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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宫——
明煌煌的大殿上,红毯如火焰一般殷红,汉白玉层层石阶之上,雕龙浮凤的瑞兽图腾威严震慑,金柱宫梁上幔帐在深秋清冷的风中微摇,碧色翡翠珠帘来回摆动,发出沙沙的撞击脆响。
大殿之上,汉白玉雕祥云飞凤做框镶赤金百兽屏风两侧,各跪着两名手捧绣凤金扇的碧衣宫娥,前侧的金丝楠木芙蓉榻上,太后王氏一身深绿色金丝绣团凤纹的长袍,身子略歪在一旁绣着百鸟朝凤的图腾软垫上,福寿髻上的碧钗缠凤,戴着碧玺圆戒的手抵着额头,正闭眸假寐。
大殿下,殷红的地毯两侧,西六宫的十几名分位较低的嫔妃跪坐在席垫上,个个低垂眉眼,动都不敢动,更是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芙蓉榻旁侧,脸上带着一条明显疤痕的张公公弓身站立,乌纱帽上的两条黑色璎珞垂在半空,如同静止一般,只有在凉风吹进大殿时,才微微晃动两下。
空气,寂静而压抑。
不多时,大殿外的一名侍卫匆匆跑进来,他一声响亮的报字,打破了大殿中的诡异。太后并未睁开双眼,而是张公公抬头,道:“寿王爷呢?”
那名侍卫单膝跪地,道:“回禀太后娘娘,属下前往寿王府,不曾见到寿王爷本人,但是王府的管家告诉属下,说寿王爷这两日身体沉重,偶感风寒,所以不能进宫见驾了”
太后猛然睁开双眼,犀利的眼神令人惶恐,她目光沉沉的看着那名侍卫,雍容而威严的面容冷清而紧绷。
张公公见太后的摸样,心下颤抖,忙挥退了那名侍卫,随即道:“太后娘娘,寿王爷既然偶感风寒,依奴才看,就再等两日宣召吧,否则若是这病的确沉重,万一传染了娘娘也是一件棘手的事。太后娘娘现在可要保重贵体啊”
“哼”太后双目冰冷的哼了一声,随后冷清的扫了一眼大殿内的嫔妃,冷沉道:“你还以为他是真的病了?若是身体当真虚弱,他也熬不过这十几个春秋,要死早该死了”
张公公被吓住,立刻叩拜在地,道:“太后娘娘息怒”
“息怒?”太后眯了眯眼,突然挥手将身前的乌木凤尾翘头几给掀翻了,茶碗和兽香紫金香炉飞出了,噼里啪啦的砸在了大殿之下,吓得那些嫔妃都惊慌失措的尖叫起来,争相闪躲,但还是有两名嫔妃被滚烫的茶水烫伤。
“滚下去,哀家不想见到你们,滚”太后恼羞成怒的喝道,她咬紧牙齿,突然怒骂道:“好一个冷婉儿,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简直就是一个小妖孽,竟然连寿王都护着她,好,好,要跟哀家斗,哀家就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厉害”
那些嫔妃听到太后说这句话,都震怒得面容狰狞,都吓得快速的冲出大殿外,早已顾不得什么端庄仪态,个个都狼狈不堪的上了自己的小轿。
一时间,太后震怒的消息流走在皇宫之中,后宫中再次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太后在建章宫掀桌子发怒之后,皇城的边关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消息,那便是契丹二皇子回国之后,契丹王亲笔书信一封,派使臣前来呈送给轩烨国皇帝,要与中原霸主国签订下百年互不侵犯的盟约。
宸栖宫中,云倾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全身泛凉,她猛地起身,立刻询问出去打听消息的蛮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蛮儿却是有些说不清楚的道:“奴婢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赵公公说,皇上现在还在御书房中与众大臣商议盟约的事情,契丹的使臣此次来金陵,不仅是来送信,而且还向轩烨国进贡了大量的珠宝、药材和狼皮貂袍之类的东西,足足有百来车,浩浩荡荡的从金陵城中运进皇宫,像一条长龙一样。也许就是冲着这些,皇上也不好驳回契丹王的心意吧”
