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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狭小的民房内。
干草堆积,有蛛网密结。
窗外漆黑一片,正是夜晚。
一个面色暗黄,眼窝深陷,穿着破补丁衣的男子正蜷着身子躺在床上。
一阵喘息声响起。
循声去听,原来是从这人干渴的喉咙里发出的。
这声音很压抑。
再靠近去看他的脸,也似乎混合着一种难受和忍耐的表情。
不知情的看到他这副样子,估计会以为他是生病了。
可并不是。
这时,他从旁边抓起一块麻布,塞进嘴里,用牙使劲地咬着,这个动作似乎让他的表情轻松了不少,虽然一滴滴汗水正在加剧地滴落。
他是犯了一种瘾。
提起这个瘾字,一般人会想起,毒瘾和赌瘾。
其实还有一种,一般人会不太清楚的,而且从这读音上,跟上面两种都很像。
读瘾。
他叫王三儿。
早年跟他当过秀才的父亲读过书。
他一直以为,读书是一件很高雅的事。
虽然现在家境落魄了,他也依然还是这么想。
当然,同样因为家境落魄,他现在读的书跟以前还不太一样。
是特别容易让人上瘾的那种。
他现在很后悔。
他后悔的是,自当初得到那本他以为至宝的神书《欲乱*记》之后,他竟然没有来得及看完!
他刚看了一半,且正看到一个兴奋的剧情关头,官兵来了。
粗暴地把他的书搜走了,还把他打了一顿。
挨打倒也罢了,可同时搜走的,还有两本他同样以为至宝的神书,《金*梅》、《肉*团》。
没有人知道,他将这两本书看了多少遍。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旧书重读。
但从来不会觉得厌倦。
他虽没有倒背如流的本事,但书中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是无比的深刻而清楚。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他无比地想把《欲乱*记》看完。
因为看到一半确实很难受。
但是没有办法。
他甚至连这五个字,他都不敢提。
当日闹市中,官兵斩杀那二十多名读者烈士的时候,他就在场。
如果不是他生性胆子,没敢仗义执言,这时候,他估计也会在那刑场上了吧!
他当时吓得腿都软了,是哆嗦着才回来的。
没奈何,他只能忍耐。
忍耐这积年的读瘾。
可是忍耐到极致,就成了一种无边的痛苦!
他甚至想举起菜刀。
冲出去,将那只可恨的马蜂一刀两断!
他趟在床上的身体颤抖着。
他恨自己的这种反应。
忽然,一股嘈杂声盈入耳畔。
王三儿一怔,他扭头看去。
户外的火光很明亮。
隐约能听到很多说话的声音。
他想起来,似乎前几天,也有人邀请他参加什么集会。
时间好像就定在今天。
但他对这种事一向没什么兴趣,因此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这时他迟疑了一下。
不如去看看?
再不做些什么,他怕自己会发疯。
想到这里,他克制着自己那难受的身体,从床上爬了起来,披好外衣,然后踏上草鞋走了出去。
他往火光和人声鼎沸的方向走。
很快,就看到了一处燃烧着烈焰的篝火!
明亮的篝火照亮了一张张通红的面容。
年龄和衣着虽都不同,此时的脸色却都显得无比的激动。
有一个人,站在一块搬来的石头上,从高处向着大家挥手。
这人身材富态,相貌只是普通,可是在这黑夜中,在皎洁的月光下,在通红的红光,在人群激动目光的注视下,他竟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他认出来,这个人,叫杨玉关。
是一个拥有好几家布庄的老板,但之前,因为妻子红杏出墙,加上坊间的风言风语,整个人受了很大打击,不仅生意一落千丈,自己也开始一蹶不振。
就连王三儿,他记得自己也曾偷偷嘲笑过这个人。
但这些,都在前段时间变化了。
杨玉关的精神,莫名变好了。
以前,在别人的目光和嘲讽之下,他羞辱不堪。
但是现在,他开始变得自信起来。
面对别人的奚落,他能够坦然而对了。
他还结交了一些新朋友,他的生意也在新朋友们的支持下逐渐变好,所有的这些,都让他仿佛找回了当初那个大商人的风采。
这时,他向着大家挥完手,声音陡然间高亢起来:
“父老们,乡亲们!
杨某只是一个做小生意的,大家平时可能也看不起杨某。
但你们有一件事可能不知道,我杨玉关的祖先,曾经做过蜀郡的太守!
想当年,武侯治理蜀国的时候,我的祖先,正是他手下的文官!
你们知道那时候的成丨都城是什么样子的么?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人安居乐业。
为官的清明,为民的守礼,官民和谐,百废皆兴。
原本的成丨都县,也本只是西南一小城,但是在武侯的治理之下,却有了‘天府之国’的美誉。
可见啊,一个合格的为政者,对于当地的发展,是多么的至关重要!
当然,我们也不奢望,这些后来的为政者,都能像武侯那样英明。
能有武侯的十之一成,甚至百之一成,我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啊,有一些人,他们在这里为官,却是在毁灭武侯留给我们的遗产啊!
他们在这里一日,我们成丨都城的财富就要被攫取一日,直到我们这整座城市都毁灭了,也无法满足他们的饕餮之口啊!
甚至不仅财富,还有生命!
我成丨都百姓何辜,就因为,看了一些通俗的书物,竟然就遭了毒手,命丧黄泉了!
天下间有这样的酷刑么!这简直比古时的焚书坑儒,还要残暴!
可怜他们的父母妻儿,都要在以泪洗面的余生之中渡过啊!
试问,让这样的人继续在成丨都城做官,我们成丨都城离毁灭还会远么!!!”
在杨玉关最后一声吼叫声中,人群刹时间就沸腾了!
“驱逐马蜂,还我成丨都!”
“驱逐马蜂,还我成丨都!”
人群挥舞双手,面红耳赤,向着黑夜发出疯狂的嚎叫!
这嚎叫声仿佛刺破了夜空!
让整座古城,都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