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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夏。
子莫乘一叶扁舟顺流而下,高山流水,苍翠欲滴,满目如诗如画的江南美景。
“公子,我被这船晃得想吐!咱们何时可以到建康呀?”熊三儿好不容易改了口不叫大人了,但是坐在船尾,使命拿荷叶当蒲扇扇着还是被南方的日头晒出了一脑门的汗,脸色煞白,用他自个儿的话来说就是这趟南行是他的劫数,像他这种彪悍的北方汉子会折在这区区乌篷小舟上,人生耻辱!
呕~~~~~~~~~
耻辱归耻辱,熊三儿还未来得及喝口陈蔚然给他递过去的水,就又扶着船檐吐得如同怀孕七八月的妇人。
“客官啊,莫急莫急,等划过了这条支流便入了秦淮河了,老朽这小破舟也只能送大人们到这里了。等换了大船,便不会如此难受了,哈哈哈。”摇橹的船夫哼着山歌,一边行舟,一边安慰熊三儿。
“长者莫怪,我家兄长实在是自小便畏水。您这小舟自有小舟的妙处,这远山如黛的诗画景致,若不是轻舟顺流而下,便失了味道了。”子莫在船头,两边青峰娟丽,碧水潺潺柔情,纵然有个大汉吐了一路了,倒也丝毫没有煞了风景。
“公子这厢是去建康?”船夫戴着斗笠笑着问道。
“是,晚辈去建康探望远方亲戚,顺道赏赏这南土的风情。”子莫答得顺当,而船夫也是笑笑便不再多问了。
倾城少年,只带了两名仆从,不坐大船却偏要搭这小舟自支流绕路进建康,其中缘故,船夫自是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边摇着船撸,一边喝着节奏唱起了歌:“
管清罗荐合。
弦惊雪袖迟。
逐唱回纤手。
听曲动蛾眉。
凝情眄堕珥。
微睇托含辞。
日暮留嘉客。
相看爱此时。”
“咳咳,我说你这唱的什么曲子,纤手娥眉的。”熊三儿吐个上气不接下气,还非要和船夫耍脾气。
“哎呀,客官看来真是北方人士,这首曲子都不懂。这乃南梁才子何逊所做的咏舞妓诗,辞藻瑰丽,手法精妙,建康城里的文人墨客谁人不知,大兄弟,你啊,应该多读些诗书了。。。。。。”
“你!。。。。。。”熊三儿踮着发软的双脚起身欲说个道理,可这小舟乘着波涛上下翻飞一般折了个弯便越驶越快,看来是快要汇流入秦淮了。
“客官们坐好呀~快到建康了!”船夫撑起了长竹蒿,吆喝了一声。熊三儿死死抓着笑呵呵的正襟危坐的陈蔚然的手,两只眼睛瞪得牛大。浅滩急流,这活宝估摸着是又要吐了。
“早知道你如此不熟水性,我就带林子新来了。”萧子莫使着坏心眼还要逗弄那彪形大汉,熊副队长拼命捂着嘴巴的手一松开想要辩解,就又呜哇一下吐了个底朝天。
哈哈哈哈哈。。。。。。船上其他三人皆是一阵哄笑。
萧子莫一路着实不太厚道,出了邺城,觉得筋骨都松了松,便不时拿脾气憨厚的老实人熊三儿开玩笑。
她虽一早就把传国玉玺献于二叔高洋,可邺城内一时风波难平,她领了份差事出来走走也好。
总比被二叔派的细作一天到晚盯着,还有被前朝老臣寻着机会逮到她就谈什么家国君臣心怀天下来得强!
何况她来得是江南,建康,真是求之不得。
传国玉玺一现,萧子莫周围有太多的蠢蠢欲动和明谋暗算。被那刘宋的书生使臣范逸芳一番
絮絮叨叨,这本该砸得这儒生脑袋开花的玉玺竟成了是自个儿生了灵气偏要掉于子莫手里。
绘声绘色,栩栩如生,听得萧子莫狠狠横了那范大人一眼。瞧着大殿之上二叔高洋的精彩丰呈的脸色,萧子莫哭笑不得。当时在场的就她,范大人,还有个侍童。范逸芳此话一出,谁还会听子莫辩解,所谓有苦难言,有冤莫辩,只差六月飞雪。
这个范大人,不是读书读多了脑子一根线,便是嫌子莫命长,有意使诈呢。
“想当年,我祖父兵败逃至五将山,姚苌逼他交出这传国玉玺而不得,遂缢杀他于静平寺中。。。。。。。不想我今日能亲眼见着玉玺重现,真是叹时运造化,命运弄人啊!”苻坚得见玉玺,一席话说得众人皆是心生百味。
刘宋与南陈互疑对方私吞了这方玉玺,如今看这北齐皇帝案台上的这方至宝,想想都五内郁结,真真是明刀暗枪白打了这些许年。。。。。。
“长恭,这玉玺说来与你有缘,你这样便交予朕了,可心有不甘?”二叔一手抚着子莫上呈之玉玺,一面压着眉毛笑着问她。
“臣高长恭,乃大齐子民,皇上之子民,虽机缘巧合,但也是长恭任皇宫羽林卫骑都尉一职,有保宫廷上下安危之责在身,才得以在废墟之中得见这方至宝,实不敢有任何僭越,望皇上明鉴臣之忠心!”
