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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两点,叶家别墅的阳台上,段琼楼孤身直立的站着,高挑纤瘦的背影被一层层烟气萦绕的烟雾笼罩于其间,半清半糊的状态如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般,仿佛处于缥缈虚无的空间。
他的手指缝间夹了一根香烟,身边茶几上的烟灰缸已经塞满了烟头。
不知不觉地,段琼楼已经吸干了一包香烟。
可这一包香烟下去,对他而言,根本不顶用。
他烦躁的心情反而显得更加浮躁,整个人,整个情绪都飘飘渺渺,没法沉淀下来。
把叶锦蓉哄睡着以后,段琼楼便孤身一人来到了这阳台。
心烦意乱的他开始抽烟,一根一根的抽,一口一口烟气吐着,夜不能寐的他在这一刻极显沧桑。
段琼楼至今都还记得,他第一次抽烟是因为什么事…
他很年轻的时候便进了部队,可以说是还没有时间沾染社会上的一些不良风气,便进了部队,早早的休息了一声正义气概。
部队里有明令禁烟禁酒,所以段琼楼在最叛逆的那段时间,都没有动过这些东西。
可是一直到后来,一直到他遭遇了太多生离死别,他处理完他第一个战友死去的事后……
险些,段琼楼便要得抑郁症了。
段琼楼还记得他的第一个战友是他亲自开枪射杀的。
当时他们一对正在边境处进行任务,碰到了围尸打援的情况。
当时那个战友还是他的班长,早就已经躺在前线处,浑身上下充满弹孔,一直血流不止,便又还有最后一口气。
那时,为了救他们的班长,好些士兵都貌似冲锋陷阵,可是所有人都沦陷在了敌方的子弹下。
围尸打援这种情况,本就是所有任务之中最可怕的情况。
段琼楼至今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被他一枪射杀的班长,最后朝他露出的笑脸,最后跟他所说的话。
每一句每一幕每一刻,都在他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兄弟……帮我一个忙……杀了我吧……给我个解脱…’
这句话,段琼楼记了好多年,一直到现在,都还能回,想起当时班长跟他说这句话的语气。
所以他一枪射杀了班长…
所以,后来去班长的家里处理后事的时候,段琼楼丝毫不知他该如何面对班长的双亲,班长的家属。
那次任务结束以后,段琼楼曾有一段时间很抗拒出任务,也差一点,因为这件事情抑郁。
所以后来,他学会了吸烟喝酒,学会在最过不去的时候,最烦躁的时候,借助于这些东西,让自己走过这一关。
段琼楼每次抽烟抽得最猛的时候,都是他心里最烦的时候。
他这些年在前线奋战了那么久,见过了多少生死,自己也曾从九死一生的地狱里来回过。
他以为自己很能看得开了…
可是没想到,当这种情况再度来临时,他的心理,还是与第一次那般一样脆弱。
他还是会觉得烦躁,会觉得后悔,会痛恨……自己当时做下的决定。
关于王亚东,段琼楼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他当时怎么能就这么把王亚东给派出去了?
他一直顾虑王亚东的家庭情况,他一直有考虑到王亚东他老婆的情况。
其实一开始送王亚东出国的时候,段琼楼的心里就有太多太多的情绪跟顾虑。
虽然选择出国是王亚东的主意,可是没有阻止他,没有把他否决掉,便是段琼楼的错误了。
若早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段琼楼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引起王亚东出去。
可是……谁又能早知道呢?
就像当年,段琼楼在接受边塞任务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出意外,从来没想过,因为他一个人的情况会让家里产生这样大的变故。
想想,段琼楼又能理解王亚东临出任务时的心情。
这种心情,每个战士都有,每个战士都是一样的。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党旗下发过誓,每一个人都曾对着飘飘红旗说过,他们在时刻准备战斗,他们为祖国,为人民而战斗!
所以,当真正的战争来临时,他们又怎么可能退缩呢?
在部队里训练了那么久,从魔鬼式的训练中爬出来。
在党旗下发过那么重的誓言,赌上自己的性命,与人生来发誓。
这种情况下,谁又能愿意做缩头乌龟呢?
每一个士兵都早早的就做好为祖国献身的准备。
就像他们每一次出任务,都会在事先写下遗书,都会把后事交代完全。
所以……
王亚东的选择,可以说是既让段琼楼后悔,又让段琼楼认同。
只因为,他们是同样的人,他们是祖国的保卫兵,他们是必须要走在前头的军人!
“呼……”
静静的抽烟,静静的吐烟,在这静谧的黑夜里,段琼楼正享受他一个人的寂寞。
王亚东的遗书就放在他的内衬兜里…
就当段琼楼徇私好了…
他没忍住,还是拿出了王亚东的遗书,偷偷看了起来。
王亚东的遗书跟段琼楼的遗书写的很不一样。
可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表达方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独自的想法…
段琼楼一边抽烟,一边缓缓吐烟,一边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看着王亚东的遗书。
如果说段琼楼的遗书是雄赳赳气昂昂,写满了壮志凌云,热血沸腾的内容。
那么王亚东的遗书便与段琼楼全然相反。
在这封遗书上面,王亚东写满了他对妻子的爱意,对母亲的孝意,对家里的愧疚…
王亚东信上的字里行间,都充分暴露了他内心深处对这个家庭的歉疚…
他该是个很感性的人…
他深刻知道,他的存在,对家里的两个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是徐晓晓的天,他是他母亲的宝,他更是徐晓晓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他本来应该有责任与徐晓晓一起教育孩子长大,他本来还想教孩子玩狙击枪,教孩子玩手榴弹,教孩子什么是近身搏击…
这封信里写着,他有一大堆的梦想还没有完成,但是他得抛下这两个女人先走了。
随后,便是满篇幅的对不起,抱歉,以及各种后续事情的交代。
让段琼楼没想到的事,王亚东居然在这封信里写了,让徐晓晓以后改嫁的事。
他对徐晓晓的叮嘱很多很多,里头尤其非常注重说明的一点是——如果要改嫁的话,不要再找军人,请找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如果愿意接受她的孩子,那是最好,如果不愿意接受,就把孩子交给王亚东母亲带吧。
王亚东这辈子亏欠徐晓晓的太多太多了,可以说他从来就没有给过徐晓晓什么好东西,从来没有让徐晓晓感受过什么是正常的夫妻生活?什么是来自丈夫的关心跟爱意?
他连陪着徐晓晓待产都做不了,他甚至不知道徐晓晓什么时候差点流产住院…
他很爱很爱徐晓晓,可是,他能够做的真的太少太少,能给她的时间也太短太短。
身为一个军人,他如果要对得起祖国,便只能对不起自己的女人家人。
所以,王亚东在这封信里,用警告性的语气告诉徐晓晓,千万千万不要再找个军人改嫁!
她已经嫁过一回军人,她已经很伟大了…
王亚东走后,他希望她的老婆未来的人生能够活得更自私一些。
为自己而活,为自己的幸福而活…
天知道…
看完王亚东这封信之后,在这寂静无籁的黑夜之中,段琼楼一边抽烟,一边悄悄抹泪。
他是个不轻易流泪的男人…
流血流汗,断肢丧命,都不会让他流泪…
只有感情,能让段琼楼褪下他的坚强。
此时此刻,如若让换位思考一下,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写出让叶锦蓉改嫁这句话。
他的心……不愿意。
可是他的信念在告诉他……他应该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