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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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徐子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己爸爸前几天去打扫卫生的那家，互是顾盼家……

    顾盼……认出自己爸爸了吗？

    徐子吟本来已经相信，上午顾盼说的让她不要整容是无心之言，但是如今又不确定了。顾盼她是不是看穿了什么？才故意那么说的？

    今年的秋老虎特别猛，已经九月初了，反而是一个夏天最热的时候。徐子吟睡不着越发心浮气躁，电风扇吱悠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吹过来的风却都是闷热的。直到深夜三点，徐子吟才勉强入睡。

    .

    因为没睡好，徐子吟早上一起床就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

    五中新学期第一天有个传统，全校师生在操场集合，听校长讲话。徐子吟只站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眼花。

    同样扛不住的还有顾盼，她已经在心里骂了千百声——

    当学生太他妈受罪了！

    早上九点钟的太阳就已经升的很高了，阳光毒辣丝毫不亚于正午。顾盼在操场上站了二十分钟，感觉自己都要被晒化了。

    校长坐在主席台里阴凉处，上面有顶部遮挡阳光，桌上还摆着冰镇矿泉水，正在对着话筒念稿子。开学第一天的训话，内容无非就是新的学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真是难为校长能换着句子说二十分钟不重样……

    校长哗啦一声，又翻过了一张纸，顾盼眯起眼睛向前看，估计校长手里拿着的A4纸，还没念过的比念过的多。

    顾盼当机立断，故意摇晃了几下身体，一副站立不稳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样子，在身后同学的惊呼声中，缓缓蹲了下去。

    在操场最后方树荫里站着的班主任，立马就快步走过来了，走到顾盼身边焦急地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顾盼小声说道，“可能是有点中暑……”

    班主任伸手扶住顾盼，“能站起来吗？我扶你去后面的树荫下站会儿吧？”

    顾盼：鬼才要在树荫下站着……

    虽然树荫下太阳直射不到，但是整个操场都被太阳炙烤地蒸腾着热气，树荫下也凉快不到哪去。

    顾盼“虚弱”地说道，“我想喝水……我中暑应该不严重，吹吹空调很快就好了……”

    而教室里是没有空调的。

    顾盼一边坐在老师办公室里吹空调，一边举着一瓶冰镇矿泉水往自己嘴里猛灌。

    明明她现在的身体也是十四岁，但是晒一会儿太阳就受不了，真是想不通班里的男生是怎么在那样的大太阳底下都没有晒蔫，还有力气偷偷聊天，你推我一下，我踹你一脚的。

    输了输了！三十岁的小姐姐甘拜下风！

    顾盼在只有她一个人的老师办公室里休息了二十分钟，听到走廊里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推开门一看，学生们听完校长讲话了，正在走回教室。

    学生们已经是你的肩膀擦着他的肩膀，你的前脚尖顶着他的后脚跟了，还有几个学生在人群中嬉笑打闹，一个往前跑，一个硬生生地挤开人群去追，身边被挤开的人发出一连串的“诶呀！”“嘶……“”“我艹!”

    顾盼吓得一个哆嗦，果断地将老师办公室门一关，自己又在办公室里等了片刻，等到外面的人都走光了，自己才不紧不慢地往教室走。

    顾盼在自己座位上坐下的时候，发现身边好几个女生围在同桌徐子吟身边嘘寒问暖。

    “子吟你要不要请假回家啊？”

    “你有没有事？后脑勺真的没有磕到地吗？”

    “怎么会晕倒呢？真是吓死人了，你今天吃早饭没有？”

    顾盼捕捉到话里的重点，“晕倒了？”

    顾盼连忙将自己的书包打开，拿出湿巾和清凉油，先撕开一包湿巾，一张递给徐子吟擦汗，一张垫在喝了一半的冰镇矿泉水瓶子外面，塞给徐子吟，“你垫着湿巾，冰冰脑袋。”

    然后食指蹭上一点清凉油，在徐子吟太阳穴处揉开，“这样有没有清醒一点？”

    徐子吟神色复杂地看着顾盼，半天后，才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在顾盼进教室之前，徐子吟正温柔地笑着安慰其他关心她的女生，但是现在从头到尾没有和顾盼说一句话。

    顾盼没有发现徐子吟的不对劲，以为她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不愿意说话。

    顾盼将清凉油啪嗒一声扣上，扔回包里，教育徐子吟道，“你觉得不舒服就尽早和老师说啊，以后千万别硬撑了，这样晕过去多危险。”

    徐子吟不动声色地打量顾盼，看到顾盼脸上满是神态自然的关切之色。

    徐子吟没有说话，刚刚在校长讲话的时候，太阳晒得她有点头晕，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就在她刚想蹲下去向老师报告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一阵阵的惊呼声，再回头，就看到顾盼已经蹲下去，班主任正焦急地跑过来。

    徐子吟心中一沉，将嘴边的“报告”两个字，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用自己的指甲，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掌心，在心中默念坚持住，估计只有十来分钟了，坚持住。

    然而最后还是眼前一黑，浑身发软地倒下去了。

    .