是不好驳回,还是故意应允?云倾突然觉得头痛。契丹二皇子前来朝贺,却被她用计,使得小皇帝当夜将其轰出了皇宫,连夜护送回契丹,如此的奇耻大辱,契丹二皇子和契丹王竟然毫不在意,甚至如此大度的派遣使臣来签订盟约,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黜起秀眉,云倾心情有些烦躁,百年的盟约,暂且不说这盟约究竟有几分诚意,契丹国此举是否只是先放一个烟雾弹试探轩烨国,但是眼下最大的问题便是云倾出不了宫了。契丹与轩烨国不能兵戎相向,那么皇帝就用不着冷战天,兵权自然就还掌握在朝廷和小皇帝的手中,冷氏一族的威烈将军,当朝一品元帅的位置也就是形同虚设,半点作用的都起不了。
“本宫明白了,你下去吧”云倾抬手轻抚着额头,只觉心头郁闷无比。
蛮儿不知道小皇后为何听到这等天大的喜事居然会露出如此烦躁的神情,但是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道:“奴婢再去凌霄殿那边探听些消息,娘娘先休息吧”,说着,便退出了宫殿。
云倾歪躺在金丝楠木凤榻上,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她一直以为自己心智高于常人,但是却忘记了前途多舛,局势莫测这句话。就在前两日,她还坚信自己的离间计可以逼迫契丹不受其辱而大举进犯轩烨国,可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等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可笑的结果。
或许是她小看的契丹二皇子的忍耐性,也或许是这一切小皇帝早已暗中动了手脚,更或者契丹现在面临着根本不能与轩烨国为敌的局势,所以,不得不前来求和,但是无论是哪一种猜测,都与她的计划相克。
秋高气爽,清风带寒,但是云倾却烦躁的生出一身汗。她从凤榻上起身,索性转身走进了偏殿的浴池中浸泡片刻,也好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下,准备下一步的计划。毕竟就算天下真的安定平和了,但是这个后宫却还是暗潮汹涌,她必须在出宫之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一切可能的变数。
温热的水带着氤氲的烟雾,蒸汽笼罩在浴池之中,云倾褪下身上的华袍亵衣,将身体埋进水中,片刻后才在一旁的兽壁图案旁浮现水面,纤细粉红的双臂攀附在一旁的软垫上,懒洋洋的伏着。一头青丝粘在雪白的后背上,蜿蜒淌下的水滴如灵蛇一般,发梢漂浮在水中,如同墨色绸缎微微起伏。
睁开沾染着温热水珠的双眸,长睫闪烁着晶莹的光泽,琥珀色的瞳孔沉了沉,心头的烦躁已经减少了一些。抬起纤细的素手,在冰凉的青石地砖上,借着满地的蒸汽划出一张极为简单的地图,分析目前天下的大局:
齐国位居极南,地貌优势占尽,并且背倚大山,如果要私下屯兵,铸造武器的话,很难被察觉,当年越王勾践就是如此。但是这个最为可能成为轩烨国头等大敌的诸侯国,却因小皇帝的赈灾政策正处于内乱时期,所以暂时根本不会对轩烨国有威胁;至于其他的魏、楚、梁三国,楚国位居极北之地,终年寒冷,虽然有很多物资不足,但却能富盛得屈居齐国之后,可见实力也非比一般。但是当日朝贺之时,楚王体弱年迈,连开口说话都极为困难,而楚太子也并没有参加盛宴,所以在此期间,也不会有很大的动静。
而魏国居于极东,梁国则是极西,根据轩烨本纪的摘要,东西二极并没有什么地理优势,只是一个坐拥临海边江,一个为广阔草原而已。并且他们一向趋炎附势于齐、楚。魏王更是个沉迷酒色的老头儿,膝下子嗣又极少,梁国人丁不旺,又生在极西之地,物资稀少,根本没有实力起兵。
至于契丹与匈奴,前者身在沙漠,离齐国只相差几个城池的距离,而后者则身在楚国边境,只有一线相隔,并且那条隔绝的那条线还是太祖当年以铁骑三千跑马圈地而形成的楚河汉界。
匈奴人凶猛异常,契丹人狡诈非凡,这也是为了当年太祖皇帝让战功最为显赫的齐王和楚王封地于这两处的原因,无非是让他们成为轩烨国的天然屏障。而,齐楚两国常年与契丹、匈奴针锋相对的结果,也成印证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以至于国力和兵力越来越强盛。特别是楚国,在那样恶劣寒冷的环境还能抵抗得住匈奴的野蛮,足见楚王的伟大和睿智。
呵,看来还真是四海唱升平,天下成一家了。
不过,这样的局势也提醒了云倾应该将一切都从长计议,否则长时间围困在这宫廷之中,难免会让小皇帝看出她的狼子野心,而且有很多事情都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印证‘久恐生变’这句话,恐怕她冷云倾的历史就要被改写了。
她,可不想再死一次。
