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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深幽的天牢中,铁锁咔嚓一声破开,铁链铛的一声骤然响起,在这只有哀嚎声和腐臭的阴森地方分外的响亮刺耳。

    干草铺设的地面,老鼠来回窜动,在听到这诡异的声音时也吓得嗖的一声躲藏起来。哒哒哒,几声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便听到一声低沉的吆喝:“孙恒初,皇上下旨开恩,赦免了你的罪,赶紧收拾一下跟随狱监大人出去谢恩吧”

    阴沉的声音在这地牢中骤然如同天籁一样美妙,周围的牢房内顿时响起了铁链的摩擦声和沙哑的求饶的哀嚎:“放了我们吧,放了我们吧,我们要求见皇上,我们是被冤枉的啊……”

    “都给我闭上嘴,皇上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吗?老子在这里已经十几年,也从来都没有能得见圣颜,你们就别做春秋大梦,再叫,老子割了你们的舌头”那狱卒十分凶悍的吼道,在这个阴森的地方,没有一个人的脾气是好的,更何况这里不是普通的监牢,这里是天牢。

    天牢,皇宫内关押重要死囚的地方,一般都为刺客和那些有政治背景的叛臣。这个地方是与皇宫的金碧辉煌完全格格不入的,也是皇宫内的所有人恐惧的两个地方之一。还有一个,便是关押妇孺的永巷。

    铁门被吱呀吱呀的被拉开,铁锈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狱卒点燃了一只火把,呼的一声照亮了地牢中的方寸之地,只见他是一个身材矮小但却满脸满肉,面带几许狰狞的男子,他一双狭长的鼠目望向里侧,探头吼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是死了还是烂了?他妈的,好不容易能熬到头,居然挂了”

    那名狱卒骂骂咧咧的踏进牢内,在看到地上躺着的黑衣男子时,黜了黜眉宇,一脚踢上,孰知,地上的人哼也不哼一声。那男子怔了一下,随即一把揪起地上瘫软的人,怒骂道:“真他妈的死了?这个鬼地方已经够臭的了,居然又死了一个”,说罢,就将男子往外拖去。

    “怎么回事?”此刻,别的狱卒似乎也听到了声响,全都跑来,而那名狱卒则将那尸体往地上一扔,道:“谁知道,刚才我接到典狱长说皇上召见这个家伙,谁知进去时,发现他竟然已经不动了,八成是死了”

    “死了?这怎么可能,这小子可是皇上亲自审问的犯人,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杨统领还特地下令不准对他动刑什么的,怎么可能死了?”其中一个男子疑惑的说道,随后上前提起地上的男子,孰知一测鼻息,竟然真的没气了。

    “糟糕,他是可是钦犯,若是真的死了,我们可是都要被砍头的”那名狱卒慌了,嚷嚷的叫道。这一句话,让周遭的几个狱卒全都骚动起来,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到那一张张黝黑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这,这可怎么办?”那名将孙恒初拖出来的狱卒也慌了,平日在天牢里死一个人只是小事一桩,如今死了这么一个人居然要砍头,他的双腿都快发抖了。

    “没办法,赶紧找件干净齐整的衣服给他换上,万一皇上查起来,可别说我们苛刻了这个人,快点,趁现在天刚黑,快点……”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突然说道,他话语平稳,丝毫不急躁。

    那几名狱卒看了看那名三五日前才刚来天牢当差的男子,虽然不这么喜欢这个新丁,但是在无计可施的时候陡然听到这个主意,却也觉得不错,于是立刻着手准备,不出半个时辰,就找了一件黑色的锦袍给孙恒初换上,甚至给他沐浴和梳理了头发。

    然,就在他们大张旗鼓的用担架将这个‘尸体’抬出天牢,要向皇帝请罪,言说孙恒初自杀的时候,那高大的男子却跟随其后,乘其不备劈掌将那抬担架的两名狱卒劈昏,随后借着月色清明,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孙恒初的口中。

    “咳咳……”片刻后,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孙恒初的喉中发出,沙哑干涩的如同撕裂的声音一般。担架上,略显虚弱的男子吃力的撑起身子,抬起面容,皎洁的月色映照出他俊美刚毅的面容那双锐利眸子,他在看到自己身处的地方时,先是一怔,随即陡然望向自己的身后。

    “你是什么人?”孙恒初目光一沉,全身似紧绷的望着眼前身着并不合身的狱卒兵服的高大男子,眼底满是警惕。但是,他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我在你的饭菜里加入上软骨化魂散,可以让你暂时性气息全无,如同死尸,刚才给你服用的是解药,但是药性很慢,所以你现在还不能动,要过半个时辰才会行动自如”那身材高大的男子冷冷的说道,随即从衣襟内抽出一封信扔在地上。

