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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道:
“我知道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文秀道:
“你没看新闻?”
我急道:
“什么新闻,到底发生了什么,文秀,你干脆点,快告诉我!”
文秀顿了一顿,终于说:
“你爸爸妈妈被抓了呀!”
“什么?”我吼道,“我爸爸是抓别人的,怎么可能被抓,文秀你开什么玩笑?”
文秀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从裤兜里掏出她的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一会,递到我跟前说:
“你自己看吧。”
我颤颤巍巍地接过手机,只看了新闻的标题,心已经被人斩断了一截,只见上面写着:
“海南**处长刘心化涉嫌贪污受贿、涉黑等多项犯罪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我差点没拿稳手机,身体像被人灌了一桶冰水,从头冷到脚,我喃喃地道:
“怎么可能?”
又去看里面的内容,内容却讲得很含糊,只说我爸爸涉嫌巨额贪污,并且以职务之便,长期做某某黑社会的保护伞。
我看了一半,只觉得当头被人抡了一棒,又痛又懵,几乎要看不下去,两眼无光,想起我爸爸穿上制服那伟岸正义的形象,我摇着头道:
“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定是被人诬陷了,一定是的。”
文秀见了我的样子,知道我心里一时接受不了,小心翼翼地问我:
“看完了么?”
我依旧道: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我爸爸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文秀依旧在问我:
“你全看完了?”
我才发现,她正瞪着我,我道:
“看了一半。”
文秀道:
“你且先不论可能与不可能,先看完吧。”
我道:
“好!”
脑袋里依旧昏昏沉沉的,仿佛整个世界突然变了一般。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接着看下去,只见后面大概写道,我妈妈也参与了我爸爸的犯罪活动,在里面充当大致从犯的角色。
再到后头,更加让我震惊了,因为里头写道:
“其儿子刘治,以开房产中介公司……长年来,帮助其洗钱……,刘心化夫妇现被警方控制,刘治在逃!”
我见到“刘治在逃”四个字,整个身子瘫坐下去,摇着头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突然有大笑起来:
“假的,都是假的,我刘治怎么可能是在逃,我这不好好的在这么?文秀,这新闻是假的,是假的,对么?”
“如果是真得,我爸妈怎么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文秀,你一定是觉得车里太窒闷了,故意编出这新闻来调节气氛的,对么?”
“文秀,你告诉我,是假的!”
“这是不可能的,我才出来两三天,出来前我爸爸妈妈还好好的,这怎么可能呢?”
我摇着脑袋,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文秀。
文秀没有说一句话,转头看着我,用她本来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这时候那眼神却变得异常复杂,害怕,怜悯,担忧,甚至更加复杂,我突然觉得她的眼睛深邃而不可捉摸,如同一个漆黑的深水潭,里面藏着什么不得而知,只是,只看一眼,也让人觉得害怕。
文秀的眼神让我抖擞,全身剧烈的抖擞。
我连忙避开她的眼睛。
我又忙掏出手机,拨打我爸妈的电话,依旧是关机的。
手机上的新闻,文秀的眼睛——这大概已经很好地解释了他们为什么关机了。
我不愿意信,然而心里却已经信了。
我耸着肩,心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不要相信新闻,强迫自己不要相信文秀的眼睛,然而就算这样,那肩膀还是不住地发抖。
车子外面依旧是灰蒙蒙的天色,风从窗子外面刮进来,这风本来不大冷,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身体却犹如承受不住一样,只觉得掉进了冰窟,上牙齿忒愣愣地打着下牙齿。
丁老的人在抓我,居然警方也在抓我,我刘治到底是怎么了?
我突然“哈哈”地笑起来,文秀见我突然发笑,估计怕我突然承受不了要疯掉,踩了刹车,转头关切地看着我:
“没事吧?”
我不回她的话,两眼无神,冲着她傻笑,她被吓到了,身子往我这边挪,又伸出一手,抱住我的头,搂到她的胸口上,又轻拍着我,像年轻的母亲拍着她怀里的孩子那般,我听她温柔地说:
“刘治,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有我呢,我会陪着你!”
我冲着她傻笑,又突然想到什么,突然一把从她怀里挣扎出来,用力地把她往车窗推去,“砰”地一声响,她的头撞在车窗上,我朝着她吼道:
“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所有人都是骗子!”
