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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年底,大年三十这一日,整个瑞国公府都忙碌起来。
陆华楠与楼氏下晌照例是要进宫的,因而陆家的年夜饭吃的格外早些,刚过午时就摆开了桌席,一大家子人都围坐一起,欢欢喜喜地吃了饭。
这些蒋佳月都只是听小群说了罢了。
饶是年节,璟萃院除了比往常看着更热闹些,其实人都涌到了正院,这时候内里倒更冷清了些。
她前几日去看过林玉窈,见她气色已恢复的差不多了,可见吴先生果然是圣手,开的方子确实对症,只是虽说她想的开,到底是没了孩子,眉宇间的轻愁是如何也淡不下去的。
好在陆长清十分温柔体贴,便是连蒋佳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听人说过几次,想必时日一久,林玉窈心思也就渐渐放下了。
只她到底和以往不同了。
那个与世无争,言笑晏晏的林玉窈仿佛也随着这段苦痛消失了去,现在的她言语间总保留几分,便是对着蒋佳月,也再不似以往那般口无遮拦。
蒋佳月倒不失落,心底竟还有些为她庆幸。
这世间,无论前朝还是后宅,总是容不下你有太多的期待,看不惯太顺遂的人生。
她本就出璟萃院少,如今既见林玉窈身子调养得差不多了,且言语寡淡下去,自觉去的多了总是不好的,便更不出门了,整日只把自己裹成个球,窝在棠锦轩里头烤火做针线,短短时日下来,不仅陆长风的袍子做好了,便是她自个儿的那件斗篷也差不多可以收尾了。
陆长风在正院里用饭,她便将璟萃院里的丫鬟们召在一起,让厨房做了一桌子的年夜饭,又许了她们假,这才随意吃了几口,便又窝回了棠锦轩。
陆老夫人开春要回江陵,由着陆长风送回去,她打算赶紧给蒋南秋做两身直裰,并若香的斗篷,再给蒋大郎做了护膝等物,请他一道带回了江陵去。
剪断了线头,她摸了摸手上缎面光滑的斗篷,这是水红纹锦的厚料子,她还特特在上头做了兜帽,裹在肩上戴了帽子便暖和了。
只见铜镜之中映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洁白柔滑,一半都藏在水红色绣喜上梅梢的兜帽里,只能瞧得见一双清亮的眸子里盛了笑意,上下左右地看,好似在打量镜中的自己。
半晌,她似乎有些不满意,纤长的手指抚在帽檐上。
“若是有那皮毛缝上去,肯定更好看些。”蒋佳月动手开始解开系带,喃喃自语道。
没了兜帽遮挡视线,这才瞧见陆长风不知何时已回了棠锦轩,正站在屏风处看她。
蒋佳月脸一红,连忙将斗篷卸下来,微微有些发窘,手上抓紧了斗篷,道:“您回来了。”
“嗯。”陆长风点点头,眉间却好似不大高兴儿,蒋佳月不知出了何事,又不好问,人就傻站在那里不动。
“你做的?”陆长风看了看她手上的斗篷,“没好毛皮?”
他果然是听到了的。
蒋佳月摇头,低声道:“这样也挺好的呢!”
“走罢!”他忽然往外头走去,蒋佳月愣了愣,便听见他道,“爷记得库房里倒有不少,总归没人要,都赏了你就是。”
直把个蒋佳月惊了一跳。
怎地忽然对她这般好起来,倒有些不习惯了。
只到底是个小女子,爱美心切,脚下还是磨磨蹭蹭地跟了去,进了库房,果然有好几种好料子,既有火红的狐狸毛,也有雪白的兔毛,还有那灰秃秃的不知什么种类,反正好看的紧,陆长风看也不看,一股脑儿往她怀里扔了。
蒋佳月便整个人陷在一堆毛皮里,只剩下一双眸子转来转去。
这都是处理过的,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也不知陆长风时哪儿来的,她猜着,许是楼氏等人送来的吧。
“够了么?”