    孙恒初一怔,有些迟疑的抬手接过,竟发现是一个木制的令牌,他吃力的起身,身子有些摇晃,但在看到自己身上心换的墨色长袍的时,却更为疑惑,他略显虚弱的道:“是谁要你们放了我?”,依他这几年被囚禁的情况和对当朝皇帝的了解,他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他这个带走皇后的人,若非至今还没有找到婉儿的下落,或许,他早就人头落地了。

    凌烨轩那个男人,他只在相府时见过一次,他看淡泊羸弱却心机深沉,霸气外露,后来七年的审问中,他更是见识到了这个如暴风雨一般暴戾冷冽的脾性,那几乎如狂风卷残云的暴怒更是他无数次的徘徊在生死边缘,但是,他却始终没有杀他,因为他需要用他来放长线钓大鱼,引婉儿出来。

    “能出这样主意救你的人还能有谁?”那男子有些不屑的冷哼,随即道:“杨统领千里传信回来说,他奉了皇后娘娘密令,要我混进天牢,在你饭菜中下药,然后假借皇上传召将你运出地牢。现在,你自由了,赶紧传信回北楚告知皇后娘娘,千万别迟了误事。”

    孙恒初震惊,他双眼猛睁,上前一把揪住那男子的衣襟,道:“你说什么?皇后怎么会和杨飞在一起?又怎么会在北楚的行宫?”,莫非……不可能,不能,婉儿现在还应该在云山养伤,他没有忘记师父在他临行前说的那句话,他说婉儿双腿寒毒入侵,可能终身残废的事情。

    那男子有些不耐的挑起了眉宇,他扯住孙恒初喝道:“你声音小点”,而后将他拉到了一处隐蔽之地,道:“你赶快走吧,若是被皇宫中的禁卫军发现,传信给北楚,不仅杨统领和庞统领活不了,你也再见不到皇后娘娘。现在皇上人在北楚,据说齐戎狄也已经赶到北楚,皇后要杨统领吩咐我等带话给你,说你出来之后,立刻传信给她,出宫之后立刻前往北楚接应,闲话不说,我先走了”

    那男子说完便将身上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包银子扔给了孙恒初。孙恒初抬手接住,但是月下的神色却还是有些愣怔,似乎根本不能接受这突然而来的消息。婉儿竟然在北楚,难道是去寻找冷战天?难道这么多年来,冷战天都没有回朝?

    “快走,今日之事攸关整个地牢的狱卒性命和庞统领等人的项上人头,你好自为知”那男子临行前不忘搁下狠话,随后快速的消失在夜色中。

    孙恒初握住手中的银两,眯起双眼望着那男子的诡异的行速,知道他必然是皇宫内的人,看来这个皇宫还真是卧虎藏龙。握紧手中的银两和信件,孙恒初大致已经猜测到了云倾这么做的原因和指示他应该走的路,于是快速的向后山飞奔而去……

    夜色渐渐的降临,月如钩,繁星点缀苍穹,幽幽的照耀在这片晶莹的雪域,寒气如霜。

    行宫中,宫娥进进出出,却只能在寝殿和偏殿走动,那些碧绿色翩然的身影几乎让云倾恍惚间似回到了那金碧辉煌巍严高耸的皇宫中。宫娥们更换了铜炉中的木炭,在大殿内熏了安神香,罩上纯金所制的龙头双耳垂悬的香炉,添置茶水之后,才缓缓的退下。

    桌案上的沙漏缓缓的计算着流逝的时间,云倾沏了一杯藏红花,跪坐在寝殿的狐裘,她身披一件灰色的貂裘斗篷,刚刚药浸之后的长发还滴落着水珠,纤细雪白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金杯,触摸着上面的精致玲珑的雕琢,面色沉静,在微微摇曳的烛光中,如同一尊绝美的雕像一般。

    二更天,奉天殿的盛宴开始,楚王以身体虚弱而未曾参与,将大权交给了楚桓。

    或许,这位北楚的王储到此刻才明白这个自己一直防备,却又疏忽于防备的皇弟竟然是一个手段如此凛冽狠绝的人,可是他终究还是想不通,为何这二十年来他一直不出手。

    但这一切他也不需要想明白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臂膀,如今身体的状况日益愈下,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跟楚桓争夺的了,所以,他也识趣的不愿在朝堂上久坐。