正思绪中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应付现在的僵局,突然,云倾灵敏的耳力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并且还带着盔甲铿锵和玉佩步摇的伶仃的声响。
云倾身体一僵,双眼陡然眯起。蛮儿去凌霄殿打探消息了,那么敢于这么大张旗鼓,率领禁卫军在大白日闯入宸栖宫,且无人敢阻拦的,在这个后宫之中也只有那曾经统辖六宫的主子——太后王氏。
太后已经痛下决心要杀她,从她回相府时,以重金买魅影门的赏金杀手开始到这半个多月来的步步紧逼。足以证明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而云倾,也被她这样没完没了,反反复复的折腾给磨光的耐性。
可是,今日云倾隐隐感觉到了有一丝不同寻常,不是太后这一次没有在大殿前折腾她的宫人而直接闯进内宫,而是她竟然带领了一大批禁卫军来。看来,她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要置她于死地,甚至连任何借口都懒得编造了。
“皇后好享受啊,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沐浴”太后的声音威严高扬,只见浴池前的镶金色大菱花的楠木门被轰然踢开,而太后则是在张公公的搀扶下一身雍容的走进浴池,其身后,还跟随着一大群西六宫的嫔妃。
脚步乱踏的声音顿时响彻在这个雾气萦绕的狭小偏殿中,打破了原本的幽静。
云倾将娇小的身体埋在水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被暖暖的热气蒸得粉若脂施的小脸露出无辜的表情,她懒懒的道:“是很享受,怎么,太后娘娘又想故技重施?”
太后的面色变了变,但是却没有恼怒,竟笑得有些狰狞的看着水池中的云倾,她冷哼一声,道:“皇后啊皇后,您以为今时今日,你对哀家而言,还有什么用途么?”,太后甩开张公公的搀扶,逼上前几步,透过重重的雾气眯起一双精明的眼望着云倾狡黠的眸子,冷道:“当初哀家不敢动你,那是因为怕契丹若与轩烨国万一有什么干戈,还需要用得上威烈将军,可是现在,契丹的使臣正在皇上的凌霄殿中,皇上已经同意与她们签订盟约,修百年秋毫不犯之好,所以,哀家也没有必要再容忍你”
太后略带得意的说着,美丽的脸上因为兴奋和浴池中的热气而微微泛红,三十来岁年纪的她,原本就风韵犹存,此刻因为喜悦更显出了女人的娇媚。
云倾双眼沉了沉,她冷冷的看着太后,但却忽而一笑,歪着头道:“太后娘娘算得好精明啊,看来太后娘娘今日是必要置臣妾于死地了?”,云倾秀眉扬起,一丝杀机从眼底划过。波荡着涟漪的池水中,素手已经握成拳头。
“冷婉儿,你以为你一个黄口小儿,可以算得过哀家?哀家隐忍你,甚至费劲心思将你拉拢进宫,无非就是想让哀家的芙儿得宠,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包藏祸心的妖孽,不禁违背哀家的意愿,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中作梗,如今让芙儿名声扫地,再不能继任哀家的期望。哀家早就想除掉你了,但是没想到你这条命还真是硬,三番两次都让你逃过,不过今日,就算你胁下生出双翼,哀家也绝不让飞出哀家的手掌心”太后端庄而狠毒的说道,眼底的杀气显露。
“愚蠢”云倾听了太后的只恐,不惧反笑,更是肆无忌惮的嘲笑了太后一句。
“你,你说什么?”太后震惊的看着云倾到了此刻还是轻松自如的小脸,面色紧绷,但是随后却又释然一笑,她冷冷的道:“小妖孽,死到临头还嘴硬,你以为你的父亲是当朝臣相就可以如何么?冷婉儿,让哀家提点提点你,你这个臣相父亲,皇上从六岁被人下毒之后,第一个除去的就是他这个老狐狸,他勾结叛党,离间忠臣,招纳幕僚,甚至暗中贿赂太医院在太子的药膳中下毒,若非数月前,冷战天突然将兵符上呈朝廷,他早就被抄家灭族了。至于冷战天,他虽然交出了兵权,以至于哀家和皇上不能动他,可是现在天下太平,皇上已经用不着他了,并且他现在手无半点兵力,就算有万夫莫敌之勇,也不过只是一个武夫罢了,这两个人都救不了你”
云倾面色一怔,胸口猛地一窒,对太后口中所说的当年皇帝中毒之事分外惊疑。回府省亲之时,冷仲亲口告诉自己,他并不知道当时太子中毒的内情,但是此刻太后竟然说是冷仲勾结叛党,离间忠臣,甚至暗中指使太医去毒害的。双眼眯起,难道这就是小皇帝对冷氏一族如此忌惮的原由?
