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钺不知不觉就在院子里坐了一个上午,脑袋里就像一包浆糊稀里糊涂的搅不出个结果。
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站在悬崖边上进退两难犹豫不决的感觉可真是让人腻味透了。
可是理智和感情却像两个互不相让的斗士,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全都虎视眈眈的想要彻底占据她的思绪。
“钺姑娘?”
祁苏眼看着钺呆坐在院里发了一上午的呆,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钺身子一僵,终于回过神来,一转头看见了祁苏心里却闪过一丝歉意。
“苏姑娘,这些日子没能好好照顾你,都是我的不好。”
祁苏望向钺的目光有些古怪,刚想坐下来却又像想起了什么复又站起身来。
“姑娘已坐了一上午了,不如与我一道出去走走如何?”
“也好。”
钺迟疑了片刻,想起祁苏这几日一直憋在屋里,约摸是闷得慌了,也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沿着长廊漫无目的的走了出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漫无边际不用费脑的闲话,冷不防的祁苏却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怪不得肖未总说钺姑娘通情达理为人十分的好,你明明不喜欢我却还是勉为其难把我带了出来,还一路费心照顾着我。”
钺神情一顿,转头望了一眼祁苏,却实在摸不透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歉意的笑了笑。
“苏姑娘客气了,这些日子烦心事一桩接一桩的来,也没能好好照顾姑娘,实在是对不住姑娘,更当不得姑娘这般夸赞。”
祁苏停住脚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时哑然只呆望着钺却不出声。钺这下更猜不透她这是演的哪一出,只得定住了脚步任她看着,祁苏望了半天才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懂了,钺姑娘以为我这是拐弯抹角的怪责姑娘对我不够上心,对不起肖未的托付。”
钺愣了一瞬,没想到她那一番话竟然被祁苏误认成了这番模样,可是扪心自问她当真没有这么想过么?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她总嫌弃旁人一句话里藏了九曲十八弯,只见空中楼阁却连一片真真切切的砖瓦都瞧不见,可她到底不也习惯了么?
祁苏见她不答,以为猜中了她的心思,却也并未生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人,早已习惯把旁人的话抽丝剥茧斟酌三思再谨慎作答,可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只是有话说话,所以我是真心感激你,不仅带了我出来还对我多加照拂,毕竟你与我非亲非故仅仅只是因为肖未所托。。。”
钺有些意外,怎么也没想到祁苏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倒是与先前她以为的从小养在深宫之中的娇宠郡主有些不大一样。
尤其是不久前她还公然与她大吵了一架,后来虽然道了歉可是一路上却一直沉默不语,如今却像转了性一般实在叫她有些难以适应。
“你心里必然还记着那天晚上的事,一时不肯相信我也是情有可原,可是这一路上我想了许多,突然发觉过去那些事情简直已像是上辈子的事情那般遥远,竟是越想越觉得五味杂陈。”
“你能走出来实在是一桩好事,等到了北国,天天对着那些蓝天碧草,心情大概也会更加开阔些。不像祁国那些深宫高墙,光是站在里头都让人觉得压抑的很。”
钺赞许的点了点头,若是祁苏能就此想通那可当真是近日以来最大的好事了。
可是一想起肖未却又不免一阵唏嘘,他把祁苏送出来了,自己却被困在了里头不知何时才能解脱。
祁苏突然沉默了下来,微垂着头,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
“你知道么,有的时候我可真是羡慕你。”
“什么?”