    行宫大殿内外都布置了层层人马,黑衣探卫全部出动,庞炎接圣旨镇守行宫保护皇后。其实与其说是保护皇后,不如说是看紧云倾,不让她有机会逃离,也不允准她接近奉天殿,更不让她知道一点点的内在消息。

    云倾轻饮了一口茶,面如平湖,但是却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向。凌烨轩用庞炎,是因为他知道庞炎与自己不对盘,并且深痛她恶绝,所以,用庞炎镇守行宫是最佳人选。可是,他却不知道他这个手下已经忠诚到了想杀她以绝天子相思的地步。

    时间在慢慢的流逝,突然,隐约中空气中似流动着一股寒梅冷香的气息,她秀眉宇微动,只听到身后的楠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即便是庞炎低沉的声音:“属下叩见皇后娘娘,刚才楚淮王的侍女送了两支梅花来敬献给娘娘”

    “进来吧”云倾淡淡的说道,她缓缓的放下手中的茶碗。

    “是”庞炎捧着两支枝条曲折傲然,满是胭脂色花骨的梅花枝条走进寝殿,将其插在了纯金雕琢的百福花瓶中,可惜,华贵之气太过凝重,却不能衬托着梅花的娇艳。

    “这是楚淮王派人送来的?”云倾挑眉看着这几朵枝条,不禁起身,抬手轻触那些曲折的嫣红,但是目光却不经意的瞥见了庞炎手中捏着的一块银制的令牌,那是北楚巫峡关的通行令,只有身份特殊的人才可以用的银令。

    庞炎也望向云倾,那眼底用意昭然,他缓缓的讲令牌塞在花瓶上的梅花枝桠上,随即低头道:“是的,那名侍女说,淮王殿下听说皇后娘娘甚喜梅花,所以就命她以后每日都送来一些供娘娘观赏,还问娘娘的身体如何,据说淮王殿下又派人去巫峡山顶寻了几株上等的雪莲回来,正好呈送给娘娘”,庞炎淡淡的说道,但是话语间却遮掩不住嘲讽。

    云倾红唇抿起一抹冷笑,她岂会听不出庞炎话中的意有所指和含沙射影。的确,她是一个不称职,更可谓是该千刀万剐的妖后,七年前私自出宫,现在还无缘无故的招惹了楚桓这样的危险人物,她,应该算得上时轩烨国的一大祸害了。

    而今日,万事已经俱备,庞炎也应该松一口气了,因为她这个妖孽终于又要离开他的主子,不会再以妖媚之性情缠于万尊之前,每日颠鸾倒凤,让那些士兵都天下的臣民们觉得如此一个英明的皇帝在遇见她这样的妖女之后便变得荒淫。

    呵……云倾薄唇间的笑意更为明显,她的手顺着梅花枝条下滑,将那枚银牌捏在手中,随后淡泊的道:“帮本宫多谢淮王殿下的诚意,本宫心领了”,三两句话语,却已有些了诀别的意味,今日,若是她能顺利离开,或许,再与凌烨轩和楚桓相见,局势已不会如此单纯。

    人生的变数究竟有多少,云倾不知道,可是她却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今天走到了这个局势,她已经无法扭转,即便,她心里还有一点点的不舍。

    庞炎听出了云倾话语中的决然,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又黜起了眉宇。其实,他也很迷惑,如果将这个女人放走,将来或许会成为轩烨国的祸害,可是不放她走,只怕皇上会陷得更深,若是这个妖女再使出什么诡计的话,那么整个轩烨国岂不是要葬送了?

    “属下一定会将娘娘的话带到,天色已晚,娘娘早点休息,属下告退”庞炎若有所思的凝视着云倾绝美冷清的侧容,眼底沉了沉,随后转身踏出了大殿,吱呀一声将楠木门关闭。随着那声刺耳的关门声,云倾闭上了双眸。

    一切,该结束了!

