的叮嘱,也或许是卓卿华不想太扫儿媳妇的面子,今晚对着边慧兰,虽然话依旧不多,但比起从前,态度实在是好了许多,边慧兰惊诧之下,未免有受宠若惊之感。席间她甚至主动提了一句,说等子公司香港上市,问边慧兰有没有兴趣入股。
这么天大的好事,边慧兰简直大喜过望。反应了过来,立刻一口答应,喜笑颜开。
她原本只想着怎么再筹更多的本钱投程斯远那里,现在倒恨不得已经进去的那笔投资明天就到期才好,接下来对着卓卿华就奉承不停,弄的甄朱有点尴尬,不知道在桌下暗暗踢了她脚多少次,这才终于止住了她的示好。
气氛算是空前和谐的一顿饭吃完了,又坐了片刻,因为这边房间现在还不能住人,甄朱和向星北晚上还是回去。等向爷爷坐车走了,向星北开车再送边慧兰。
向星北现在已经成了边慧兰的心头所爱。这一路上,她越看越喜欢,一口一个星北,亲热的不行,听的甄朱都要起鸡皮疙瘩了。总算送她到了住的公寓楼下,车停下来,她还非要拉向星北上去坐,甄朱说不用,边慧兰佯怒:“我叫我女婿上去坐,你拦什么?你还是不是我女儿?”
向星北的涵养是真的好,无论边慧兰在他跟前说出令甄朱听了感到多么难受的肉麻话,他总是面不改色,微笑相对,有时还应上一两句。见边慧兰盛情邀请,附到甄朱耳边低语:“上去坐坐吧。妈一番好意,不好辜负。”
甄朱看了他一眼。
她倒不是不愿去自己妈家里,就是担心他尴尬,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
甄朱感觉的出来,和婆婆明显的忍耐不一样,他确实没有半点看不起自己母亲的意思,反而很愿意和她交流。
她心里涌出一丝暖流,朝他笑了,点了点头。
两人跟了边慧兰上去,坐下没一会儿,九点多,和向星北说的正起劲的边慧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眼时间,“哎呀”一声,又开始赶人:“看我一高兴,都糊涂了!星北明天就要走,你们俩晚上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还坐我这里干什么!你们赶紧走!回去争取早点生个孩子出来。没听见晚上吃饭的时候,爷爷都问了吗?”
甄朱无语。
向星北笑着站了起来:“那我们就先走了,妈你休息。”
边慧兰坚持送他俩下去,站在外面,一直挥手,直到汽车开的不见了影子,笑眯眯地转过了身。
两人到了家,还没来得及脱衣洗澡,甄朱就被他压在了卧室的床上。他吻她,抱着她在床上翻滚了几圈,甄朱听到他在耳边抱怨了声床太小,下次回来要买张大的,吃吃的笑,忽然听到门仿佛被什么推开的声音,转头,见小猫用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扒开门缝钻了进来,蹲在床前,看着她被向星北压在身下亲热,歪着脑袋,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似乎带了点好奇之色。
甄朱一愣,忽然就想起那只老黑猫曾说过的一句话,说即便看着她和向星北做那种事情,欢愉也是稍纵即逝,并没有带来持久的快乐。
现在想起来,以前向星北回家的时候,那只老猫好像确实经常蹲在卧室角落里看着他俩做这事,当时她完全没在意。
现在,总觉得有点别扭……
甄朱急忙抓住向星北那只正往上推自己衣服和胸罩的手,见他不满地看过来,示意他看地上。
向星北瞥了眼,毫不在意,脱了她的衣服,低头含她,含含糊糊地说:“别管它了……”
“不行——”
甄朱一边笑着躲,用被他脱下的衣服遮挡,一边推他:“以前那只老猫就经常看我们这样,还嘲笑过我们呢。你赶紧把它放外面去……”
向星北脑袋伏在她身上,停了一下,抬起头,注视着她。
她笑吟吟的,神色自然。
“快点啊——看我干什么?说不定它也和那只老猫一样呢。都被它看光了!”甄朱再次推他肩膀。
向星北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异色,但很快一闪而过,一笑,听话地翻身下去,拎了小猫出去,锁上了门,回来再次抱住了她。
“先去洗澡……”
卧室里,传出甄朱含含糊糊带笑的低低声音。
两人亲热了很久,甄朱最后在他怀里,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睡到不知几点,口渴醒来,翻了个身,朦胧间觉得身边好像空了,睁开眼睛,发现向星北不见了。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赤脚下地,开门探头出去,见书房的门半开着,没开灯,当有片暗光从房间里透出来,像是手提电脑的亮着的屏光。
甄朱走了过去,来到门口,看见向星北背对着门,坐在电脑前,仿佛正在查阅着什么资料,因为聚精会神,加上她是赤脚走路,所以并没被她惊动。
明天他就要走了,晚上在她身上耗费了不少的体力,这个点了不睡觉,还来电脑前工作?什么资料这么急?