难怪冷仲和冷战天再说起这件事时,仿若有难言之隐一般。更是提到被抄家砍头常太医、兵部侍郎、吏部尚书这些曾与其交好的人纷纷因叛国通敌之罪前后被铲除,原来当时先帝的用意是要先砍断冷仲的左右手,削弱他在朝廷的势力,但是最终没有杀他的原因却在于太子年幼,还需要冷战天这样骁勇善战的将才去稳定江山。
而皇帝十岁登基,六年来已经平定了轩烨国内部斗争,更是化解了四大诸侯可能性的谋权,所以,小皇帝便开始设局围猎,打算清除冷氏一族,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被她的‘以防万一,上呈兵权’之计给化解了。
云倾心里不禁泛起阵阵阴森的寒意,原来小皇帝早就已经着手要至她和冷氏一族于死地,但是却因为她刚入宫廷之时的误打误撞而破了筹划多年的局。此刻,她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了那一日皇帝在凌霄殿临入睡之前所说的话,不由得更为心寒,甚至这温热的池水都无法温暖她的身体。
太后见云倾面色苍白,心头不禁更为得意,冷笑道:“冷婉儿,没有想到你猖獗了这么久,也会有今日,哀家早就提醒过你,要记住这后宫究竟该是谁做主,你是皇后又如何,哼,当初你刚出生之时,皇上甚至派了大内高手去杀你,为的就是不让你这乱臣贼子入宫逍遥,可是没想到你这个贱蹄子居然就当真那般命硬,竟然不死,还长这么大来祸害宫廷。不过,游戏已经结束了,哀家也没有心情和耐性再跟你周旋,所以,今日哀家就要为后宫除害,铲除你这个小妖孽”
一连串的真相突然抖出,云倾震得有些错愕,心口甚至有些揪疼。但是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刚出生,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无辜婴儿。这时,她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并且还占据着一副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原来,她还没有还得及挖掘和发现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呵呵……”浴池中央,云倾突然仰首笑起来,是怒极而笑。真是不简单啊,小皇帝,皇太后,以及这后宫里策划计谋的一切,原来自己当年在枪林弹雨中与敌国的军官周旋刺探,与自己的战友打无间道的战役都没有如此的惊心动魄。
而她,还一直自信以自己的智慧能够摆平这一切,可是现在想想,原来她一早就跳进了别人设好的陷阱。
看着太后的得意与嘲讽,云倾突然在一阵大笑之后有了鱼死网破的冲动,她冷冷一笑,反唇相讥:“太后娘娘说了这么多,想来是要臣妾死得瞑目吧,既然太后娘娘如此以诚相待,那么臣妾也不该有所保留,但却不知道太后娘娘愿意不愿意听呢?”
