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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
冯三颓废的打着呵欠,颇为无聊的呆站在营地的石屋门外。
尽管看的不怎么清楚,可还是时不时的朝荒草坡方向瞅上几眼,灰里泛青的脸色里透着几分焦灼,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和气色都不是太好。
入冬落雪之前,开放的交易地剩不了几个,各处货栈都是紧锣密鼓的安排收购最后一批山货,昨日下午没半会工夫,赶到红谷滩的车行和马帮就来了十几拨,能供栖身的石屋就是这么几间,重新分配时,一番争执和吵闹是避免不了的,无奈之下,六里铺来的人挤在了一起,大通铺上都得侧起身子才能睡下。
这个还不太要紧。
入了夜,这些粗豪汉子们的汗臭脚臭狐臭等异味,在湿潮的空气里浓郁的化不开,冯三被熏得是头晕眼花,喷嚏一个接着一个,好容易熬到久入鲍肆而不闻其臭,适应了些以后,晚间那恍若群猪争食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掺杂着磨牙打屁说梦话的,让人睡的是苦不堪言,一早上起来面青唇白,周身都是酸痛无比。
虽然算不上富贵人家,但似现在的这等苦处,冯三真的是有些年头没有尝到过了。
下半夜以后就开始下雨,一早前来交易的山民也是屈指可数,近正午时分才有了第一拨人,数十个货商如同苍蝇一般围了上去讨价还价,僧多粥少,彼此就开始推搡漫骂,争起了火气的时候,光听那啪啪的殴击声响个不停,中午饭还没吃上,脑袋就已经打破了两个。
这种场面,冯三听说过不少,亲身经历倒是第一遭,一时被唬得胆战心惊,暗暗后悔着自己的一时冲动。
他其实早就知道,山民们三户称村五家称寨,究其根底往深处说的话,恐怕都不是什么善茬。
西疆无官,但各城镇自有传统耋耄和世族门阀制定的律法,苍横山地广人稀峰多林密,多年来就是违律犯科之徒躲灾避祸的理想所在,那些看似朴实的猎户,忙活路的那会儿是良民,闲下来的时候没准就成了土匪。马帮抢夺山货,猎户洗劫货商的事情每年都有听闻,所以不管跑单帮还是来交易地的山民,都是拉帮结伙,一来就是几条携弓带刀的精壮汉子。
山里村寨的距离远近不同,一个山口交易地,通常能覆盖到周边二三百里地的山区,要交换物资,深山村寨提前个一两天动身不显得夸张,虽然少在商埠上走动,但山民们可不傻,真正稀罕的玩意儿不会就这样拿出来,背来交易地的,大多是些寻常的山菇草药,树皮藤蔓和烟熏的各式野味,想找张大一些的毛皮都不怎么容易。
枯候了一天,只等来了五六拨山民,交易的数量不大,没淘换到东西的就有点灰溜溜的感觉。赚不着银子,整个营地的气氛压抑而沉闷,相互瞧着都不怎么顺眼,好在车把式久经江湖,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在他的殷勤帮扶之下,冯三换来一些树耳和杂菇,不算白忙活,可估摸着天色已近黄昏时分,最要紧的乌棱果却还没看到影子。
正自焦躁着,李大个子有些兴奋的一迭声喊着“来了,来了”,一眼瞅见坡顶上正往下走的小小人影,冯三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三十斤乌棱果,是他在这地方唯一能找到的慰藉,当真是有如大旱之盼云霓的小小激动。
***
饶是穿山过岭的抄了近路,但一天马不停蹄的奔波了近百里,路云风自然是感觉有些疲累。
跟蛮民部落的交易很顺利,找到铎巴塞说明来意,家家户户的乌棱果没多久就搜集了起来,只是往回走的路上发现猎物,耽搁了些时间,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前到达了营地。
回程时,跟莽虎子一起猎得了两只土豹,路云风打心眼儿里高兴,且不说那百多斤兽肉补充的食物储备,恰好是交易日,回去把那两张皮子生剥下来,换取些盐布开支不成问题。
家里两个老爷子没别的嗜好,除了耍弄一下马鬃琴,就是得整一口叶子烟,可惜这玩意儿交易地里难觅其踪,得去正经商埠上才能搞来。
倘若这趟出门赚到了工钱,别的且不说,桦树岭的“秋山红”一定得弄上一些。
心里面琢磨着走进了营地,眼睛略一梭巡,就看到了正在招手的李大个子,在石屋外三三两两徘徊着的马客们,略有些诧异的打量着这个孤身而来的少年。
衣衫褴褛却不显邋遢,面色沉静却隐露喜意,身形没有多么健壮,但走动的姿态轻灵协调,背篓似乎没有任何重量的挂在肩后,两眼灿如晨星,使五官生动了许多,嘴角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气度温润祥和,让人一见之下有种想亲近的感觉。
一个头发枯黄略有些卷曲的汉子最先反应了过来,一眼看到路云风肩后背篓露出来的皮毛,不由得喜上眉梢,快步迎上前去,下意识先望了望营地外的荒草坡。
“哎,小兄弟,自己来的?挺带种啊你,来来来,我看看你都背什么来了”。
路云风微笑着冲他摇了摇头,脚下未停,径直走向稍远处的冯李两人。
后背一紧,黄毛男一把拽住他的背篓,脸上挂满不悦,对路云风忽视他的态度很是不满。
“小子,爷们跟你说话呢,你他娘的没听到啊?”
