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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戒备森严,姐姐去了也是自投罗网。”
卓儿眼望远方心神不定。
“如今天后已经成了圣神皇帝,国号改作大周,清儿和李孝逸成了皇上身边两个最得宠的面首,吴雪姑最好知趣些,放弃找回清儿的念头,乖乖呆在大周隐名埋名,把怀卿养大成人。再若纠缠的话,她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桑虞卿拉着卓儿,缓步走下山坡。
“皇帝难道再没有向大将军追问过卓儿的下落?”
“问过,只说被雪姑拐跑了,如今还在深山里打转。卓儿如今要准备做苗王了,三月后本督扶持你登基上位,只是要公开举行盛大的苗家婚礼,将你的名字改成桑存——既做了桑大将军的男人,还有什么人敢说三道四?”
“不想卓儿大老远地回来,却将表姐梦寐以求的苗王轻易到手。”
——卓儿抱着女儿,回头看看来时的路,一脸的茫然。
“本督答应过你的事情,一件也不会少。卓儿只消在我这里,将来一统苗疆的大英雄,便由你来做。”
“大将军是要借机摆脱大周自立吗?”
卓儿轻笑道。
桑虞卿将卓儿轻轻抱上一匹大白象,奶娘抱着纳姆跟在后面,自己也翻身上了那白象,扶住卓儿纤腰,亲了一口道:
“天后能做皇帝,我桑虞卿为什么不能自己扶一个苗王做做?如今西北突厥、吐蕃借口天后废弃李唐宗室,连年拥兵犯境,安西四镇岌岌可危,契丹人也在伺机而动。我这西南边陲如不能趁势而起,便要永远听命于朝廷,弄不好连我的卓儿也保不住……”
“所以说卓儿这个苗王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真正的苗疆之主才是大将军。雪姑也是不知眉眼高低,妄图向大将军挑战而已。”
“卓儿有名有份,在苗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不吃亏。我桑虞卿亏待了谁,也亏待不了我女儿的亲爹。”
卓儿便闭了嘴,望着远方出神。桑虞卿伏在他耳边轻声道:
“等雪姑回来,卓儿若还是放不下那段情,本督自然不会棒打鸳鸯,开心放你随她去。”
卓儿摇摇头,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大将军只管拿情义二字,便能捆住卓儿一辈子……”
“早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当初放你去便没有看错。”
“当此乱世,有人肯拿情义哄你,也是前世修来的造化,难道不珍惜这个,还硬要去追随那冷酷无情之人?”
——卓儿似乎喃喃自语,偎在桑虞卿身边柔情似水。
渐渐的白象走下山坡,山下苗民行路者、挑担者、叫卖者,都停下来注视着端坐在白象上的两人,桑虞卿挺直了腰杆,笑呵呵地向众人抛去钱物。
蓝家兄弟在苗民中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是多少女子心目中梦寐以求的意中人。桑虞卿明知暴露卓儿的身份,会给自己惹来无穷麻烦,女皇帝也会找上门来,但是忍不住还要将卓儿带出来显摆。
苗民都知道倮倮部的三位王子芳名远播,只是年纪幼小的时候便被掳到大唐,从未见过长大后的模样。此番见了,果然美若天仙,艳若桃李,又受了几年大唐的水土滋养,气质上更远超普通苗民。都一起走出家门,争睹骑在白象上的蓝卓儿。卓儿腰肢被桑虞卿箍得更紧,渐渐有些透不过起来,却并没有皱眉,只是淡淡笑着……
“大将军和三王子即将大婚,红包见者有份——”
从人吆喝着向人群中派送礼物,苗民发出一阵阵笑声和欢呼声。不知什么人喊道:
“苗王万岁!大将军威震南疆,决胜千里!”