云倾双眼怒火燎原,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也就打算再回头了。
太后一震,而跟随在太后身后的那些嫔妃也都瞪大了眼睛,她们都是极为单纯的人,今日却听到了这些惊骇人心的秘密,岂能不惊慌?她们面色惶恐的看着云倾,仿佛生怕云倾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让她们承受不了。
“你能有什么秘密告知哀家?哼,可别再耍你那心智不全的计谋,就算你一直赢过哀家又能如何?今日哀家照样能让你死”太后神色傲然,颇为不屑的说道,但是却还是露出了半点迟疑。
云倾扯唇一笑,这笑,是笑自己的愚蠢,更笑太后的盲目,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道:“臣妾想告诉太后的是,当日芙妃不曾被皇上宠幸,可不是臣妾大闹凌霄殿的功劳,而是你的儿子,当朝的小皇帝根本就不想让你王氏一族再获隆宠,成为皇后,因为,他很忌惮任何对皇权有半点窥视的人,包括你这个母亲,太后娘娘,你聪明一世,难道看不出来,芙给贵妃与皇上独处一夜,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诡异之处么?还有,皇宫之中盛传经久不衰,得以盛宠的颜美人,不过只是皇帝对她有几分愧疚和信任罢了,至于所谓的盛宠,也不过是拿颜美人做挡你将芙贵妃推向他的借口而已。”
太后惊住了,她的面色顿时难看起来,而那些听到这些诡异的秘密的嫔妃,则是都吓得张大的嘴巴,她们从来都不知道这表面风平浪静的皇室后宫竟然还有暗掩这么多的秘密。
“该死的妖孽,你竟敢挑拨皇上和哀家的关系,来人,给哀家拿下,乱棍打死”太后怒得全身发抖,也许是云倾说中她的心事,触及了她一直无法解开的心结,所以她再也不能容下这只撒泼的狐狸,不得不让云倾立刻就闭嘴。
浴堂殿外,瞬间有涌入十几名身着灰黑色盔甲,手执红缨长枪的建章宫禁卫军冲了进来,他们完全不顾此刻当朝的皇后正身无片缕浸在水中。云倾眯起了双眼,一股羞愤与怒火瞬间侵袭上了她的双眸,她贝齿咬住红唇,突然在水中挥起雪白的手臂,在浴池中掀起了一股温热的水浪,而后哗啦一声跃出。
温热的水瞬间向那些士兵袭去,啪啪的打在盔甲之上,连太后及那些嫔妃都不能避免的中招,接着,众人呼啦啦全部摔滑在冰凉的青石地砖上,尖叫声四起。
云倾挥起挂在屏风旁的浴袍,旋身裹住了自己如雪的娇躯,冷眼看着那些人摔得四脚朝天,鬓发散乱,珠钗歪斜,扬手甩出自己潮湿的头发,一脚将屏风踢倒,那如同参天巨石一般屏风瞬间嗖的砸向那些人。
“啊,救命啊……”那些嫔妃见到大理石屏风飞来,都吓得花容失色,几乎要晕厥过去,纷纷混乱的从地上爬起争相而逃,而太后也是满身狼狈,若非张公公将她护到一旁,只怕早已被砸成肉酱。
“杀,给哀家杀了这个妖孽……”太后满身水泽,浸湿了金丝绣凤的华裳,她在张公公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起身,发髻上的缠凤也已经歪在了一旁,她既恼又怒,所以更为愤怒的咆哮起来。
那些禁卫军立刻湿滑的青石地砖上起身,持着长枪就冲上了前去,而云倾则是冷冷的站在那里,随后一把扯下宫檐上垂挂的明黄幔帐,呼的一声朝那些人卷去,飞身旋腿,踢了几个下浴池,只听砰的一声,水花渐起两米多高,而后哗啦一声落在冰冷的地上。
太后被这一幕吓的连连后退,她错愕的看着云倾,眼底露出了恐惧,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力气?但是越是惊怕,就越要杀掉这个如同魔鬼一般的丫头,于是太后抖着声音下令道:“给哀家拿下,将这个妖孽拿下,快……”
大殿外的禁卫军大批涌入,仿佛塌陷的蚂蚁窝一般,层出不穷,云倾红了眼,她轻巧的一跃,踩在了那些掉入池水中,因为衣裳和盔甲进水而沉重得起不来的士兵头盔上,挥起手中的幔帐,顿时那幔帐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缠住了几个士兵,而后接二连三的都滑进了水池。
凌空翻转到地上,雪白如玉的赤足,飞起一脚踢在一名士兵的下体上,随后扯了一个士兵的钢盔,揪住他的头发,连环腿一扫,解决了六七名士兵,全部轰然入水池。
浴池中,顿时哀嚎声一片,曾经见识过云倾手段的张公公则是彻底傻了,他双腿颤抖得差点没尿裤子,而太后则是长大了嘴巴,都忘记下达了命令。但是闪神之间,云倾却已经将那帮没用的废物全部解决,袭向了太后。
太后的眼中映出了云倾雪白的身影,可当她回神之际,脖颈却已经被一只小手叩住了颈动脉,并且中指还抵住她的脉搏跳动的穴位。
“啊……”太后的声音颤抖了,她被云倾推到在地,双目露出惶恐与狼狈,甚至语无伦次的道:“你,你,你这个小妖孽,你想怎么样?”