“够了够了。”她一双胳膊都快抱不下了,陆长风还要扔,蒋佳月连忙点头如捣蒜,“用不着这许多的。”
“留着吧!多做几件也好。”
陆长风想起她在镜前左顾右盼的小模样,繁杂的心绪便淡下去不少,轻松地很了。
她向来是一副小老头的模样,偏有时还牙尖嘴利的很,直把他气地胸口发疼,一张小脸历来端的正经严肃,人又备懒的很,连打扮都罕见,更是鲜少露出这么个爱美爱俏的小娘子的时候,他倒有些爱瞧。
说着他便想起来,前几日应了她带她出去逛逛,忙起来就浑忘了,因而又道:“不是说待在府里无趣?爷今儿恰好有空,带你出去逛逛。”
“啊?”蒋佳月就道,“您不去宫里了?”
每年的大年三十,德元帝都会在宫中设宴款待众臣,皇后也会在后宫设宴请诸位诰命夫人进宫,虽说只有二品以上的官员和女眷方可参加,但德元帝也会召一些青年才俊,或是喜爱的小辈同乐。
陆长风自然是历年都在的。
“每年都差不多,不去也无妨。”陆长风便不在意地摆摆手,果然瞧见她眸子亮了亮,分明是极想出去的模样,偏又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不想去?”他故意道,“若是觉得外头冷,那你便一个人回去烤火吧!”
“不冷不冷!”
她眉眼间俱都染上了笑意。
陆长风便上下打量她几眼,略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去换一身来。”
因总不出门,蒋佳月又没心思捣鼓那些,因而整日穿的不过是素绒绣花的袄子,外头罩了细纹压边的琵琶襟外袄,虽然暖和,却实在不能见客的。
她现在是陆长风的妾室,每个月都有份例下来,针线房也会每月做一套衣裳送过来,其实不过瞧着好看,料子矜贵,哪有她身上的御寒?
“算了。”蒋佳月正想着是换哪一套更暖和一些,陆长风却摇了摇头,径自出了库房,往棠锦轩走去。
她连忙抱了一怀的皮毛跟在后头。
只见他进了里间,拿了她刚拿出来熨了预备陆长风明早要穿的衣裳扔过来,“穿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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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佳月在净室里磨蹭了好一会儿都没出来。
陆长风等地不耐烦,险些就冲进去把人拎出来的时候,她倒挨挨蹭蹭地走了出来,一会儿扯扯袖子,一会儿拉拉衣襟,整个人都不自在。
陆长风一瞧,便扬了扬眉,正对上她一双满是怨念的眸子,不高兴儿地望着他,这才知道她为何磨蹭了这么久。
他身形是极高大的,饶是蒋佳月身量苗条纤长,也只到他肩膀以下,更别提陆长风手长脚长,肩部又宽,那衣裳裹在蒋佳月身上,直像那戏台上长袖宽袍的戏子一般,十分滑稽。
袖长倒还好说,卷了好几道边儿,总算露出了手,却要拎着袍子走路,方能不拖在地上。
“咳咳。”陆长风干咳两声。
他只想着带着个丫头出门不方便,倒忘了她实在不适合穿他现在的衣裳。
“那个,你去找找爷以前的衣裳,这身……”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昏了头了,只道,“不好看。”
“噢。”蒋佳月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想着要出去了,便答应的飞快。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已换了一身回转了来,俏生生站在陆长风面前。
一晃眼,他险些没认出来。
只见她穿了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淡青色金丝织锦的直裰,外罩窄衣领花棉小褂,脚上穿了玄色同纹的带毛冬靴。
一头青丝全部盘上去,塞在一顶毛边六合小帽里,两颊泛着微霞,唇红齿白,略带不安地望着他。
“这样行吗?”