萧子莫抱拳下跪行礼,一番话说完还重重磕了个头,掷地有声,长磕于地不敢起。早知道这范逸芳如此麻烦,她就不该白耗那些力气,让这书生被砸地重度昏迷也省得他胡言乱语!什么事情但凡经过这读书人之手,便是麻烦!还生生杜撰成了是传国玉玺自个儿跑她手里,这番话,真不知会让二叔对她动了几回杀意。
哎!萧子莫偷偷横那范逸芳一眼,这人居然看她在瞥他,便故作姿态地交握了袖袍下的手,默默转开了头,一派无辜的情状!
“恩。。。。。。长恭侄儿之忠心,朕自当明了!你我本就是一家,朕能得这玉玺,也是长恭侄儿相助!好啊好!高长恭听封!”
“臣在!”
“高长恭为朕寻得传国玉玺有功,特封长恭为开府仪同三司,今日起代朕去往南地督办黄玉石采办一事,钦此!”
“谢皇上,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萧子莫又磕了三个头,才敢起身。
“长恭啊,这黄玉只产于南方,又是修复九华台不可缺少之材料,朕将这差事交托于你了,你可受累了!”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长恭领命!”
高洋突然起意,杨愔都不免狐疑地皱皱眉头。文宣帝怎会突然让高长恭前往南朝?
于是,萧子莫急急忙忙,奉旨出了邺城。
孝琬自是放心不下子莫独自前往,可又不能一同前去,拉着子莫关照这个关照那个,似乎她这些年就没离开过家一样。
九叔叔差人给子莫准备了一车的干粮衣物,连葡萄酒和琉璃杯这等奢侈玩意儿都装上了,子莫一看吓了一跳,九叔这是恨不得她被绿林大盗洗劫一空好早点打道回府的意图啊!赶紧收了收那珍贵东西,塞回车里,从中间只挑了几样实用的衣物药品,便让侍从原车赶了回去。
子莫寻思着这九叔这次怎得不来送行了,细细一回想,大概是那天地动之时独自甩了九叔便跑回去救人了,这高湛心思极细,一连几天也不来找她了,便是因那事儿生气了吧。
算了,她回来再和他赔不是。如此想着,子莫轻装上行,身边带了陈蔚然与熊三儿两人。羽林卫的事情都交由身体已无恙的林肖如,他虽未官复原职,但手下御林军都知道他是蒙冤下狱,便也都服他。想来离开这些时日,羽林卫并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我家四弟承蒙二位多多关照了!”三哥还在和他们二人嘱托着,似乎子莫是初次出门的孩子一样,
“河间王请放心,我二人即便是豁了性命,也必定保高大人周全!”熊三儿抱拳,应答道。
“我们去采购黄玉石而已,你当是去冲锋陷阵了?”萧子莫一拍熊副队的胳膊,把他们拉上了马车,挥挥手与三哥道别了,“三哥,我即刻便会回来的,放心!”
子莫笑着,拉车的马被陈蔚然赶着,叮当叮当踏开了步子,把高府和孝琬留在了身后了。
高孝琬心里的感触大概子莫是不会明了的。他总是这样被四弟留在身后,明明他才是哥哥,去为高家遮风挡雨的不应该是他吗?
子莫转身朝孝琬挥手让他回去吧,孝琬却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回去的意思,一直驻足送出了很远很远。
子莫偷偷回望了几次,直到三哥的身影变成了很小的一点,但还是立在那里。那种分别场景犹如烙印,千回百转,不知怎么的,引得她都有点想哭了。
“大人,高大人?你莫不是要哭了吧?哎?我们高大人这等生猛汉子怎得今日如此柔情寸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人你与新婚小娘子生别离呢?”熊三儿瞧得倒是仔细,大着嘴巴便开始拿子莫开玩笑,说完抱着胳膊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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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莫抽抽嘴角,把这揶揄的话给记下了。接下来的一路南行,熊三儿终是得了报应,也明白他家高大人如何睚眦必报,小鸡肚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