“太后娘娘想杀我,还问我想怎么样?”云倾咬牙,手下一用力,太后便惊叫连连,那声音震动了整个宸栖宫。此刻,大殿外突起一片混乱,似有什么人已经赶到,太后眼里顿时升出希望,而云倾则是呼的甩出一巴掌,将一旁的张公公给打昏了过去。
“啊……”太后见云倾下手如此之狠,整个人吓得傻住了,完全不顾自己是否狼狈,只大声呼救:“来人,皇后要杀哀家,来人那……”
云倾冷眼看着太后贼喊捉贼的狼狈模样,红唇紧紧抿起,而就在此时,偏殿的大门被一脚踢开,那两块楠木门板顿时飞了起来,咣当一声跌落在青石砖上,镶金的菱花扭曲,四分五裂。
突袭而来的强风刮过云倾冷硬的小脸,吹起她微干的碎发,削过肌肤时,还带着强劲的疼,云倾抬眼望向浴池门前僵住的来人,眼底划过一丝浓郁的讽刺和愤怒,她冷冷的看着那呆怔的皇帝和急促而震惊的寿王,牙齿咬紧。
“轩儿,快救哀家,皇后要杀哀家”太后见皇帝来了,激动万分,如同看到曙光一般呼救起来。但是话还没有说几句,云倾手下的力道猛然加重,顿时让她一阵头昏目眩,而是不住的咳嗽起来。
“皇后,你这是在做什么?谋杀太后么?”皇帝见到这一幕,顿时震怒,俊容上满是铁青,他大步踏进浴池,被那阵阵蒸汽氤氲的双眼怒火升腾,定定的盯着云倾,似乎要将她烧出一个洞来一般,他怒道:“朕纵容你,但是没有允许你可以在后宫为非作歹,你还快放开太后”
“为非作歹?”云倾冷笑,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双目如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也没有必要再伪装了,于是她冷冷的道:“皇上利用臣妾的父兄稳定局势,现在又想连臣妾也一起诛杀,可是,皇上你自己动手也就算了,居然还用这下三滥的手段,趁臣妾沐浴的时候派禁卫军冲进来抓拿,你,不只心狠手辣,更是卑鄙无耻,现在居然还想将这一切嫁祸给我,皇上,臣妾可真是敬佩您的英明神武啊……”
云倾说的咬牙切齿,若非此刻时不与我,她恨不得立刻解决了太后。
皇帝听了云倾的指控,略略震惊,他阴霾凌厉的眸子扫了一眼周遭,只见几十名印了建章宫字样的禁卫军都被泡在浴池中,因为盔甲沉重而在水中挣扎。青石地砖上,更是狼籍一片,扯下的幔帐、摔碎的屏风,打翻的香炉,以及到处都是水痕和斗打的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咬牙,面色更为阴沉,他震怒的咆哮。
“怎么回事?皇上还真是会装糊涂”云倾讽刺的冷笑,她双眼眯起,全身都被冷冽的戾气包围,再没有平日的半点温顺和婉柔可言。
皇帝见云倾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甚至像只全身毛孔张开,随时都会扑上来攻击他的小兽,剑眉紧紧的拧起,低咒了一声,他大步走向云倾,却被云倾一声娇喝逼退了脚步:“别过来,否则你的母后能不能活着,我可有说不准了”
皇帝面色一沉,握拳怒道:“这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先放开太后,朕跟你去寝殿说……”
“说什么?”云倾秀眉一挑,眼底满是讽刺,她冷道:“难道要说,皇上在臣妾刚出生的时候,没有派杀手前去刺杀?”
