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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罗教的大巫师,“先知”苍烬。
五年前,水镜月来西域之时就认识他了。
他们是在天山上相遇的。
水镜月是去寻找传说中的天山雪莲,正巧在山顶遇到看风景的苍烬——
他身披白色的斗篷,头戴白玉冠,微微摇晃的玉坠耳环红得滴血。长身立于清风白雪之中,真如画中的风景一般,清雅出尘。
初遇之时,苍烬带她去看了天山雪莲,跟她讲雪莲的习性;他陪她进入一个个险地,讲述这个地方的传说;他带她去看天山上的温泉,告诉她那些奇怪花草灵芝的名字……他们在天山转了一个月,最后,他邀请她去白龙城游玩。
她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却不曾想一切不过一个陷阱。
他把她推入雪牢之中时,冰冷的语气比肆虐的冰雪还要无情——“阿月,重瞳子,注定会给这天下带来战乱。”
她拼了性命逃出雪牢,他带着一众黑衣护法一直追至交河之畔。他看她的眼神带着悲悯——“阿月,你这一生,注定如水中之月,到头来只余一场空,何苦执着。”
血水浸湿了黑衣,滴落在如茵的草地上,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她仰头,看着头顶的皓月繁星,淡笑着反问他——“谁的人生,最后不是一场空?人生在世,若是无所执着,不是太无趣了吗?”
她说完,便义无反顾的跳入了奔流不息的交河之中。
说起来,自水镜月入江湖以来,苍烬算是第一个认出她是重瞳子的人,也是第一个直言不讳的说出她是个“不祥之人”的人。
而最让她悲伤的是,他是第一个背叛她的朋友。
虽然,那个“朋友”,从最开始,就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
水镜月提笔,长庚本想在一旁帮忙,却被水镜月赶走了,说是不习惯别人看着她画。
她的动作很流畅,选取颜料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若不是眼睛上的那一方白巾,真的很难想象她是看不见的。
很快,一幅画完成了。
两位巫师看了之后,眼中露出惊喜之色,不过,随之又有些不解,面面相觑的。
神女凑过去看了看,也不由震惊——
画中的神明身处一片星辰大海之中,衣带飘飘,神态天成,宛若天人。
神女没料到一个盲人真能画出如此逼真的画,然而,在看到画中人那双眼睛之时,却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这神明没有眼珠子?公子是不是忘了?”
水镜月笑了笑,没有回答。
两位巫师拿不定主意,将画作递给了苍烬。苍烬却没有看,摆手,道:“给教主送去。”
不仅两位巫师,神女也有些惊讶,拉着苍烬的衣袖,道:“大巫师,你疯了?教主现在心情不好,你还拿这种琐事去烦他?”
苍烬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没事,转而看那两个仍旧呆愣的巫师,知道他们有些害怕见教主,伸手道:“给我吧。”
两个巫师连忙将画递过去,苍烬接了画,却是转身出门,找教主去了。
大巫师的府邸在天山脚下,而教主,住在山顶,白雪茫茫的山洞之中。
很多人,包括什罗教的教徒,都以为这座山洞就是什罗教传说中的神殿,把这座山称之为神殿山。不过,这山洞其实只是教主的住所而已,并非神殿。不过,什罗教的神窟,倒的确在这山洞附近,也不算辱没“神殿山”之名。
虽说是山洞,却并不简陋,洞内更是温暖如春,十分的舒适。
苍烬上到山顶,见门口的雪地里盘腿坐了一个人,问道:“大师,教主呢?”
那人是个和尚,衣衫单薄,在雪地里却仍旧安坐如山,道:“在发疯。贫僧劝大巫师最好晚点再进去。”
苍烬将手中的画卷递过去,道:“我给他带了药。”
和尚抬眼看他,接了画卷,打开一看,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大巫师,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诅咒他早日超生,还是骂他有眼无珠?”
苍烬也笑了笑,道:“教主见了这画,晚上应该能多吃几碗饭。”
和尚敛了笑容,拿着那画想了想,问道:“她来应聘画师?”
苍烬点头。
和尚起身,道:“你先下山,送她进神窟。这画贫僧等会儿给他看。”
苍烬抬头看了他一眼,双手合十,低眉行了礼,道一声“有劳”,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道:“教主若恢复了,烦请通知我一声。”
和尚先是不解,随后了然一笑,道:“想必是九灵扰了大巫师的清静吧。”
大巫师的府邸,神女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便离开了。两位巫师将水镜月和长庚请到另一间客厅,奉了茶,随便问了些问题,介绍画师的工作,他们对水镜月盲眼作画的本事十分的钦佩,态度很是恭敬。
不过,据水镜月所知,大巫师,连同大巫师手下的所有巫师、巫童,待人都是极有礼数的,即便是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表现出来。
一个巫师看着水镜月遮目的白巾,道:“我教招募的画师,都是在石窟中画壁画的。那地方暗不见天日,作画时只有一盏油灯照明,对眼睛的损伤很大。一般来说,画师在眼睛看不见了之后,可以选择指导新进的年轻弟子,也可以选择离开,云游四方。可是,公子的眼睛看不见,如此,要画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水镜月笑了笑,道:“把石窟中的壁画画完了,就结束了。”
两个巫师听了都不由大笑,连连摆手,道:“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石窟中的画,十辈子都画不完的。”
水镜月也笑,端着茶杯捂手,却是没喝。
苍烬到门口的时候,正听见里面的人笑得欢快,不知为何,他不由的就住了脚步,站在门外听了许久。
他突然想起之前教主问他的那句话,很想知道——在她心中,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呵。”他轻笑一声——她定然恨他入骨吧。
“大巫师。”苍烬没留神笑出了声,里面的人听到之后立马住了嘴,两个巫师起身给他行礼,一脸做错事的表情。
苍烬走了进去,对两人摆摆手,道:“带她去神窟。”
两个巫师领命,示意水镜月跟他们走。
水镜月起身,对他们点点头,偏头看了苍烬一眼,出了门。
长庚背上装着画具的箱子,跟水镜月一起,却不料,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大巫师叫住了,“你不能去。”
长庚止步,水镜月也停了下来。
长庚转头,看向大巫师,问道:“若在下一定要跟呢?”
大巫师淡淡道:“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水镜月拍了拍长庚的手臂,道:“把箱子给我。”
长庚微微皱眉。
水镜月道:“放心,我能照顾自己。”
长庚知道她的性子,只好妥协,将箱子给她,道:“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若你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水镜月背上箱子,伸出三根手指,道:“三个月。”
长庚走近一步,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指,低声道:“一个月。”
水镜月无奈耸肩,抽回自己的手指,转身走了,“行,我尽力。”
长庚目送水镜月走远,也准备离开了,却又被大巫师拦住了——
苍烬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微眯,盯着他那张脸,神色有些复杂。
长庚抬眼看他,面色有些不善,“大巫师有事?”
——从他进入这座府邸开始,他就觉得,这位什罗教的大巫师就一直在看他,仿若认识他一般。
苍烬看了他良久,开口却道:“你不该跟她在一起。”
长庚轻笑一声,没理他,转了个弯,准备离开。
苍烬这次没有拦他,开口却念道:“生不问前尘,死不如地狱。”
长庚的脚步顿住了,缓缓回转身体,一双眼睛中带着三分震惊,三分戒备,三分困惑,还有一份痛苦,一字一字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