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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过一个九十度的弯,她一直低垂的头猛然抬起——就在刚才,她眼角余光瞟到一些东西。
定睛看去,只见路边有个老人正拿着一根木棍在一个小火堆里拨弄着什么。外婆曾教过她:“一个人走夜路千万不要随便和人搭话,有些东西专在夜里化作人的模样与人搭讪,要是答应了它们,那人的魂就会被勾走。”想到这,连翘又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却是那老人先开口:“女娃,天都黑尽了,还没到家啊?”很温和的声音。
连翘没搭话,步子却不由自主地缓了些。
老人接着又说:“快回家去吧,你家人正在桌子上摆满好菜专等你回去吃咧。”
老人话里的关怀让连翘停住了脚步,鼻子有些发酸,很久没有人关心过她了。
“老人家,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呢?”连翘转身问老人。
“我已经吃好啦,快有一年没有吃到那样好吃的菜了,呵呵,我儿子说烧了东西给我,让我到这边来取,我就过来了。”老人仍然低头拨着火堆。
老人的话让连翘觉得莫名其妙,感觉有些不对劲,一时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她讪讪地说:“老人家,天太黑了,当心有危险,早些回来吧。”
老人抬起头望向被竹叶割裂的夜空,连翘借着火光看到一张奇怪的脸,那张脸瘦得只有一层皱皮紧贴着骨头,眼眶突出,一眼看去只能见到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嘴唇似乎不存在,人中直接长到牙齿上。她不敢再看下去,只想快速离开。
身后老人的声音已经变得枯哑:“是啊,太黑了,今天是七月半啊,怎么没有满月?”
七月半?鬼乱窜!
连翘突然明白了刚才老人说的那些话的意思,满桌的饭菜,儿子给他烧的东西,那是后人在七月半祭祖的程式!她拔腿就跑,老人越发嘶哑的声音如影随形:“女娃啊,快回家吃饭吧,你的家人都在等着你哪,吃饱喝足下去才不会受罪……”
脚被高跟鞋绑缚得生疼,她顾不得这些,今晚太诡异了,她只想快点跑到竹楼,那里有一双慈爱的老人,他们能诵经驱散她的恐惧,能用温厚的手拂去她的疲惫,能讲幽默的笑话驱逐她心里的阴影。
竹楼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一瞬,她仿佛终于从漫长的窒息中逃离出来。心一放松,双腿就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瘫软下去。
竹楼三面环山,矗立在黑茫茫的夜色中,宁静而孤独。连翘六岁以前是住在外公家的,对这里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深厚,直至根深蒂固。她很喜欢这里,文艺的说法就是,这里有它独特的气质。每次来到这里,她都会有一种错觉——时空静止了,一切都不会变,除了日出日落的更替,除了朝霞暮霭的变换;山里始终是相同的一天重复着另一个相同的一天,世界在这里仿佛是寂静的,身处其中,无端得,心也寂静起来。
竹楼还亮着灯,外公和外婆一定在家。连翘松了口气,跌跌撞撞地朝竹楼奔去。她似乎已经看到了一幅画面,外公叼着烟斗读经文,含含糊糊的声音也只有外婆能听明白,面前的木桌上是一大盅新沏好的酽茶,在安宁的诵经声里微微荡漾。这样的场景从记事开始就看起,早已深深印刻到脑子里。
跑到门口,连翘这才发现竹楼的门大敞着,门里漆黑一片,只有二楼半掩的窗户透着微光,里面似乎点了烛火,但没有声音传出。
“外公,”连翘站在门外喊道,“外婆,我来啦,你们在家没吗?”