小皇帝身子一僵,他错愕的看着云倾,隐匿的眼神中划过了一丝不可触摸的慌乱。但随后,却又消失无踪,他面色黑沉,暴怒的咆哮道:“谁跟你说得?谁……”
原来是真的,云倾突然冷笑出声。而站在皇帝身后的寿王则是脚下猛的踉跄了一下,俊美的容颜上血色褪尽,一片苍白。
谁说真相揭开的时候不伤人呢?在这一刻,被伤害的也许不是云倾一个人,可是,被别人伤害的时候,还能顾得上什么?
“谁说的?”云倾眼底冷如寒冰,她慢慢的望向太后,几乎如同凌迟她一般,唇角浮起了狰狞的笑意。太后知道云倾的意图,她睁大了眼睛,随后猛的朝皇帝看去,摇头道:“轩儿,不是哀家,不是哀家说的,皇后想要杀哀家,她想离间我们母子”
“太后既然敢说,为何不敢当呢?皇上动手杀臣妾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还有别人知道呢?您说对吗?”云倾一字一句,慢悠悠的说道,那神色有些慵懒,但是每一根神经却都绷得紧紧的。今日鱼死网破,她要么逃出生天,要么魂断后宫,再没有第三种可能性。
只是可怜冷仲父子,却要被她连累灭门,不过,她也不需要内疚,因为以太后的说法,小皇帝早有意向将冷氏铲除,就算不是因为自己,这也是迟早的事情。这是身为人臣的无奈,更是功高盖主之后的最终结果。
云倾眼底冰寒,她猛的揪起太后的衣襟,在太后惊恐的尖叫声中,看也不看皇帝,却冷道:“放我出宫,否则我掐死这个老妖婆”
“婉儿……”凌烨云冲了进来,他看着云倾那杀气腾腾的摸样,眼底满是痛心,可是他眼底的痛,此刻的云倾看不见,更不懂。她已经不愿意再相信任何人,特别在这个时候。
“朕没有”皇帝突然焦急的否认,他眼神定定的看着云倾,但是垂在身侧的手却已经有些颤抖的握成了拳头,昭示了他此刻的心虚,可是他却依旧坚定的道:“朕没有,那些人不是朕派去的,朕没有派人去杀你,朕没有……朕也不允许你出宫”
“婉儿,这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先放开太后”寿王面色苍白的说道,但是眼底却满是心疼。皇上居然曾经派人去刺杀婉儿,而近日太后又带禁卫军来宸栖宫闹事,他的婉儿在这个吃人的后宫里就是如此卑微求全的生存么?
“放开?放开她我还能活着出去吗?”云倾凌厉冷冽的目光扫向浴池边上的两个男人,再次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她傲然的抬眼望着皇帝,眼底已经没有半点信任,全是疏离和陌生,再次重复道:“放我出宫,否则我杀了太后”,然,这句话刚说完,云倾只觉身后一冷,她猛的回头,却见张公公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竟拿起一根屏风上的梨花木,重重的敲击在了云倾的脖颈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因为愤怒而疏于防守,云倾纤弱的身体遭到重击,眼前一黑,随后眼底闪过一丝痛恨,却还是不支的簌的一声瘫软在冰冷的地砖上,失去了知觉。
“婉儿——”小皇帝与寿王异口同声的吼道,瞬间,两抹身影已经冲了过去,仿佛抢夺什么至宝一般。但是因为皇帝离云倾较近,所以三两步就扑到了她的身边,将她抱起来。
“啊……”惊吓过度的太后立刻向后退去,在脱离了云倾的禁锢之后,满目惊恐。而张公公则是吓得丢掉了手中的梨花木,不住颤抖。
“该死的奴才”皇帝猛的踹了张公公一脚,随后双眼冒火的道:“来人,送太后回宫”,说罢,抱着云倾大步走出了浴池。宸栖宫内外,那些跑出却被又皇帝羽林军截回的嫔妃和宫娥跪了满殿,黑压压的全是人头,皇帝冷眼扫了她们一眼,隐怒的道:“今日的事,谁若是敢传出去半个字,朕就废了她,抄家灭族”,说着,对一旁吓得呆怔的赵公公道:“宣太医,移驾凌霄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