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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我是越来越不懂闻人非了。他可以一会儿对我温柔体贴到了极点,一会儿又把我推出千里之外,我自负的那些小聪明,根本无法摸透他的半分心思,只能傻乎乎地任他推来转去。
闻人非对我调动瞒不过赵昀的耳目,他肯定也猜出我听到了什么,又对闻人非说了什么。当天夜里,闻人非和赵昀密谈了许久,出来的时候,闻人非朝我笑了笑,那意思似乎是谈妥了,让我放心。
“有我在,他不会伤你。”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
闻人非的营帐比原先住的大了许多,有地图,有沙盘,有兵书和笔墨纸砚。临时搭建的帐篷总归是简陋的,但也比寻常将士的好上许多,他将自己的床铺让给我,自己另外搬了铺盖在一边打地铺。
他帮我拉上被子,说:“早些睡吧。”自己却又站起身来,向矮桌那边走去,我问道:“义父,你还不睡吗?”
“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先睡吧。”他将烛台搬近了些,摊开纸,用纸镇轻轻压住。
我扒着被子的边角,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他。橘色的烛光给他的侧脸笼上柔和的轮廓,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时而微颤,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认真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写好了一封信,便放入信封中封好,而后又取过今日蜀都送来的公文阅览,所报者军政经济大小事务都有。
不知不觉,便是一个时辰过去。闻人非处理完公文,抬头看向我的方向,微微一怔:“你还没睡?”
“睡不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能看着他的侧脸一个时辰,丝毫不觉得疲倦厌烦,还怕看不够。“义父,你处理完公务了吗?”
“嗯,大抵完了。”他似乎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收拾了桌面,起身铺床。
他吹熄了烛火,营帐中顿时暗了下来,但依然有营地里的火光照进来,并不十分黑暗,大概还是能看清楚轮廓。
不远处传来衣衫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借着影子可以看出是他在脱外衣。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微妙的情愫,却也说不明是什么,只是在这寂静冰冷的黑夜里,带给我一种麻麻暖暖的感觉,好像被温水包围着,有种安全而舒适的感觉。
“义父……”我忍不住轻声呼唤道。
“怎么了?”他已经躺下,听到我的声音,似乎转了个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我。
我心里有很多话想问他,想对他说,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我也老实说出了这番话。“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却不知道先说哪一句。”
他轻笑一声,低低的,带着一丝淡淡惫懒和疲倦,像凤凤的羽毛挠过了我的掌心,痒到了骨子里。
“真是孩子话,那等你想到了先说哪一句,再告诉我。”
“哦……”不知怎的,我有些生闷气。或许我真的太孩子气了,可听到他这么说,我心口却闷闷的不太舒服。我既希望他宠着我,又不喜欢他拿我当小孩看,这矛盾的心理我自己也理不清。
或许他那么聪明,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呢?
我喜上心头,终于想到要跟他说什么了!
“义父……”我轻声喊他。
没有回应。
“义父……”我又喊了一声。
营帐中只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他真的太累了,竟是很快便入睡了。
可我的问题盘在心头,得不到解决,却睡不着了。
我转了转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抱起铺盖,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去,把被子盖在他身上。
在我眼里,闻人非虽说高大伟岸,但不像赵昀将军他们那样强壮,我知道他身子其实不太好,天气凉了便常咳嗽。毕竟是邻居,这几年来有很多夜晚,我都听到他在隔壁幽幽吹箫,箫声里满是心事。有时箫声停下来,却是被他自己的咳嗽声打断……
他是真的很累吧,身体上,精神上。
我坐在一边,低头看着他沉睡的侧脸。
清癯的侧脸,挺拔的鼻梁,还有纤长的睫毛下藏满心事的眼睛。近来他对我说过的心里话比过去十几年都多,但我总觉得他还有事情瞒着我,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他的嘴闭太严实了,撬不出几句实话来。
我忿忿不平地将目光投向他浅色的薄唇,一抹月光悄悄流进了帐篷,将他是双唇染成清冷又不失柔和的水色,然后是坚毅的下巴,修长的脖颈,喉结,锁骨……心口莫名地猛跳了一下,然后脸上开始发烫,我慌忙别过眼,却在这时,我好像听到什么细碎的声音,又刷地转过头来。
闻人非的薄唇轻抿了一下,如果我刚刚没听错,是他在梦呓?
这个发现让我惊诧不已,原来堂堂蜀相做梦会说梦话?他刚刚说了什么?
我俯下身,耳朵贴了过去,想要听清楚些,他却不再说话了。
“义父……”我轻轻地喊他,“义父……”
“丞相……丞相……”我换了个称谓。
“闻人非……闻人……非……非非……小非非……非非非……”我被自己的称谓的弄笑了,扑哧一声,又急忙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盯着他。
看起来,他竟是一点都没听到,警觉性也太差了吧?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梦,不过应该不是噩梦吧,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
我痴痴傻傻看他许久,打了个寒颤,终于意识到冷了,忙缩回自己的被窝,
我真希望他能多看看我,多想着我,多关心我,不要整天想着蜀国,想着天下苍生,想着那些宏图霸业。我希望自己在他眼里是不一样的,就像他在我眼里一样……
唉……感觉好渺茫啊……
而且,也许是我自私了……
我闭上眼睛,幻想那渺茫的幸福。等天下太平了,我要找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带着娘和凤凤隐居起来,当然还有闻人非,我会对他很好很好的,给他找一个喜欢他他也喜欢的女子,然后我也找一个男人嫁了,最好像闻人非那样的。一家人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凤凤成了鸡王,在院子里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身后跟着几十只小黄鸡,到处挂满了红幡,村子里的人都来给我们贺喜,我在唢呐声和贺喜声中完成了夫妻对拜,有人起哄着让新郎掀红盖头,我不安地绞着手指,只看到那双黑色的靴子向我走近了一步,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掀开我的红盖头……
我羞红了脸,深情款款地抬起头……
“义父?”