路云风双眉一皱正要说话,李大个子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忙赶了过来,上前略一拱手,话里含话:
“这位爷,他是我侄子,就是过来给送点东西,家里面也不远,您可别为难他,要是出点事咱不好收拾。”
西疆称得上州府的城池,均有势力门阀盘踞,各自顶着一片天,只能约束自家民众,山野乡间有道义上的江湖规矩,却是律法所不及之处,持强凌弱的事情可以叫做家常便饭,没股子血性和手段,马帮这碗饭是端不住的。
可是行商一般不会和山民发生太大的冲突,一个是因为山民们比较团结,起了争斗极为彪悍,六七十岁的老爷子,能拎的动棍子就绝不会轻饶了你。
这二一个嘛,千里奔波只为财,犯不上为了斗气置狠落得个人财两空。
听说家里面不远,黄毛男子多少有点犯嘀咕,可他两个同伴却面带骄横之色的围拢了过来,一条汉子头上胡乱挽了个懒人髻,个子不高却壮得像头牛,上前不由分说,猛一把推开了李大个子,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嘴里面是口沫横飞:
“送东西?当老子们是牛驼?先来后到的规矩不讲了?没王法了?耍横的老子怕过谁?”
然后回身,一根手指直直的伸到了路云风的鼻梁前,“小子,背的啥让爷们过过眼,亏不了你,别扯他娘什么侄子外甥的,野种儿子也不成。”
路云风目光一寒,笑容收敛。他的话音也就是刚落,就觉自己双腿之间轰然一震,随即两眼一黑,剧痛绵延而上瞬时走遍全身。
“欧”,闷哼被肺部空气挤压着从喉咙里传出,那挽髻的汉子双手捂住裤裆屈身下蹲,慢慢栽倒在地上左右翻滚,咧嘴凸目的痛苦姿态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胯下一紧,情不自禁的夹住了双腿。
肩不摇身不晃,一脚弹出。路云风双臂环胸一抱,挥洒而开时,双手各自多了一柄乌黑的三棱刺,那黄毛男子只感觉眼前一花,咽喉间便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一股冰凉透骨而入,肌肤霎那间密密麻麻冒出一层鸡皮疙瘩,眼前这少年笑意一收,温和气质迥然间发生了改变。
沉静、坚忍、锋利而冷酷,正如直抵在下颌的刀锋,那一个瞬间,黄毛男一点都不怀疑它会在下一秒戳进自己的喉咙,双手立马高举过头以示退让,暗地里提肛收胯,把涌上来的尿意给硬憋了回去。
路云风两手分开,一刀制住这名壮汉,一刀反握斜斜指地,面色平稳之中透着阴寒,双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晃动,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这一幕,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森然扫视着全场,黄毛男最后一个同伴略有些慌乱的错开视线,犹如针尖般锋锐的眼神使他从心底泛出了寒意,这个山里少年此时宛如摄食野豹,浑身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静待了片刻,全场鸦雀无声,路云风缓缓收回三棱刺藏于小臂,目光直接跳过黄毛男的同伴注视着冯三,笑意缓缓再次挂到了嘴边。
“冯掌柜,东西我给您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