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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了西市的地段,在临近的一条大街向西一拐,不远处便是通远门。
通远门位于金华府城西南,曹从龙在得知陈文选择于此地露面时便是心中一惊,因为几年前清军便是在那附近轰塌了城墙才杀入城的,而这些年下来无论是满清,还是大明,对于左近的那段受损严重的城墙在修缮之事上都显得有些三心二意。而等到曹从龙来到此地之时,心头的寒意更甚,因为明军的战阵前赫然是两门大口径的红夷炮。
陈文的大旗在通远门外出现,并且要求曹从龙上来对话,抚标营的众将尽皆将手中的防务、工作交给了副手和亲信,赶到此地亲眼看看平叛军的成色。
登上城头,众将已大多赶到,看着城外迎风招展的大旗,以及将旗下如刀削斧剁般齐整的步兵方阵和那些视线所及处正在耀武扬威的轻骑,曹从龙的心头唯一能够安慰他自己的便是城外的明军兵力似乎不是很多,看样子也就只有七八百人的样子。
“这大概只是先头部队吧。”
曹从龙不知道是他内心的回响传播到了身体之外,还是众将之中有人也同样想到了这里,但是看着身边众人的反应,他却知道根本没有人会相信陈文仅仅带着这么一支小部队就能一下子攻陷了拥有护城河作为依仗的汤溪县城。
而此时,城下的明军似乎是看到了曹从龙的仪仗,一个拿着铁皮喇叭的大嗓门军官在向陈文点头示意后,便将铁皮喇叭放在了嘴前,向城头喊话。
“监国鲁七年三月二十九,临海伯得到江西王师残部已被鞑子团团包围的消息,为解友军困厄,同时防止在江西王师覆灭后江西的鞑子与衢州的鞑子合流,临海伯与曹抚军议定大举收复衢州之事。”
“监国鲁七年四月十二,王师自府城出发……”
接下来,这个军官便按照此前陈文交给他背诵的文字大肆讲述明军在衢州的战事,尤其是明军如何历经血战一步步强渡灵溪、光复龙游县、生擒马进宝,进而将浙闽总督陈锦围困在了孤城之中的一系列辉煌战绩更是大书特书。配合着军官的讲述,阵后的明军则开始把装在大车上的那些硝制好的清军首级一个一个的堆在阵前,到后来更是撑起了一根根清军的旗帜,随手将它们抛在了首级堆起的小丘之上。
随着军官的娓娓道来,尤其是在讲述的同时,城下的明军也开始将必然面露狰狞的首级摆放在阵前,城头上登时便是一片愕然。
单纯以道德而言,曹从龙等人在背后捅刀子的行径,这些叛乱者用来污蔑陈文的那些黑材料即便都是真的也同样无法为他们的正义性提供佐证。尤其是在明军大胜之际,他们依靠内讧夺取兵权进攻台州的计划即便是成功了最大的受益者也会是满清,虽说未必真有多少人会立刻产生曹从龙与满清勾结的揣测,但是怀疑的种子随着陈文和曹从龙这两部明军在这期间举动的对比却开始悄悄埋下。
占领道德的高地,然后居高临下的打击对手,这是文官惯用的伎俩,他们平日里的那些类似于“武将不读圣贤书,所以不懂得忠孝仁义”之类的论调便是最常用在压制武将这一方面的。
可是陈文这边开场就直接用摆事实讲道理的方法下猛药,连一点儿循序渐进的规矩都不讲,却还是把早已经准备好了如何进行骂战的曹从龙噎了个够呛。
原以为会摆明了质问曹从龙是否与满清有所勾结,可是陈文却丝毫没有提及之类的疑问,仅仅是让他人自己去揣测,曹从龙很清楚,在开场的骂战中陈文已经取得了先机,于是他只得连忙让负责喊话的从人诵读檄文。那是他苦思良久,再配以吕文龙的揣测和对大兰山明军的了解才写出来的“佳作”,本来就是用来确立正义性的,此刻正好拿出来打击明军的气势。
可是没等曹从龙的那个从人开口,随着明军搬运首级和清军旗帜的工作完毕,一根近两丈的旗杆被明军阵后的民夫缓缓推了起来,旗杆上没有旗帜,而是一根和旗杆同样粗细的只有六七尺的木棍绑在了上面,呈十字架的形状,而这个“十字架”上面却分明是绑着一个清军武将装束的大活人!
“马进宝!”