我开了窗车门,奋力地往外跑去,车子大概已经开到了郊区,又因为下着细雨,天空里如同铺着一层薄雾,路上冷清得一个行人也没有,然而路是土路,因为下了雨,路面泥泞不堪,我跑了两步,脚下一个趔趄,身子正好跌倒在一个浑水泥潭里,只觉得身体一阵冰冷,全身已经刷满了黄泥巴,想着爬起来,只撑起一半身子,脚下又是一滑,又摔了下去,这一次满嘴吃了一口泥巴水,心里又气又恨又痛,索性也不爬起来了,在水潭里一边“噼里啪啦”地拍着泥土一边嚎啕大哭起来,好不凄惨。
文秀跑过来,见了我疯疯癫癫的样子,吓得花容失色,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忙过来拉我的身子,不成想我的身子像在水潭里扎根了一样,哪里拉得动,倒是她一用劲,脚下一滑,一声惨叫,也跌倒在了水潭里,全身瞬间被泥巴水浇了个遍,她一边奋力爬起来,一边又竭力抱我的腰,想把我一同抱起来,只抱起来一点,她自己力气不支,又跌翻到了水潭里,然而她并不放弃,刚跌倒又爬起来,伸手来抱我,这次她只碰到我的腰,我突然转头,伸出手用力去推她的身子,她被我推开在半米之外的地上,一屁股坐在泥地上,还没爬起来,我怒不可遏,朝她吼道:
“你滚,滚,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都在利用我,利用我家,给我滚得远远的。”
我吼得声嘶力竭,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到后头,没了力气,声音低下来,喉咙吃痛,不禁咳嗽了两声,一边咳嗽一边还是低低地骂道:
“滚,滚!”
文秀从地上爬起来,像没听到我的话一般,嘴里不言语,仍是径直朝我走来,仍是伸手去抱我的腰,我刚才像是做了最后的反抗,没有了一丝力气,现在由着她抱我,嘴里还低低地哼哼道:
“滚,滚!”
身体却由着她抱,她抱起来一半,又跌了下去,两个人一同跌在水潭子里,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水潭里的泥水已经全部被我们的衣服、头发吸干了,文秀倒在我的边上,累得气喘吁吁,不再来抱我,索性摊开手仰头看着天,我见她头上、脸上、衣服上全是黄色的泥巴水,如同小时候手捏的泥人,忍不住笑了一声,文秀听到我的笑声,倏忽转过身子来,我那笑容是顷刻间的,她转过来的时候,我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消失了,文秀大概也见了我泥人一般的样子,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她笑的时候,嘴张开来,吐着热气,露出雪白整洁的一口牙,和她泥人般的样子格格不入,她的头发梢还在滴着黄泥巴水,她这时候的一笑,有点像玩泥巴弄脏弄湿了身体的小孩子,天真无邪又带点傻里傻气,不禁想起童年来,那时候是无忧无虑的,没有一丝的烦恼,再看文秀此时的笑容,一下子出现了错觉,以为自己突然回到了童年时代,正在泥潭里滚泥巴呢?终也忍不住笑起来。
文秀见我笑,她笑得更加开心,一边笑一边又挪过身子来,我嘴里说:
“走开,离我远点!”
然而身子却没有丝毫地反抗,反而满脸笑容地迎接了她,她就伸手搂住了我的身体,这一刻,我们紧紧地拥抱着。
这一刻,我们放弃了挣扎,紧紧地拥抱着,甚至忘记了拥抱以外的一切世界、一切事情,细雨一点点地撒在我们身上,撒在头发上,撒在脸上,有一丝凉意,然而那凉意只停留在脸上,没能浸透到我们的身体里去,像是在要往身体里钻的时候,被一团火给融化给蒸发了,我知道,这一团火来自文秀,来自她的身体,她的心,这一团火也点燃了我心里的一团火。
这一团火,是爱情,是迟来的爱情,虽然我知道,它来得太晚,甚至来的太不应该,它似乎违背了道德,忤逆了伦理,背叛了这一份爱情以外的另一份爱情,发生在了不应该发生的两个人的身上,然而在这一刻,在这样的泥泞的地面里,在这样细雨当做棉被的地面里,两个人这样相拥着,享受着这短暂的温存,是静谧的、甜美的、纯真的、无可替代的,早已经忘记了两个人外面的世界,整个世界里,我只有文秀,文秀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