    大殿外,月光肆洒,银光笼罩整个王宫,皎洁冰凉。寒风呼啸吹拂,掠过巍巍森严的楚王宫,直向巫峡山吹去,北风卷起而起。

    行宫内外的窗格呼的一声被狂风吹起,大殿四周的兵马瞬间骚动,但没多久就听到一名士兵压低声音汇报:“没事,皇后娘娘已经睡了,一切谨慎”,于是,这至关重要的一夜,瞬间又变得安静起来,甚至笼罩着前所未有的压抑。

    一抹娇小狡黠的身影在宫檐上飞走,身后跟随着一只踏雪飞奔,碧眼幽冷的雪狼,一人一兽飞快的在厚厚的积雪上滑下东行宫的宫殿,翻出曲折华丽的回廊,入了暗香来袭,艳红成阵的御花园中。

    御花园是楚王宫的与周遭四大宫殿的分界点,因为地方很大,建筑不多,出了北楚稀少的一些耐寒梅花和雪松之外没有任何可藏身的地方,而三方人马都已经用了极致,所以就算是楚桓都没有浪费一兵一卒布置在这个地方。

    云倾跃下城墙,灰色的貂裘在狂风中飞舞起来,银貂跟随在自己的身侧,一双碧绿眼睛幽幽的盯着花园中的每一个人眼无法看到的角落,敏锐的鼻尖在雪地上嗅着,竖起尖尖的耳朵望向云倾。

    “先去奉天殿”云倾压低声音。银貂一听,立刻嗷的一声带领云倾向前方跑去。

    奉天殿周遭的兵马布置防守森严,回廊四周几乎没有任何空隙的时间可以钻入,身披楚王宫禁卫军银色铠甲的士兵个个都提高了警惕,四处巡逻,其中,甚至还掺杂了不少墨色铠甲和青灰色铠甲的士兵。

    三方的禁卫军都已经到齐,奉天殿大门紧闭,虽然能从四周看出里侧灯火通明,俏丽的宫娥舞姿偏偏,锦纱罗绸飞舞,却始终听不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以这样的防守密度来看,今夜,三方势力都必然做好的搏战的准备。

    云倾脚步轻盈的落在了回廊的暗处,月光照耀不到的死角中,她抬手缓缓的退下了身上的貂裘。一阵寒意瞬间将她娇小的身体包裹,有种刺骨的感觉。眼前,一行齐国巡逻士兵踏步而来,在云倾的面前踏步走过。

    月色下,只见一抹娇小窈窕的身影悄然无声的跟随在那支巡逻军身后。齐国的士兵这次都是有备而来,所以个个趾高气昂,但此刻却不知道夺命的危机已经接近他。

    一只柔白的素手猛的捂住最后士兵的嘴巴,在那男子微怔之时,云倾的另一只手已经顺着他的铠甲下滑,探进后侧,用双指顶碎了他的后脊骨,随即,快速的将尸体拖到了阴暗的角落中。

    死不瞑目的齐兵长大的嘴巴,一双惊恐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漆黑的夜色,渐渐失去了焦距。云倾扯下他身上的铠甲头盔,穿戴整齐,虽然有些大,显得很不合身,但是却足以让她混过楚军和皇宫禁卫军的眼线。

    从黑暗中出来,云倾特地赶上了第二批齐国巡逻军得脚步,在雪地上咔嚓咔嚓的向前走去,在即将接近奉天殿时,快速的向某个黑暗的角落躲藏。

    “齐兵,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云倾身侧响起,她猛的回头,竟见杨飞一身墨色铠甲,正踏着英姿飒爽的步伐向她走来,他身后还跟随着两支小分队,个个威武高大,腰佩长剑。

    眯起双眼,云倾奔向立刻逃离,但是却又想到自己身上连个可用的武器都没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的凤麟匕首是被凌烨轩没收后交给了杨飞保管。于是她立刻低下脑袋,故意沉声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肚子痛,想找个暗角方便”

    “方便?”杨飞身后的禁卫军听到这句话都不由得笑起来,但杨飞却始终冷着面孔,因为他看出了这名齐兵的不一样,那件盔甲穿在娇小的身体上显得很不适合,而且这名士兵也太过于矮小了。

    他踏步上前,借着月光看着眼前士兵的,而云倾在他接近之时故意抬起脸。杨飞在看到那张绝美的面容时怔住了,他目光一冷,随后立刻回头喝道:“你们都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巡逻。”

    那些禁卫军被统领一声大喝,都吓得噤声,随后立刻分位东西两队,快速的离开。

    “是你?”杨飞在禁卫军离开之后,有些惊疑的看着云倾的这身装扮,她竟然真的能逃过那些黑衣探卫的视线跑出来,并且已经突破了前面得重重防守到达了奉天大殿外,她是怎么做到的?

    “放心,你们的防守很好,只是锁不住我而已”云倾知道杨飞在想什么,便笑着打趣了一句,随后伸出手跟他讨要东西:“我的匕首在哪里?”