一声惊呼在城头响起,随后便此起彼伏起来,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城头上就剩下了这三个字,而伴随着的更是一道道仇恨的目光。
马进宝出身流寇,先为明军,降清后随着满清的端重亲王爱新觉罗博洛一道南下。博洛攻陷金华府城后以“民不顺命”为由尽屠之,保守估计超过五万人遇难,其中便有马进宝这个帮凶的首尾。随后的日子里,马进宝被博洛任命为衢州总兵,管金衢严处四府军务,没过多久就改任金华,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个沾满了鲜血的帮凶带着他麾下的金华镇标营在整个金华府抢掠民财、欺男霸女以至灭人满门,可谓是无恶不作,直到陈文光复金华府才暂时告一段落。
先是屠城和剃发易服的帮凶,随后则是欺压、****百姓的主谋,镇压、屠杀金华抗清义军的凶手,等到陈文在孝顺镇击溃了清军,这厮更是和张国勋那个狗贼一同焚烧府城各处。一直以来,太多太多的金华百姓因为这个人渣而家破人亡,马进宝与金华府的士绅百姓可谓是仇深似海!
“天啊,是马进宝那狗贼!”
“原来是真的,临海伯真的生擒了马进宝。”
“大哥、小妹,马进宝那畜生被临海伯抓住了,真的抓住了。”
“……”
城头上的这支抚标营大多是从府城和乡间强征而来的百姓,眼看着大敌如待宰的羔羊般被绑在城外,刚刚明军讲述的那些进攻衢州的详情以及陈文在去年光复金华府将他们从马进宝的阴影下解救出来的事情登时以着更大的声音回响于脑海,就算是那些无赖子和罪犯,甚至是罗城岩白头军出身的抚标营的将校士卒很多也没有例外。
周围的目光越加的复杂起来,可是身为抚标营总兵官的周钦贵却还是目呲欲裂的瞪着城外被绑在十字架上保守烈日炙烤的仇敌。
当年清军杀入金华府,周钦贵便带着乡邻们起事,与这些狗鞑子厮杀,后来更是团结了金华、台州、处州等多支义军奉人望颇高的尹灿为主帅。而尹灿的加入,以及整饬军纪、严禁抄掠的展开,这支以白头军为名的抗清义军一度攻陷处州的缙云县,连营八十余里。
可是随着马进宝移镇金华府,尹灿死了,徐守平等人也都死了,甚至就连那些跟着他一起出来抗清的玉山乡亲们也少有能够幸免的。
或许倪良许是对的,下山与这些文官合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背后没有掣肘的话可能现在就连陈锦那个狗贼也被陈文抓回来了,那么把爱新觉罗博洛那个狗鞑子抓回来千刀万剐的日子还会远吗?!
虽然不知道博洛已经死了,但是眼前的一幕却还是让周钦贵陷入了沉思之中。可就在这时,北城门的方向竟自城门而始冒起了多股浓烟,不断的向城中移动。而此时,城头的守军中更是传出了“巡抚跑了”的惊声尖叫。不光是曹从龙,就连随行的车马从人也尽皆不见了,就好像从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般。
突发的变故也暂缓了抚标营上下对于仇敌恨意的蔓延,而此时,只见城下的那位始终于大旗下未发一语的临海伯陈文却一把夺过了铁皮喇叭策马向前。
“巡抚标营的将士们听着,我就是临海伯陈文,光复金华府、生擒马进宝的陈文,浙江巡抚曹从龙假称监国殿下旨意,以一己之私害国家大事,致使大军未能如期收复衢州。此刻平叛大军已然入城,开城投顺者免死,抗拒王师者格杀勿论,早降!”
“早降!”
伴随着城下明军的齐声怒吼,城头上抚标营的将士们的心头同样回荡着这两大字,就连原本的那些出身于罗城岩白头军的抚标营军官和老兵们亦是如此。只是不比那些强征来的新兵,罗城岩白头军上下皆是同谋,这些人在感受着周围那些新兵越来越不善的目光的同时也纷纷向周钦贵等抚标营军官退去,似乎这样做就可以缓解内心深处的矛盾。
“周大哥,曹巡抚已经跑了,快走吧,罗城岩易守难攻,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又看了一眼拉着他的胳膊低声劝说的何德成,周钦贵摇了摇头,继而对身边的几个老兄弟说道:“临海伯麾下骑兵众多,我们根本无法全师而还。你们走吧,我是大哥,总要为这些弟兄们负责的。”说罢,便一把推开了何德成,示意众人将他绑了,打开城门以换取宽恕。
众人的哭求和劝说声中,周钦贵自顾自的在城门楼里找了根绳子,松松垮垮的套在了身上。
很快,通远门的城门随着一阵吱呀呀的声响自城内打开,大批的抚标营军官、士卒在明军面前丢下手中的兵器,就连周钦贵等几个罗城岩白头军的首领也自缚着跪倒在城外。
眼见于此,陈文则放弃了用红夷炮轰开那段残破城墙的备选计划,随即拔出配剑向前一挥。
“入城,平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