没人回应她,她的声音独自响在安静的夜里很突兀。
难道外公外婆都睡着了?怎么不关门呢?连翘心里纳闷。借着手机的光看了看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应该可以排除小偷潜入的可能。
冷风从身后吹来,连翘冷不防打了个激灵,一个喷嚏随之而出。死寂,依然死寂。
忽然二楼窗口的光暗了一暗,很快又恢复正常,好像有什么东西刚从灯前跑过。
连翘长吸了一口气,一挺胸,果断走进门。
一股难闻的焦糊味混着热气扑面而来。难道是着火了?她急忙向厨房跑去。竹楼属于老式的房子,而且是在山里,靠山吃山,外公家做饭烧水用的都是柴禾,一不小心很容易引起火灾。
厨房里的柴禾收拾得很整齐,没有着火的迹象。石头砌成的灶台是冷的,不可能有东西被烧糊。连翘不放心,打算上楼看看其他房间,何况,楼上还有一盏灯在亮着。
竹楼的楼层是用木板隔开的,稍重些的人一走上去,木板便发出咚咚的响声,小时候连翘在楼下听着这声音总是提心吊胆,担心走在上面的人会因木板断裂摔到楼下。但事实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那些木板韧性极好,尽管人来人去已有几十年。
“咚!咚!”连翘刚踏上通向楼上的第一层木梯,楼上就传来声响,那声响就好像有个胖子故意放重脚步踏在木板上,震得整幢竹楼都在晃动。
“外公?”连翘试探地叫了一声,楼上的声音在她头上的地方戛然而止,整栋竹楼又沉入死寂中。
手机的光只能照清楚身前一米多的地方,连翘一瞥眼,看到身旁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真笨!怎么没想到开灯!”她小声骂自己。
“咔嗒。”灯没有亮,应该是停电了。
立在楼梯口,连翘感觉到头顶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猛一抬头,并没发现异样。手机的亮光打上去,只看见一根根由陈旧的蛛丝混着尘埃结出的灰绳悬在房梁上悠悠晃荡。
连翘紧了紧手里的手机,踏上楼梯。老旧的木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像极了深夜的磨牙声。
楼上有两个房间,靠近楼梯的是佛堂,另一间也是外公和外婆的卧室。连翘举着手机走进就近的佛堂,神像的面容隐在黑暗里看不清,但她明显地感觉有一股戾气从神像方向直直地逼向自己。身周的空气越来越滞重浑浊,仿佛氧气都被抽干了。她呼吸渐渐困难,身体却动弹不得,想挣扎出声都做不到。
意识快模糊的时候,门外的走廊上突然又响起“咚咚”声,她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身体顿时从僵化状态中解脱出来。
她奔出房间跑到走廊,刚才那声音却消失了。风从走廊尽头的木窗灌进来,却吹不干她身上不停地冒出的冷汗。心里的寒意也在不断积压,一旦超过临界点,就会轰然爆发。
“谁?出来!”连翘冲着卧室大喊。
夜,很静,也很黑。黑暗里潜伏了很多不明的东西,它们在打量她,试探她,企图将她拉入一个可怕的陷阱,连翘这么觉得,但她并不打算逃跑。这里是她最在意的地方,虽然她不知道竹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外公和外婆都不在,不该出现的东西却出现了。
“呀!嘻嘻!”有婴儿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她一惊,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此时卧室里又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她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朝卧室走去。
卧室门是掩上的,里面重重的脚步声还没有消停。她上前一步,一把拉开门。
微弱的烛光里,一个大约两岁的白胖男孩正在木板上蹦蹦跳跳。如果是在白天的游乐场有这样一个活泼的小男孩,定很招人喜欢,但在七月半这晚空无一人的竹楼里,连翘实在很难对这小孩产生亲近之情。
小男孩突然停止了跳跃,回头看向站在门边的连翘。很可爱粉嫩的一张脸,却让她有种熟悉的恐惧感。
男孩冲她咧嘴一笑,然后矮身一跳,便倒挂在差不多两米高的木床栏上。
“嘻嘻……嗬嗬……”男孩便对着连翘笑边手脚并用勾在床栏上来来回回地爬,活像耍杂技的小丑。
连翘睁圆了眼,半天反应不过来。她没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银链子正闪着星星点点的红光。
恍然记起四岁时那个夏天的午后,她和外婆一起在这间房里午睡,她先醒过来,一双不安分的眼睛四处乱看。就在与现在相同的位置,她看到一个小男孩手脚并用倒挂在床栏上冲她一个劲儿地笑。她吓得哇哇大哭,泪眼朦胧中看到那男孩的皮肉一块块落下,最后只剩下一副白骨在床栏上晃动。她用力摇醒外婆哭着喊叫:“骨头!那儿有人!骨头!骨头……”外婆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抱紧她,嘴里快速念着她听不懂的词句,等她再睁开眼,床栏上已经没有骨头了。之后不久,外公就在她的右手腕上系了一条银链子,并嘱咐她千万要保护好,不能随便摘下来。她听话地一直戴着她,于是从小学到现在上大学,她再也没见过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然而现在……她低头看链子,意外地发现上边已有一层红光。
“嗬嗬!”男孩突然大笑起来,原本稚嫩的声音变得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