    杨飞一顿,随即立刻想到了那枚凤麟匕首,可是他却为难的道:“匕首皇上虽然已经交给了属下保管,但却被锁在了金匣子中,钥匙在皇上哪里”

    云倾黜了黜眉,这道的确是个问题,那把匕首足以削铁如泥,材质十分锋利,是把非常好的防身工具,不过现在拿不到也没有办法了,于是她又道:“将你手上的宝剑借我,我先去奉天殿探探底”,说着,顿了一下,随后挑眉问道:“颜美人可也在宴会之上?”

    “那里有人,过去看看”此刻,不远处行来一队身着银色铠甲的士兵,一看就知道楚桓的军队,杨飞不及回答,只能将手中的长剑塞到了云倾的手中,道:“现在说不清楚,快走”,随后他站直了,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大声呵斥道:“齐国的士兵难道没有军规吗?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方便去茅厕,滚……”

    云倾立刻低下头,做出了惊恐的神色,随后在杨飞的眼神示意下大步向奉天殿的方向跑去。

    李辽带兵匆匆走来,在听到是杨飞的声音时,眉宇微拧,随即道:“原来是杨统领,怎么,齐国的士兵不懂规矩?刚才看那个士兵年纪似乎很小啊,看来南伯侯为了来楚国,还真是下了狠手。”

    “齐戎狄忤逆,不知天高地厚,淮王殿下还能有如此心胸对他以礼相待,其人心胸不问即可分辨,李将军有何必多问呢?”杨飞也算是个聪明人,他明白李辽是代表着楚国向轩烨国靠拢,虽然以后是敌是友难以尚不明确,但是对待齐戎狄这等无耻之辈,他们却站在统一战线上。

    李辽听了杨飞的话,朗声大笑起来,他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杨统领放心,今日之事无论成败,淮王殿下与末将等人都会为皇上、杨统领效犬马之劳”

    “那本统领在这里就多谢李将军了”杨飞抱拳对李辽一敬。李辽也爽快,又与杨飞寒暄两句之后,便又带了士兵去其他地方巡逻去了。

    云倾已经攀附上了宫檐,青灰色的铠甲披在身上略显沉重,她手握着长剑眯起眼睛看着杨飞与李辽寒暄之后分外,随即分秒必争的向北侧奔去。

    齐戎狄这次来北楚,以为押着颜美人就可以控制凌烨轩,也许,他暗地里还想借此时机拉拢楚桓一同反轩烨国,毕竟齐国在七年前被凌烨轩摆了一道,至今元气尚未恢复,否则他也不至于已经勾结了契丹却还不敢对中原有所举动。最关键的是,契丹的耶律达纳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齐戎狄若是想利用契丹对轩烨国大举进犯也是痴人说梦。

    也许,这也就是齐戎狄千里迢迢前来北楚的原因,否则,光是她在这里,理由似乎太过牵强。因为以齐戎狄那奸诈的性子,不至于为一个女人而置身犯险。

    跃过几处宫檐,云倾已经到达了奉天殿的走廊处,躲过几批巡逻军的视察,云倾褪下了身上沉重的青灰色的铠甲,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宫墙。此刻,银貂也闪过众人的视线到达了奉天殿,亲热的舔着云倾的衣裳。云倾趁着来回巡逻军交叉之时,抱起银貂飞奔起来,脚下发力,踩踏在石柱之上,利用重力跃上了宫殿顶上。

    厚厚的积雪上,满是飞檐瑞兽,大气磅礴的巍严在银装素裹的衬托下更为的凛然威慑。云倾慢慢的攀爬在屋顶上,纤细的素手探进了雪里,拨开出了一块瓦片,缓缓的揭开,屏息朝下面看去。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灯火明亮,四周一片奢华景致。大殿之上,艳红的色的长毯从宫殿前沿长长的蔓延至龙椅上之下的汉白玉石阶上,几百丈的青石砖蒸汽排列,两旁的十几张乌木翘头案几摆设,几个熟悉的身影晃过云倾的眼前,其次,便是无数舞姬身着碧罗轻纱缓缓舞动着窈窕妙曼的身体,虽然有暖炉烘着火,可是她们的雪白的肌肤还是冻得略略泛着青紫。

    “齐国的舞姬果然是天下无双,足见南伯侯的品味超凡啊”一曲舞歇,楚桓浑厚的声音缓缓的在大殿内响起,虽然看不清神色,但是云倾却知道他必然是淡泊冷清的。

    “哈哈哈,淮王殿下真是风趣,此等姿色,在我齐国不过只是泛泛罢了,我此行匆忙,未曾来得及打点,如果早知道淮王殿下也喜欢这些舞姬的话,那就该多带些来送给殿下,哈哈哈……”齐戎狄的声音低沉响起,他手捏金樽,仰首饮下了一杯酒,随即召来了刚才那些跳舞的舞姬,大有让楚桓挑选的意思。