一把嗓子清凌凌地,话音便犹如那外头未化的冬雪存到了炎炎的夏日里,沁人心脾。
整个人竟活脱脱成了一位翩翩风度、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了。
陆长风没作声,人往前跨了两步,就到了她身侧,伸出手去。
蒋佳月这回没躲,由着他微凉的指尖落在她耳边儿,用他那惯有的低沉声音说道:“把这个摘了就更像了。”
她身子一抖,忍着没动,耳垂处却好似烧了一把火,立时就烫起来。
陆长风指尖顿了顿,大掌擦着她修长白腻的颈脖滑下来,又带了一阵颤栗,她浑身都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后背直发痒。
正手足无措,陆长风却好似没事儿一般牵了她的手,浑然没察觉到她一瞬间袭来的僵硬,往外头走去。
直到出了瑞国公府,蒋佳月都是蒙的。
下人们惊讶地目光在她眼前掠过,她看到千书站在廊柱后头,略带阴暗地眼神落在她脸上,最后盯着她被陆长风紧紧握住的手。
她随着陆长风从景萃院里的红梅树下走过,问到了那清淡到好似缥缈的花香,与红梅那艳俗热烈的外表截然不同,是如此令人心神舒畅。
他们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角落里有雪堆在一处还未来得及融化,不知被谁踩了许许多多的脚印上去。
最后她站在瑞国公府的大门外,没了第一次随小群偷溜出府的激动与兴奋,连外头热闹的街景也不能叫她遐想不止,眼前的景物是模糊地,浑身上下只剩下被陆长风握住的手,尚且能感受到外界的一切。
不,那不是来自周遭的感受,而是由陆长风那略显清冷的掌心传来的,一片火热。
自从入冬以来,她手脚常是冰凉凉地,甚少有暖热的时候,而此刻,蒋佳月甚至觉得掌心黏腻腻地,好似出了一层薄汗。
那火热顺着她的掌心攀上胳膊,又缠绕在她的颈脖上,让她满面通红,呼吸困难,最后顺着跳动的脉搏融进血液之中,成为她浑身的一部分。
五脏六腑被融为一体,又重新分化,她的每一处便都带上了陆长风的温度。
“想去哪儿?”她似乎听到陆长风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胸腔中便迅速随之跳动了两下,仿佛属于他的部分,在附和着那个真实的、活生生的他。
“哪、哪儿?”她听到自己结结巴巴的回答道,不知是在对身体内的他说,还是真的像她想象的那般扬起了头,露出了一抹盈盈又略带窘迫的笑意,“我、我不知道……”
陆长风难得笑起来,顿时便与他往常清冷的模样截然不同了,他挑了挑一双长眉,微勾唇角,喉结微微震动了几下,食指弯曲,刮在她挺翘的鼻梁上,带着宠溺的声音道:“莫不是高兴傻了?爷的小月儿。”
“嘭嘭嘭……”蒋佳月只觉得身子里瞬间好似炸响了擂鼓一般,震地她整个人都有些头晕。
她捏紧了另一只手的拳头,死命地让自己安静些,却徒劳无功。
陆长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便能感觉的男子带了粗砺的拇指腹落在她手背上,令人心安地不禁想要长叹一声。
蒋佳月微微有些困惑起来,好似头一次瞧见瑞国公府红底黑字的御赐大匾来,努力地睁大眼,看了一遍又一遍,将那几个字顺着笔法描绘了好多次,方才渐渐镇定下去。
“您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陆长风不知想起什么,笑地更大声起来,“真的?爷倒是许久没去绣红楼了。”
羞地蒋佳月用力抠了他手几下,嘴里嘀咕道:“去就去!”
陆长风“哈哈”大笑起来,既不骑马也不坐车,更不让人跟着,牵了她就朝前走去。
还未到午夜,街上来往穿梭的多是市井百姓,店铺也都开了门,做着一年中最后的生意。
明日醒来,便又是全新的年景,又是全新的气象。
她随着陆长风挤在人群之中,不时被人堵住去路,或是踉跄一下,他却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一刻放开。
蒋佳月看到一位母亲手里拎了竹篮,里头放了一枝枝腊梅,身后背着的孩子头上也插了一支,擦肩而过时,便闻见异香扑鼻而来。
她只是脚下停了一瞬,陆长风便不再朝前走去,顺着她目光落在竹篮里,嘴角漾着一抹笑意问道:“喜欢?买一支?”
蒋佳月点头又摇头,心道这东西园子里多的是,要多少没有呢?
他却已经手快地抽了一枝出来,塞在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