祁苏的声音太轻,钺虽然隐约听见了她的话,却又忍不住怀疑也许是她听错了,那个指着鼻子大骂她是水性杨花的贱人的祁苏怎么可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可是不等她深究却见祁苏已经抬起了头,径自展颜一笑。
“也许肖未是对的,我是该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了。”
钺原本以为祁苏就算想开了些,一时半会儿恐怕也不愿提及肖未的事。可是她不仅不像她以为的那般对肖未讳莫如深避之不及,反而一再主动的主动说起肖未的事,而且还是一副全无芥蒂的模样。
真是奇妙。
钺见惯了那些城府至深算计起来不把人拔掉一层皮绝不停手的人,就连看起来张狂跋扈的刑也不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善茬。
可是像祁苏这般坦白直率的却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直觉告诉她祁苏的表现不似作假,可是她却又忍不住的怀疑,祁苏若当真是这般简单又是如何在那深宫里平安活过了十几个年头。
他最爱祁苏的敢爱敢恨,却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而伤透了心。
就在钺迟疑不决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肖未曾无意说过的话。
也许她应该相信肖未,能让肖未明知佳人心有所属却还在心上放了十余年仍无法忘怀的人,总不至于当真只是一个刁蛮无知的大小姐吧。
“先前是我对姑娘存了偏见,如今想来实在不该,还请姑娘见谅。”
“哪里的话,换做是谁也不可能对第一次见面便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贱人的女人不加介怀。所以我感激你,明知我刁蛮无理却还是带了我出来,哪怕是因为肖未,也无法改变是你带我出了火坑的事实。”
钺定定的瞧了一眼祁苏,蓦地轻笑了起来。
若是排除先前的偏见,重新用公平的目光来审视祁苏,实在不难发现她身上藏着的许多优点。
可那些优点不仅被困在那高墙之中变了味道,更是一把可好可坏的双刃剑。
她大概终于明白了肖未为什么偏偏选中了祁苏,祁苏又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殒。
可是以后的事,她一方面盼着肖未多年的等待终能如愿,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若是他们能够就此放下过去各自新生也未曾不是一件好事。
“你和肖未。。。是如何相识的?”
祁苏有些迟疑的问道,抬起头看了一眼祁苏,微微一笑便把自己当初在一头牛和肖未相识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祁苏。
祁苏微微侧着头安静的听着,仿佛能从钺清冷的话语中看到自己尚未来得及好好看看便擅自错失的,意气风发执掌千军的少年将军肖未。
祁苏听得入神,嘴角不自觉的上翘,钺的声音却渐渐低沉下去,往昔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如今却是连物都不在了。
倏忽间天人永隔,记忆尚有余温,触手却只剩冰冷刺骨的悲戚。
钺不愿打扰了祁苏的兴致,勉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说着说着,心里却越来越平静温和,仿佛重走一遍过往,说着肖未的好,肖未的不好,肖未。
那些伴着血泪欢笑的过往已无法改变,她只盼着祁苏能趁现在还来得及的时候珍惜眼前人,却不知祁苏是否能体会她的良苦用心。
祁苏身子弱,走了不久便乏了。钺便干脆扶着她在廊边坐了下来,不远处隐约能瞧见陈源住的院子,可今日院子里却静悄悄的也不知道陈源怎么样了。
“其实我一直都明白,肖未是无辜的,我不该恨他,却又忍不住的迁怒与他,总是忍不住的想,若是他不回来,也许我便可以和祁飞双宿双栖长伴一生。可我心里其实早就明白,即便没有肖未,我和祁飞大约也是走不到最后的。”
“怎么?你和祁飞之间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我不爱他,我一直不爱他,恐怕以后也无法爱他。可我却又狠心的利用了他,这才害死了他。我最无法原谅的其实是我自己,可是我又懦弱的没勇气面对,只能迁怒于肖未。”
“那。。。那个人呢?”
“谁?”
钺试探着问了一句,她一直摸不清殒在祁苏心里究竟到了怎样的位置,却又一直难以开口,直到今日看到了祁苏的另一面,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
祁苏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并未明白钺指的那个人是谁,可转眼一看钺的神情,再一思量却是猛然明白了过来。
可是她却突然沉默了下来,远不像说起肖未那般直接坦然。
钺微微皱起了眉头,难不成她心里还挂着殒,无法释怀的恨往往与纠缠不清的爱密不可分,可等祁苏一开口她却发觉自己大概真是多心了。
“若不是你提起,我已许久不曾想起他了。说起来真是可笑,明明要死要活的爱了他这么多年,可如今蓦然从别人口中提起他却只觉得陌生得很,仿佛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旁人。”
“其实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是否还恨着他,若当真连恨都已放下了,那可真算是了清过往了。”
“恨吗?”
祁苏低声重复了一遍,露出些茫然的神情,可那里头有迷茫、有困惑、还有惆怅,却再不见那些诸如怨恨之类,烈焰如火的感情。
当真是放下了。
钺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祁苏沉默了片刻又径自开了口。
“恨过的吧,恨他狠心,不仅杀了祁飞还废了我的武功,丝毫不顾过去的情分。可现在想来,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终究还是不甘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