    云倾秀眉微黜,她目光在大殿内流转,突然看到了龙椅之上的凌烨轩,还有,他身旁的一名娇弱美丽的紫衣女子。

    目光顿时凝固,云倾的眼神陡然转冷,她立刻从瓦片上抬起头来。银貂被云倾的动作吓了一跳,如同一直雪球一样缩在一起,竖起两只耳朵看着云倾,碧绿的眼睛幽幽的。

    呵,云倾扯起了红唇,露出一抹讽刺的冷笑。心头混乱的情绪顿时翻滚起来,看来,事隔七年,齐戎狄的手段倒也是上了几个层次,居然在这个短得时间就已经将截来的美人送到了凌烨轩的怀中,并且还大方将众多舞姬往楚桓哪里推。

    大殿下的声音云倾听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看筵席的景况,应该是已经接近了尾声,看来,她在这里的路上耗费了太多时间,齐戎狄似乎已经于凌烨轩和楚桓达成了某种协议。但,这个协议是什么?拿她去换颜美人,还是齐戎狄请求凌烨轩对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

    “南伯侯客气了,虽然本王也愿意怜香惜玉,只是可惜了,前段日子,皇后娘娘已经为本王指婚,所以,这些美人,所以还是南伯侯自己留着吧,本王与皇上,恐怕都无福消受美人恩了”楚桓的声音淡淡的,他漫不经心的饮下了一杯酒。

    “哈哈哈,原来淮王殿下已经大婚了,那真是唐突了,今日,我也饮得有些多了,唯恐醉酒冲犯了皇上和淮王殿下,宴席也差不多了,所以就此告退”齐戎狄有些摇晃的起身,虽说是饮醉了,但是话语却分外清晰。

    “本王送南伯侯一程”楚桓也跟随起身,随后二人叩谢了凌烨轩和颜美人,都出了大殿。

    云倾立刻匍匐在宫檐上,一动不动,如墨的青丝垂落在皑皑的白雪上,如同滴落氤氲的墨汁一般,成了艳丽的画。奉天殿外,突然热闹了起来,几路人马伺机而动,只闻齐戎狄乐呵呵的对楚桓说着什么,随后二人便上了小轿,又各自的禁卫军守护跟随。

    两对人马如同长龙一般缓缓的离去,在雪地上留下了压轴的痕迹和踩踏的痕迹,狂风嘶吼中,还能听到齐戎狄张狂的大笑声,十几名身着薄纱的舞姬跟随其后,纤弱单薄的身体微微颤动……

    云倾见周遭的巡逻军基本上都已经撤下,她忙将手上的瓦片盖上,用雪重新覆盖,随后一个跃身滑下宫檐,探身到了奉田大殿的后侧,找了一个窗格跃身而近,在看到那朦胧明黄色幔帐时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楚王下朝之后前往后宫休寝的通道,因为它的大门直通后宫入口。

    缓缓探身向前,云倾眯起眼睛望向幔帐内,只见凌烨轩一身墨色金丝龙袍,站在大殿之上,而刚才还面带温柔浅笑,满脸洋溢幸福的颜美人却跪拜在红毯之上,那烟紫色的长裙与膝下的猩红映照,竟然那般的刺眼醒目。

    “皇上是要问臣妾的罪吗?”颜美人抬起头,那张美丽的面容含着泪水,双目娇柔无力而楚楚可怜,神色泫然欲泣,那瘦弱的双肩和纤细的楚腰更是不盈一握,真是一个水做的美人儿。

    因为云倾站在凌烨轩的身后,所以根本无法看清皇帝的的面容,但是看着他高大英挺的背影却能感觉得到他身上蓄积的怒气和冰冷,因为,她同时也看到了颜美人眼中微微闪动的惧怕和惶恐,可是,她却依旧倔强的直挺着背脊,似乎不愿意示弱一般。

    “你也知道自己有罪?”凌烨轩的声音异常冰冷,似乎透着彻骨之寒,就连躲藏在明黄幔帐后面的云倾都有些震动,在那空旷的大殿上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微微眯起双眼,云倾看着颜美人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恐惧,知道即便她再受宠,可在面对凌烨轩的问责时,她还是害怕的,但多年来的得宠和高傲却不容许她退却,她含着眼泪道:“皇上觉得,臣妾应该向皇后娘娘请罪是吗?还是臣妾被齐戎狄掠来北楚的事情,皇上到现在还不敢告诉那个皇后?”