众人跟着一起大声呼喊,声震云天。桑虞卿摆脱大周挟制拥兵自立,又有美人在怀,果然面子十足,忍不住志得意满地哈哈大笑。卓儿的耳膜也被她震得嗡嗡作响,耳垂边的热气麻麻痒痒。
却被她打横抱着,当众吻在嘴唇上,旁边的哄笑声和喊声更加响亮。卓儿知道这个女人正在作秀,势必要显示一下自己在苗民中的威望。也不好让她难堪,只是乖乖地忍着配合她……
却在瞬间茫茫然越过呼啸的人群望向蓝天,天边远远飞过一群孤雁,惊慌失措地从人群的头顶掠过。只是不知道姐姐和怀卿流落何方,今生能否再见上一面——
却说孝逸这里轻松施计,救了皇嗣性命,那个乐工安全藏当庭剖腹表白和婉儿的暗中举报配合得天衣无缝。皇嗣欣喜不已,知道孝逸已能派上用场,不再是一味的只知争宠吃醋的小儿郎见识。只是审讯东宫中人的文昌右丞周兴用尽酷刑,不少宫人被打残致死。安全藏虽然侥幸捡了一条命,这辈子也算废了。
又说二哥章怀太子李贤被丘神勋追到巴州用弓弦绞死,虽是受命于皇帝,却手段狠毒,令先太子死状甚惨,孝逸若能为贤哥哥报得此仇,处决了这名酷吏,今生今世难以为报。
只是周兴和丘神勋都是出了名的毒辣之人,又是蛇鼠一窝的好朋友,一旦被他们抓住把柄,便是有皇帝做后盾也不能幸免,故而叮嘱孝逸千万小心。
孝逸便想起从博州到长安一路行来,李唐宗室们吃了丘神勋多少毒打委屈,连孝淳也死在这个酷吏手里,漱玉县主那个沾满泥浆的身子始终在眼前晃。
当年在长安大牢中,眼见多少李唐宗室被周兴拷打逼问致死,这些个仇口虽然始终记在心里,然终究没个下处——正好皇嗣提起,估计也是悲愤难抑,只是多年来没人动得了他们。
这日散朝出来,正与丘神勋走个对面,那丘神勋每见孝逸,都贼眉鼠眼的远远避开,从未与他正面招呼过。孝逸对他也是不冷不热,丘神勋便估计孝逸这人自命清高,不屑与自己这种出身的人计较。
这日孝逸却命培公过去,远远地唱了个肥诺,笑嘻嘻道:
“左金吾卫丘大将军,归德将军请您近前讲话。”
丘神勋与孝逸平级,只是哪里敢怠慢皇帝跟前红得发紫的红人,忙走过去躬身一揖道:
“归德大将军容光焕发,春风得意,越发出落得神仙一般的人品,有甚训教尽管讲来。”
又替他弹了一下斗篷上的灰,
“听说大将军喜欢湖蓝色的绣花锦缎,下官刚自湖广回来,得了几匹上好的,连上贡还不曾,直接请回来给大将军。”
孝逸浅笑,
“丘大人有心,湖州刺绣当属天下之冠,难得大人舟车劳顿,军务倥偬还惦记着孝逸……”
“哪里,哪里,归德大将军可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什么东西能入得了大将军的眼睛,便是上辈子修来的造化了。遍看朝廷上下,大将军肯收过谁人的礼物?”
“丘大人过奖,不过孝逸喜欢确是湖蓝色绣花锦缎,皇上也说孝逸肤色,衬着这个正好看,真想早点见到这些织物呢。”
“下官今晚便亲自奉上。”
——丘神勋亦惊亦喜。
“如此今晚孝逸便在承晖殿静候,有劳,有劳。”
“哪里哪里——”
掌灯时分,丘神勋亲自带了几个家院小厮,抬着两匹锦缎在承晖殿外等候。守门宫人迎着,丘神勋忙千恩万谢的进来。
却见孝逸穿着一件浅紫碎花透明曳地的长袍,露着雪白的胸脯,纤秀的手臂,长长的黑发瀑布般披散着,自己用手指浅浅缠着发梢,懒洋洋地半躺在在白玉兰花架下面,用九龙金杯啜着葡萄酒。
丘神勋忙上前作揖,奉上了两匹上好锦缎,又加上了两副精工细作的翡翠镶金碗筷。孝逸对那两副碗筷,眼皮抬也没抬,只道了声“丘大人有心”,便命人收在一边。
却命人高举银烛,抚着那两匹锦缎细细观赏,
“果然是上好的湖锦,这几年宫中也少见。“
孝逸摩挲着爱不释手。
命人看座,给丘神勋也倒了一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两个就着些果品、松子浅斟低酌。
“怎地今夜大将军形单影只,如何未见皇上?”
丘神勋小心翼翼问道。
“皇上在贞观殿处理政务,不到二更,一向是回不来的。”
孝逸面上有些落寞,将两条长腿搭在藤椅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亏得大将军贴心,皇帝才能身体康健的投身军国大事。”
丘神勋谄媚道。
“既做了皇上的枕边人,自然就该顾全大局,体恤皇上以天下苍生为重,自己有什么不开心,也只好忍着,没来由地使性作闹,徒惹皇上分心烦恼而已。你说呢,丘大人?”
——孝逸眼神迷迷蒙蒙,逡巡着丘神勋。
丘神勋暗道:
“这贱人百般风情的看我做什么?”
却见孝逸给丘神勋满上酒杯,慌得他忙站起,将杯子举过头顶。孝逸摁他坐下,扶着他的肩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你们见了我都是诚惶诚恐,我心里不知有多难受。当年不是大人照顾,如何能千里迢迢地顺利到达长安,又如何能与皇上团聚?只怕孝逸早早丧命在沿途之上了。”
丘神勋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又红又白,额头现了汗珠,极不自然,
“当年下官一路上照顾不周,让大将军吃了不少苦头,连孝淳小爷也不幸病逝,下官心中不知有多歉疚,这么多年来一直引以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