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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泽雨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俞镜泊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咳了一下,然后说道:“自杀的确不是刑事案件,但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这是自杀。”
“难道这不是遗书吗?”俞镜泊指着桌上的信封说道。
陶白荷这才发现桌上有封信,她刚才光顾着哭了,以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南泽雨已经将信看了一遍。她冲到桌边,颤抖着想要拿起信封。
南泽雨暗暗叹息,他知道陶白荷看完遗书后肯定又要大哭大闹,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抓住了陶白荷的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陶白荷瞪着他。
“警方的人马上就要来了,这些东西,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南泽雨尽量温和地说。
陶白荷还想争执,一阵敲门声响起。几个人转过头去,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脸型像“五边形”的警察,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戴着手套的警察。
南泽雨见到手下,顿时松了一口气,“你们来的正好,赶紧拍照,取证。”他冲“五边形”点了一下头,“薄鹏,抓紧时间。”
陶白荷咬着嘴唇,抓起手提包就往外走。
“请等一下。”薄鹏虽然有点为难,但还是坚决地拦住了陶白荷,“你是最先发现死者的人吧,请你留步,我们要问你几个问题。”
陶白荷此前见过薄鹏,此刻她见薄鹏竟然将自己当成了嫌疑犯,不禁火冒三丈,“你神经病啊?这是我二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薄鹏和颜悦色地说:“我们只是例行公事,不要误会。请你描述一下发现死者时的情形,越详细越好。”
陶白荷看向南泽雨,后者点点头,示意她配合。
陶白荷愣了一下,“就在这里说吗?”
薄鹏看了一眼俞镜泊,后者立刻反应了过来。他指着墙壁说:“你们可以去隔壁,隔壁没有人住。”
对现场实施了一番大概的检查后,薄鹏带着陶白荷和另一位警察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关上房门后,陶白荷便迫不及待地说:“我二叔一定是被人杀害的,你们要快点破案,给我二叔报仇,他也是警察!”
薄鹏点点头,“南夫人,你发现死者的时候,是几点?”
陶白荷看了一眼手机,“我想一下,大概是八点左右吧。我走进善家大厅的时候是七点五十五,我刚好看了大厅墙上挂的钟。后面就没看时间了。”
“当时死者房间的门是锁住的吗?还是你有房间钥匙?”
“我没有钥匙。我二叔一般每天六点就起床了,七点左右去吃早餐,所以我敲门的时候,他没有来开门,我就觉得很奇怪。我等了一会儿,感觉他不在房间里,我就打他手机,但是没有人接。我跑到楼梯口的咨询台那里,去问她们有没有看到我二叔去吃早餐,她们说没有。我就感觉不对头,叫她们开门。”
薄鹏神情专注地听着陶白荷回忆,见她忽然停了下来,便体贴地说:“然后,你就进了房间,对吗?”
陶白荷含着泪,点点头。
“进房间后,你没有看到死者,于是你就走进了浴室,是吗?”
陶白荷咬住了嘴唇,白色的牙齿压在红唇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让薄鹏莫名地想到了一种水果——石榴。他赶紧收起迷乱的心绪,竭力保持着警察该有的镇定。
“嗯,我进房间后,喊了他几声,但没有人理我,所以我就去浴室看看。”
薄鹏这时忽然问道:“浴室的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关着的。”陶白荷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赶紧用手擦掉。不知为何,她觉得不能在丈夫的下属面前哭泣。“不对,应该说,是掩着的,没有锁。”
“我们注意到,浴室的水没有流进房间里。”薄鹏说道。
陶白荷点点头,“善家的浴室地面是略微倾斜向一边的,水会往低的那边流,排进下水道。”
“看来,这地方排水不错。”薄鹏若有所思,“你在发现死者之后,有没有做什么……破坏现场的事情?”他斟酌着词句,生怕刺激到陶白荷。
“我不记得了。”陶白荷用纸巾轻轻地擦了一下鼻子,“我看到通红的浴缸,我就蒙了,整个头都像要炸开了一样,我就赶紧给我老公打电话,后面的事情,你们去问他吧。”
与此同时,在隔壁房间里,俞镜泊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南泽雨搭讪,只是后者满腹心事,表现得极为冷淡。俞镜泊心里暗暗着急,他很想联系高靳,让高靳来打圆场,但他又想起高靳的女儿这几天都在住院,恐怕高靳不会有心情来帮他。
正当俞镜泊感到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俞镜泊一看联系人,顿时更加紧张了。
“喂,侯爷。”俞镜泊走到人相对少一点的走廊里,接通了电话。
“早上好,俞院长。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万国侯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
俞镜泊愣了两秒钟,“啊!”他这才想起来,昨天他邀请了万国侯来善家做客,万国侯刚好有事,改到今天会面了。
俞镜泊连忙道歉,“对不起啊,侯爷,真是对不起!不是我忘记了,实在是今天善家刚好有一点事……”
万国侯打断了他,“是吗?我就在大厅里。我看到了一些警察,外面还停着警车和救护车,出什么事了吗?”
俞镜泊没有想到万国侯已经到了善家,他无奈地说:“呃,是有点状况。”他想起南泽雨那张满面寒霜的脸,叹了一口气,“侯爷,我现在实在不方便走开,要不,您先到我的办公室里,等我一会儿,行吗?”
“知道了。”万国侯说完,挂断了电话。
俞镜泊看着手机发呆:他得罪不起财神爷,但也不能晾着南泽雨和他的手下。想到这里,他快步走向陶无天隔壁的房间。
这时,陶白荷恰好和薄鹏交谈完毕,走出了房间。俞镜泊一看到陶白荷,就赶紧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装出一副悲伤而又心痛,同时不失礼貌的样子来。“南夫人!”