    凌烨轩的背影一僵,似乎被说中了什么一般,顿时怒气大甚,他猛的掀了一桌的美味佳肴,那只金樽甚至差点砸在了颜美人的脸上。颜美人大骇,整个人向后倾去,软软的跌坐在了地上。

    “你以为朕不敢将你怎么样吗?”凌烨轩一张拍在案几上,怒气冲天,似有着暴风雨的暴戾狰狞气息,另云倾都心头一惊。

    颜美人有瞬间的失神,似不敢相信皇帝竟然会这样对待她一般,她美丽眨了眨,掉落的泪水印染在了红毯之上,变成了暗红的色泽,呆呆的目光从那些狼籍和险些砸自己身上的金樽上收回,随后似乎受到了什么伤害和刺激一般的突然叫道:“这就是皇上给臣妾的承诺吗?为了那个妖孽,皇上居然拿这些东西砸臣妾,是,皇上在北楚的消息的确是臣妾放的,他来齐国求和也是臣妾唆使的,因为这一切都是皇后当年的诡计,她离间齐戎狄怂恿他自立为皇,皇上,那个妖孽是要分离太祖打下的江山啊……”

    “你给朕闭嘴”凌烨轩暴怒的打断了颜美人的话语,而幔帐后的云倾则是秀眉挑起,虽然说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狼籍,可是却看着别人诬陷自己却还是不好受的。

    “皇上,你……你居然这样对臣妾……”颜美人被凌烨轩的怒吼给吓住了,她泪水顿时掉落下来,哭得梨花带雨,或许,是真的伤心了,所以就算闪烁着泪光,云倾也能看得出她眼底那撕心裂肺的伤痛,因为,这种情绪,她也曾在凌烨轩的眼中看到过,那时求而不得的痛苦。

    可是,皇帝的震怒却没有因为颜美人的怯弱和娇楚而停下,他咬牙的道:“你以为,齐戎狄为何要答应你来北楚?你以为你那点微末的伎俩可以驾驭齐戎狄那样奸诈的小人?齐国的国库并不充裕,七年前他自所以敢自立为皇完全是契丹耶律达纳唆使,契丹此举,不过是想利用齐国试探轩烨国的兵力如何,再做决定是否进军中原而已。而你,朕的后宫居首的嫔妃,居然外通敌寇,想怂恿齐戎狄用你来换取皇后,好除掉自己的心头大患,颜儿,朕真的不知道你的心智竟然是如此的低下”

    也许,是没有想到凌烨轩竟然知道了他的计划,颜美人眼睛顿时睁大,身体也顿时软下,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内心的惊恐让她全身颤抖,甚至连娇美的面容都退却了颜色,红唇顿时苍白。

    而乍听到当年的事实真相时,云倾也怔住了。原来,凌烨轩一切都已经在掌握中了,所以才如此放任齐国肆虐,因为他知道,齐国最终肯定会受不了压力而向轩烨国低头,到时候,他不仅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的收复失地,并且还更为凸显出自己乃是一代明君的威望,使得天下归心。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计谋,若是在此刻能激起契丹的恐惧,只怕凌烨轩还有更大的收益。

    颜美人坐在地上打颤,她突然扑上前去抱住了凌烨轩的黑色戎靴,哭闹道:“不,不是的,皇上,臣妾没有怂恿齐戎狄拿臣妾来换取皇后,这些都是齐戎狄的主意,是齐戎狄告诉臣妾,说要让臣妾知道在皇上的心目中是臣妾重要还是皇后重要,所以臣妾才听了他的话,臣妾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利用臣妾,皇上,臣妾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爱皇上啊,皇上……”

    “你该死……”凌烨轩毫不留情的将颜美人踢了出去,颜美人身体虚弱,又一路颠簸,挨了这么一脚,整个人都在歪倒了在一旁,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也曾经宠爱自己至极的男子,哭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臣妾?臣妾究竟哪里做错了?”