我惊愕地看着眼前闻人非放大的笑脸,听到一个声音尖声喊:“送入洞房!”
等等!是不是太快啦!
“笑笑,你不喜欢我吗?”他的手很温暖,让我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然后发现,他的身上也很温暖……
“喜欢,喜欢的……”我有些语无伦次,“可是,怎么,奇怪,唉……”
我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越来越近的唇,心跳也越来越快……
原来,接吻的感觉是……湿湿的……
职业病发作了,我心里想的是,记下来记下来,都是写作素材……
衣服不知道怎的变到地上去了,身上凉飕飕的,我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靠去,而他的怀抱是唯一温暖的地方,我不由分说熊抱住他。
后来发生的事我也记不大清了,好像闻人非说:“笑笑,放松点……”
我哼哼唧唧地,脑海里都是自己写过的东西,好像故事里的男女都变成了我和他,小腹微微抽搐,好像有热流涌出……
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我要当自己的义母了?
我是给疼醒了。
醒来时,身上多了一床被子,不知什么时候,闻人非把我给他被子还回来了。不过这跟我的疼痛没什么关系,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头皮一麻,暗叫一声大事不妙。
是我疏忽了,居然忘记了还有这件事!
癸水!
此时天还没全亮,但士兵们已经陆陆续续起来了,营帐外声音渐响。借着晨光,我扫了营帐内一圈,没看到闻人非,想必他是早就醒来了。这让我松了口气。
如果他在这里,我得尴尬死了。
我掀开被子,不意外地看到一大片红色污渍,寻思着要怎么处理。裤子倒是小事了,反正近来伤兵衣裤多由血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月事带,找军医要些绷带将就着也可以。
最关键的是,不能让别人发现了。
可是现在我要到哪里找干净衣服……眼睛左转右转,最后落在闻人非的包裹上。
不行,一定太大了。
不要紧,只是先借用一下,穿一下,出去找士兵要一套新的衣裤,然后换回来还给他!
想定之后,我不再犹豫,立刻跑去翻找闻人非的行李,找了套看着不打眼的衣服,又取了些白色纱布,然后缩回被窝。
在被窝里脱衣服不容易,又要避开那滩血迹,好不容易,把裤子脱下来了,却听到门帘一动,闻人非进来了……
想必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十分僵硬,因为闻人非眉梢一挑,疑惑地问我:“笑笑,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觉得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火辣辣的烧得难受。“义父……你出去一下好不好?”
我这么说,他神色更加凝重了。“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好?哪里不舒服,我让军医过来看看。”
“不是……”我无地自容,眼神飘忽起来,“我想再睡一会儿。”
闻人非还是有些不信,“这倒不是问题,只是你真的无恙?”
“睡一会儿就好……”
“那好吧……”闻人非倒也不再勉强,正要退出去,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叫住了他。“义父,你帮我拿套换洗的衣服来吧。”
他没有多问原因,点点头便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有他帮我去拿,我便不用穿他的衣服了。不过此刻,他的衣服却实在的在我手中,被握出了人的体温。
我低下头嗅了嗅。嗯,是他的气息……
这让我想起上次送行时那个拥抱,不知为何,只是想起来便会脸颊发烫,那种感觉有些熟悉。记得有次赵白脸与人赌博赢了坛好酒与我和姜惟畅饮,那时喝过了头,便也那般脸上发烫,心跳加速,仿佛要蹦出喉咙一般,可是细细分辨又有一丝不同,便是心头那种麻痒麻痒的感觉……
让人眷恋极了。
我收起闻人非的衣服,怕他一会儿进来了发现。好在他进来之时倒也没有多看,将衣服拿给我,便又退了出去。
我急急拿过衣服,正要换上,忽然发现里面还包了一大包的医用纱布,顿时,明白了什么……
或者说,闻人非明白了什么……
我不该低估他的理解能力的……
换好衣服出来,闻人非正站在门口,若无其事地,把风。
我压低了头,始终不敢抬头看他脸色,
闻人非仰头望着冉冉升起的红日,云淡风轻地说:“我让军医煮了点红糖水,一会儿送来,你今天便在营帐里呆着,不要多走动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闷声说:“哦。”
我脸又开始泛红了吧,我已经感觉到血液在脑袋里爆炸开来,简直是一碗沸腾的红糖水。
闻人非余光扫了我一眼,说:“你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实在坚持不住跟我说一声。我之前思虑不周,没考虑到女孩子的身体状况。”
他考虑到了才真叫有鬼……
“我没问题的……”我气虚地说,“你别笑话我……”我低下头,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