陶白荷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
“南夫人,我向你保证,我会尽最大的努力,配合警方调查,同时,也请你节哀顺变。”
俞镜泊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他甚至摘下眼镜,用他那保养得宜的白嫩的手揉了揉眼角。
陶白荷此刻已经不再那样悲痛了,她略带矜持地说:“俞院长,不是我为难你们,这件事,善家真的要负最大的责任,毕竟,当初我是听了柳柳的话,才极力推荐二叔住到这里的。”
俞镜泊注意到她说的是“最大的责任”,而不是“全部的责任”,不觉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戴上眼镜,故作神秘地靠近了一点陶白荷,同时继续用那种哀婉、心痛的口吻说道:“南夫人,你说得对,我们会承担相应的责任的,一切都等待警方的调查!该赔偿的,该做到的,我们都会做!”
陶白荷瞟了他一眼,“赔偿?”
俞镜泊赶紧赔着笑脸,“毕竟是在善家发生的事情。”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请放心,善家不会逃避责任的。”
“出什么事了?”万国侯的声音在俞镜泊背后响起。
陶白荷往侧面走了一步,看着万国侯。不知为何,她从万国侯的眼中读到了一种同情和怅惘。这眼神令她莫名地想哭,她赶紧移开视线,用纸巾擦了一下鼻头。
俞镜泊没有想到万国侯会过来找他,他强打起精神,叹了一口气,“南夫人的二叔……”
“几个月前,我见到天叔的时候,他的精神还很好啊。”万国侯诧异地说,“怎么会这样?”
“侯爷,二叔不是病逝的……”陶白荷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她赶紧闭上嘴,用力地抿住了双唇,仿佛只要她一松懈就会彻底崩溃一般。
“陶老先生是……”俞镜泊踌躇了一下,“警察在现场,南厅长也在。”
万国侯睁大了眼睛,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但仍然难以相信这一切。他掏出手帕,递给了陶白荷,“我很遗憾。”
三人走到了陶无天的房间门口,万国侯朝南泽雨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他迅速地看了一遍房间:陶无天已经被送走了,但敏锐如他,依然能闻到浴室里传来的淡淡的血腥味。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薄鹏简明扼要地向南泽雨汇报了他们的发现,然后,他又补充说道,“如果家属同意的话,我们可以进行尸检。”
俞镜泊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一阵紧张。他眨巴着眼睛,对陶白荷说:“南夫人,我们出去吧。”
万国侯若无其事地跟在陶白荷身边,俞镜泊见状,一时间有些为难。
万国侯平静地说:“我担心南夫人过于悲痛,所以放心不下她。”
陶白荷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捏着万国侯的手帕,表情呆滞地说:“他们要解剖二叔了。”她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庭院,痛苦难耐。天气寒冷,但那些常绿植物依旧风姿绰约,修剪成圆球状的矮灌木也还是那么可爱。她还看到了平时她推着陶无天去散步的那条花园小路,只是,此刻已物是人非。
“南夫人,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俞镜泊犹豫了一下,“这件事,请你三思。”
陶白荷一脸茫然,“怎么了?”
俞镜泊咬咬牙,看着万国侯,“侯爷,您对尸检了解多少?”
万国侯面无表情地说:“略知一二,不过,我不了解中国的情况。通常情况下,尸检就是从下巴开始,一直打开到耻骨附近,然后再取出内脏器官进行检查。”
陶白荷面色苍白地说:“那二叔就不能……不能……”她说不下去了,又拿起手帕擦眼泪。
“不能全尸。”万国侯接过她的话说,“这样说,很抱歉,但恐怕事实如此。”
“我可怜的二叔!”陶白荷哭着说。
“我也觉得陶老先生已经很不幸了。我想,假如警方勘察完现场,确定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是不是可以不用给陶老先生做尸检……”俞镜泊小心翼翼地说着,同时密切留意着陶白荷的表情,“陶老先生生前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们做晚辈的,不该让他再受苦了。”
陶白荷迟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万国侯。“侯爷,您怎么看这件事?”
“我不懂中国人的丧葬礼仪。”万国侯淡淡地说,“但我听说,中国人很在意入土为安。”
“是的。”俞镜泊连忙接话说,“南夫人,你不妨再和南厅长商量一下,假如不是特别有必要,还是让陶老先生早些得到安宁吧。”
陶白荷心神不宁地攥着万国侯的手帕,沉默不语。
“南夫人。”俞镜泊见陶白荷犹豫不决,便又说道,“我们都是韩城人,我就多说一句吧。陶老先生发生了这样的不幸,我们不能让他魂归故里,已经是很难过的事情了,怎么能再让他经历可怕的解剖呢?万一传出去了,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你是多么狠心的人呢!要是陶老先生以前的同事和朋友知道了尸检的事情,说起来,也是影响你和南厅长名誉的事情啊。”他推了一下眼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这件事我要跟我爸商量一下。”陶白荷终于下定了决心,“俞院长,你说得对,我得多考虑考虑。”在被眼泪的“骤雨”冲刷之后,陶白荷的脸孔多了几分柔和的人情味,不再像平时那样盛气凌人了。
“好的,好的,那么,南夫人要不要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下,等会儿,我再送你回去?”俞镜泊殷勤地问道。
“柳柳今天来了吗?”
“当然,那我等会儿叫她来陪陪你?”
得到了陶白荷的首肯之后,俞镜泊又转头问万国侯,“侯爷,您也一起去吗?”
万国侯欠了一下身子,“假如不打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