    “错?”凌烨轩声音阴冷,几乎如同一把利剑一般残酷冰冷,他慢慢的走向颜美人,吓得颜美人身体不住的退缩,但是皇帝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表现,而是一把揪起她,将她娇小的身体拎了起来,阴沉的声音似从地府传来一般:“你现在还知道错?你道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颜美人颤抖,云倾几乎可以看得到她那窈窕的身体每一个部位都不住的晃,苍白的面色无血,仓惶的眉目睁大,樱唇不可控制的蠕动着,她张着嘴巴,吞吐道:“臣妾……臣妾不该来,不该来找皇后的麻烦……”,说着,在凌烨轩松手之时,如同虚脱一般的背依着白玉石柱滑落跌坐在地上。

    云倾的眼底划过一丝悲悯,突然觉得,这个让她多年前费尽心思的张狂女人也并非那么可恶,因为,她只是一个用情至深的女人,只是一个深爱着皇帝而不择手段的嫔妃罢了。可是,如果她没有做这些事情,或许皇帝依旧怜爱她,可惜,她偏偏做了,并且还与齐戎狄交易。

    “你走吧,朕,从此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皇帝冷冷的声音如同巨石掷地一般,在颜美人和云倾心底炸响,让两个人同时惊骇。

    “皇……皇上?”颜美人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以为自己听错,那神色就好似刚做了一场噩梦才起身一般。可是,当她看到皇帝的表情时,一股绝望笼罩住了她,让她几乎疯狂的起身,随后尖叫起来:“不,不,皇上,你不能那么对颜儿,你让颜儿去哪里?颜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颜儿哪里都不要去,不要去……”

    “你后宫中放肆无礼,欺凌皇后,无视太后,这,朕已经不想追究;以前你嚣张跋扈,那是朕欠你的,而且为了稳定后宫的局势,你也甘愿被朕的利用,成为众矢之的。可是,你今日勾结敌寇,使得皇室颜面无存,朕,绝不会再轻饶,你是要朕削去你的美人封号,归隐与民间做一个普通的妇人再嫁,还是要入冷宫老死,这,朕可以让你选择……”凌烨轩的声音渐渐的平静下来,似乎,他刚才的震怒只为了这句话做铺垫一般。

    颜美人似乎瞬间绝望了,她呆滞的站在哪里,全身不住的颤抖,微微凌乱的发髻和哭花了的妆容已经没有半分嚣张的气焰和身为宫妃的端庄仪派,此刻,她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女子,一个被心爱的男子丢弃的少女。

    “哈哈哈……”颜美人突然狂笑起来,那娇美的面容也跟随着狰狞起来,她冷冷的望着皇帝,眼底有着痛入骨髓的恨意,随即,她尖锐的叫道:“皇上,你终于露出了你的本意了?哈哈哈,你要臣妾立刻就走,是因为你怕皇后知道臣妾来了,从而让皇后心存芥蒂,怕她会生气是吗,呵呵呵,可笑,真的很可笑,没有想到从小就冷血无情的轩烨国皇帝,居然也有这个时候”

    云倾黜起了眉宇,疑惑的望向皇帝,但却见凌烨轩一动不动,似乎颜美人说的都是真的一般。

    “皇上知道吗?这件事在半路上时,齐戎狄已经告诉了臣妾,可是,臣妾不相信,呵呵呵,臣妾居然不相信呵,而且,就在刚才,刚才齐戎狄将臣妾送到大殿上时,臣妾看到皇上的面容,虽然很冷,像以前一样冷,可是臣妾觉得,皇上还是疼爱臣妾的,可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竟然真的被齐戎狄给说对了,皇上竟然真的为了一个妖妇,不要臣妾了……”颜美人有些语无伦次,连神色都疯癫张狂起来。

    原来,她疯狂的行为和愚钝的伎俩都是为了知道在皇帝的心目中,究竟谁更重要,是她这个青梅竹马,还是云倾这个名动天下的妖孽。可是,她似乎赌输了,倾尽了一切的豪赌,最后竟然落的被抛弃的下场。

    凌烨轩不说话,他全身被冰冷笼罩,似已经默认了颜美人的说辞,可是就是他的沉默,让颜美人更加的疯癫恨绝起来。

    “皇上,你真的好狠啊,臣妾还记得小时候,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皇上说,会保护颜儿一辈子,会疼爱颜儿一辈子,可是现在,承诺犹在,却新人胜旧人,为什么?究竟为什么?”颜美人嘶吼,皇帝的无动于衷让她崩溃,让她肝胆俱裂,更让她绝望到了尽头,她咬牙切齿的道:“皇上以为那个妖孽爱皇上吗?她出宫七年,了无音信,并且还跟别的男人私奔,她已经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了,她凭什么还可以得到皇上的眷恋?凭什么还能得宠,难道,她比轩烨国的江山更重要吗?”

    “没有人比轩烨国的江山更重要”突然,皇帝冷硬的开口。

    幔帐后陷入沉思的云倾一怔,而肆虐痛苦的颜美人也是一惊,随后眼底露出了希翼的光芒,可是,皇帝的下一句话,却再次将她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是她是朕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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