    顾盼一直等着各科老师来问自己为什么没有交作业的事情，但是所有老师似乎齐刷刷地将她这个人忘了一样，没有一个人来问。

    初三下午一共五节课，前三节上课，后两节自习。

    今天的最后一节自习课，被班主任改成了班会。

    在班会上，顾盼终于知道为什么没有老师来找她要暑假作业了。

    班主任用极富有感情的声音说道，“我们班的顾盼同学，在生活中遇到了一些困扰，之前的暑假中甚至一时想不开割腕自杀，万幸抢救了过来。我们所有老师得知后，都十分震惊，也十分后怕……”

    “希望同学们平时多和顾盼交流，多关心她的内心世界，帮助她打开心扉，从阴影中走出来，如果以后再发现顾盼有情绪低落之类的问题，希望大家及时向老师汇报……”

    “也希望顾盼同学自己坚强起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老师和同学倾诉，你们正处在青春期，内心可能会比较敏感，但是等你们长大成人后再回过头看，你们就会发现，十几岁遇到的困难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班里的所有同学，坐在顾盼前面的回头，坐在顾盼旁边的侧头，坐在顾盼后面的伸长了脖子，全都在齐刷刷地看着顾盼。

    顾盼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呆若木鸡，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艹……幸亏之前自杀的是她，要是其他内心敏感，甚至有抑郁症的初中生，暑假刚自杀被抢救过来，遇见这番架势，还他妈能活过三天？

    班主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依旧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件事和同学们说，是想要告诉所有同学，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问题，老师永远都是你们的后盾，我不仅仅是你们的老师，也想做你们的朋友……”

    顾盼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班主任的话，“我说这位朋友。”

    “就这么把你朋友自杀的事儿公之于众，你觉得合适吗？”

    班主任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伸手指着顾盼，“顾盼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顾盼无奈摇头，“你应该想想，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吧？你的学生暑假刚刚自杀未遂，你立马当着她的面，把这件事情说给全班同学听。十四五岁的脆弱敏感的小姑娘，你以后让她如何与同学相处？”

    “让同学们多关心她，多照顾她，发现什么不对的苗头立马向老师汇报……听起来不错，可是实际上呢？同学也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孩子，你指望他们能做到关心不着痕迹，让她如沐春风？”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让她觉得同学们将她当成一个异类，当成一个随时随地会自杀的病人。”

    “还有你说，十几岁遇到的困难都不值一提，这句话就更错了……我建议你去看两本关于抑郁症的书，虽然你的从教生涯中也不一定会碰到抑郁症的学生，但是万一碰到了……”

    “无知，是会要人命的。”

    顾盼一番话说完，班主任已经气得发抖，“老师都是为你好！在你眼里老师成了什么人？难道是在害你吗？”

    “我当了十几年的老师，教过不知道多少学生，轮得到你教我怎么当一个老师？”

    “顾盼，你给我站起来，把话说清楚！”

    偌大的教室在班主任和顾盼对话的时候，一直都极安静，只有头顶的电风扇不停发出吱吱悠悠的噪音，执着地地将不远处几个男生的汗臭一阵阵吹到顾盼面前。

    顾盼感受到自己的屁股和不透气的木椅之间的裤子，一直处于湿透的状态，黏哒哒地紧贴在皮肤上，让她一秒也无法忽略。

    她心中一阵烦闷，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念头，又倔强地破土而出——

    自己现在为什么坐在这间又热又臭的教室里？

    为什么是自己？

    凭什么是自己？

    她不知道能问谁，也清楚没人会给她答案。

    顾盼疲惫地叹了口气，“行吧，我给你站起来。”

    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朝教室门口走去，“买一送一，我给你滚了。”

    .

    在顾盼迈出学校大门的那一刻，正好听到放学的铃声。

    门卫大爷从传达室里探出头看了她一眼，屁股都懒得从椅子上挪开，就这么让顾盼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校门。

    顾盼没想到的是，紧接着她就被三个男生堵在了放学回家的小路上。

    三个男生在她面前站成一堵人墙。右边的瘦子双手抱臂，一条腿不停地抖，“顾盼，听说你连着欺负徐子吟两天了？”

    只一句话，顾盼心中就有数了——护花使者啊。

    顾盼原本糟糕透了的心情里泛出一丝甜意，心想她家子吟就是一直这么受欢迎。

    只是这三个男生里，是谁喜欢她家子吟啊？

    顾盼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个人。一左一右两个男生一胖一瘦。胖的连手上的每个指节都圆滚滚，带着深深的元宝坑。瘦的则像是个麻杆套了身衣服，一刮风衣服简直能在他身上像旗帜一样猎猎作响。顾盼眉头微皱，这外表实在是有点不敢恭维……

    直到眼神定格在中间那个男生上时，顾盼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小小年纪……太心机了！

    中间那个男生原本只是正常的身高和身材，然而顾盼在看到过圆滚滚和瘦麻杆之后，再看被夹在中间的他，简直要惊叹出声。

    身高大概一米八，不算太高，但是胜在气质挺拔，像是一棵生机勃勃的小白杨。

    乍看挺瘦，但身上肌肉不少，尤其手臂和长腿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又漂亮。

    脸上皮肤是均匀的小麦色，眉毛又黑又直，单眼皮下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小狼狗啊！

    这种类型的大男孩，最招大姐姐小阿姨们的喜欢了！

    之前顾盼和朋友们常去的按摩店里，有个技师就是这种风格，还没眼前男孩长得帅，但顾盼一个姐们儿那叫一个着迷，每次必点那个技师，充卡的钱也那叫一个大方。

    顾盼赶紧叫停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心中默念三遍“他还只是个学生”。

    “嘿，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瘦麻杆伸手指着顾盼，瘦骨伶仃的手指甚至戳到了顾盼的鼻尖。

    顾盼下意识地向后蹦了两步。

    成年人的世界拒绝被戳着鼻尖说话。

    顾盼压抑了一整天的心情终于火山爆发，双手抱臂，冷眼看着瘦麻杆，“怎么着，想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