甄朱冒出了个和他开玩笑的念头,于是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进去,朝他靠近,从后伸手,抱住他的腰,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尖牙轻轻咬了口他耳朵:“在看什么?这么用功,这么晚了还不睡?”
向星北那只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顿,立刻关了文档,但已经迟了,甄朱看的分明,他在看的是份医学文档,随着他关闭文档的动作,那行“情感性精神障碍的深层次研究”的字体,也随之一闪而灭。
“朱朱……”
他的声音略有点发紧,转过了身,抱住她,带着她要回卧室。
甄朱却一愣,推开他的手,自己俯身下去,再次打开刚才的文档,飞快浏览了一遍,慢慢地转过脸,和他四目相对:“星北,原来你……”
她明白了。
原来他一直没有相信她对他说的那些话。关于那只神秘的黑猫,她为了救他而经历过的三世……
每次当她向他提及那些琐碎经历的时候,他从不质疑她,令她以为他确实相信她,却没有想到,其实他只是为了安慰她,才顺从她。
在他的眼里,大概一切都是她幻想出来的。她只是一个病人。
其实她不怪他。因为就连她自己,如果不是那种剥离了起初似真似幻梦幻感后依然还留在她心底的清清楚楚的记忆,或者她也会觉得一切,那一切全都是她在做梦。
她其实何尝又没有想过他是否真的相信。毕竟,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了。但她依然执着地期待他也相信。这何尝又不是想要从他这里获得感同身受,以证明自己曾历过的刻骨铭心的那些人和事,并不仅仅只是虚幻而已——因为他们全都是他,向星北,这个她所爱的男人。
她压住心里慢慢涌出的那种酸涩感,朝他笑了一下,笑容无力。
向星北看着她的目光疼惜无比,突然抱起了她,疾步送她回到卧室的床上,小心地放她下来,压了下来,不断地亲吻着她,最后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慢慢地抬起脸,凝视着她的一双眼睛,说道:“朱朱,原谅我,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放心你,我真的不放心。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即便调岗申请通过,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我短期内可能没法再回来,我们隔了那么远,我真的担心你。我就你的情况咨询过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个资深的心理专家,名叫叶昙,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听我的,我们明天先去一趟他那里。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和他谈谈,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万一你感到不开心,你可以去找他,他能很好地听你倾诉,并且帮助你。这样我也能放心些……”
甄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星北,我知道自己没病。那些全都是真的。我也不强求你相信。虽然我会感到有点遗憾,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我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你放心吧,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安排好自己生活的,我可以读书,也可以教书,有大学邀请我去上课,我也可以为以后的作品潜心做准备,还有你妈妈,她上次和我见了一面,希望我去她的公司,或者以后哪一天,说不定我发现自己除了能跳舞,还能帮你妈妈做事……”
她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抚了下他那张英俊的面庞:“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去就好了。”
向星北凝视着她,眼里满是感动和懊恼,忽然紧紧地抱住她,附耳到她耳畔,喃喃说道:“朱朱,如果那些都是真的……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真的希望我也能想起来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他捧着她的脸,吻她,深深的吻,带着满满的不舍和浓烈无比的情感。
……
第二天,向星北踏上了归途的航班,当天下了飞机,到当地驻地报道后,住了一夜,第二天,驱车来到港口,穿过那片满是集装箱和工人的民用码头,汽车最后停在了被划为禁区的内港。
内港的船坞里,已经停了一艘巨舰。九点钟,它将驶出外海,带着他再次去往他所在的服役之地。
向星北感到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头脑一向是理智而逻辑的,这样的感觉于他来说,非常的罕见。
快九点钟了,他就要登上甲板了。开车送他的驻地同事和他话别,他却心不在焉,视线落向船坞远处的那片平台,看到一只野猫站在一堆缆绳上,忽然掉头,灵敏地蹿了出去,转眼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码头上有很多这样的野猫。当年他无意捡回家的那只断尾黑猫,就是其中的一只。
他望着野猫身影消失的方向,出神了片刻,终于拿出手机,打甄朱的电话。
电话顺利接通了,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在响了十几声后,自动挂断。
向星北心里的那种不安之感变得更加强烈了,继续拨打,重复拨打,连续拨打了三次,始终没法接通后,他挂了电话,改而打给边慧兰。
边慧兰接了电话,边上听起来聚集了很多的人,嘈杂声极大。她仿佛接到救星,嚷了起来:“星北!我正想找你!你赶紧想想办法,帮帮我啊,我听说程斯远失踪了!我打了他一早上的电话,已经关机了!我的钱啊!”
向星北心脏微微一跳,立刻问道:“你早上联系过朱朱吗?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朱朱?”边慧兰茫然,“她没在家吗?你联系不上她?我不知道哎,可能是去哪里了吧!星北,程斯远要是真跑了,我的钱……”
向星北猛地挂了电话,在同事诧异的目光里,转身就跳进汽车,发动后,在码头上打了个急转,掉头如箭般朝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