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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天,俺也能穿上皮甲,拿上槊枪!
目送着巡防队迈着大步离去,周正一面使劲颠了颠背上的竹筐,一边在心里如是想着。
当然,他的确是个兵,只不过不是近战的步兵,也不是远射的弓投手,而是负责在各类城防土建只见往来忙碌的辅兵。当然,因为种种原因,这些上不得战场,不能正面与敌兵交锋的辅兵,在军中总是那么的不受待见。
且不提粮饷数不足寻常士兵的一半,连平日里各种最苦最累的活,都让他们承担。往往一场仗大小来,士兵们兴许厮杀拼命了一两日就能有结果,而背后的辅兵们,为做好阵营保障,却是前前后后要忙活上大半月时间,甚至还得不到士兵那样,依靠积累战功擢升的机会。
所以,若非是一些身体条件不合格,连最基本的征兵选拔都无法通过的话,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心甘情愿一直干下去的。
而周正正是这个想法,他今年已经满了十六岁,奈何从小就忍饥挨饿,所以长得比一般人瘦小,有心应募,却是连最基本举重拉弓考核都过不去,只能推求其次,随着辅兵民役的队伍进了赵振麾下。
虽说辅兵的衣粮供给比不得前线士兵,但是对周正来说,却比他当流民的那段时日好上太多,虽说吃不得饱,却也不至于顿顿腹中空空。
加上他做事勤快,没事就替各营的兵老爷跑跑腿,传传话,人家看他瘦小可怜,也能分他半块馍饼,一口肉汤。
这不,几个月下来,周正的体格也开始慢慢壮实,就连个头看着都拔高了些,这让他有些跃跃欲试,寻思着,等到下一轮募兵,他也报名去。
那样一来,他也能住上大营房,吃上大馍饼了,他甚至都想好了,既然应募,就报名步军里要求最高的弓箭手。至于骑军他是不敢想的,那种个头与他一般大,整天希律律的畜生,他看着就心底犯怵,别说骑它们了。
只不过,那全军万马的场面也太壮观了些。
回忆起方才大将军领兵出城,好家伙,足足两千多匹高头大马,从城门下呼啸而过,简直就是地动山摇,山呼海啸一般,现在想想,都让他血脉喷张,浑身燥热。
想着,周正在将竹筐里的灰瓶都整齐落在地上后,又下意识的往着城台外看了眼。
天边晦暗的月光洒在地上,就见城外满地的杂乱土印,恰恰说明了此处才经过一场千军浩荡的奔腾。
“莫要发愣,将这些灰瓶运完,就早些回去睡觉吧。直娘贼,眼看着都过四更天了,再不快些搬完回去,俺腰都快折了……”
见周正此刻望着城外出神,一旁的同伴还以为他累的打了瞌睡,忙叫醒他,让他手脚麻利些干完,回去睡觉。
随着酷暑愈烈,除了少部分辅兵外,大多数人都选在夜间干活,无非是乘着这段时候天气凉快些多做些,避开了大正午酷热天气,眼前这些人更是不例外。
听到同伴催促后,周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望着外面有些出神,甚至连手中码放的灰瓶打翻了都不知晓,随着瓶口上面的封泥碎裂,顿时,就有一股粘稠的液体从瓶口流出。
那液体腥臊难当、恶臭扑鼻,顺着夏夜的凉风一吹,顿时就弥散开来,引得城台上干活的辅兵都为之侧目。
“快将灰瓶堵上,莫让金汁洒出来,入娘的,臭的俺都快吐了……”
同伴的喊声令周正一阵措手不及,他慌忙从竹筐里拿出黄泥,糊在了瓶口上。
这些黄泥都是临时塑封的,一受热就会结成一层硬壳,稍微磕磕碰碰就容易碎开,流出封装在瓶中的金汁,所以周正这些辅兵们在搬运灰屏瓶的时候,身上都带着沾湿的黄泥,随时准备加固封口。
此刻的周正虽然及时补救,但还是在慌忙中,泼洒了一些出来,粘在手上,令他的手背一阵火辣辣的疼。
“嘶!”
见周正手上沾了些,正疼得吸气,见到这一幕,原本破口骂娘的同伴又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嘿嘿,俺让你留点心,现在沾到,可是不好受吧……幸亏这个金汁不是烧滚的,不然非得烫掉你一层皮,乘着睡觉前,赶紧拿水去洗一洗,明天就好了!”
这同伴说完本以为周正会开口感激,可谁想,对方这时候全当是每将他的话当回事一样,只是一手扶着墙,侧着耳朵在半空杵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有些迷惑的转过头,道:“大哥,你有没有听到声音?”
“甚底声音?哎,我说你小子有没有听到俺说话,我可和你说啊,这金汁上有腐皮烂肉之毒,你如果不乘着毒素没渗进皮肉里,赶紧用水洗了去,明天还是会要了你小命……”
见周正完全不领会自己的好心,此人也有些生气了,说起话来,也有些吓唬他的意思。在他看来,这样的毛头小子,只要一吓,准能乖乖听话。
但令他完没想到的是,他的话说出后,周正整个人都干脆走到一旁,一个劲对着城台外面东张西望起来,俨然是将这个同伴的忠告,当成了空气。
这下可把那名同伴气坏了,就见那人扭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道:“随你的便吧,手烂了可别找俺,呸,真不知道好歹!”
“哎,大哥,大哥……”
眼瞅着对方远去,周正也有些急了,因为他的的确确是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那声响,像极了乌梢蛇爬过草甸时候,发出的沙沙声,可是这城台上,哪来的游蛇啊。
再说了,就算有,那声音也应该刺溜一声,就过去。又怎么会像这样,一起一伏,绵延不断的。
为此,周正还特体凝神细听了半天,并且发现,这声音又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外面漆黑一片,他就算想看,也看不清啊。
所以周正这时候才想着找做工的同伴一道看看,但这时候已经快接近四更天,正是忙了一夜的辅兵们,一个个最为困乏的时候。大伙此刻都草草结束了手中伙计,溜回了营地里睡觉,谁还愿意与他一样,在城台上慢慢磨蹭。
深夜的凉风,慢悠悠的吹着,直吹的周正眼皮渐渐酸涩,不住的打了几个哈欠。他又疑神疑鬼的望了望城外,的确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就连刚才的沙沙声,这时候也跟着不见了。
一时间,甚至连他自己,都一度以为是干活干的太累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把风吹过城台墙垛的风哨声,当成了沙沙的脚步。
“唉,也许是真是俺的幻觉吧……”
手臂不知何时已经肿了起来,被金汁泼溅的地方,已经骚痒成了一片,伴着阵阵灼痛。见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周正也只得宽下心来,又自嘲一声,正准备走下城台,找处地方清洗手臂。
但也就在他转身的下楼的一瞬,脚底下微微传出的震感,就仿佛是猛然迸发出的电流,直直击中了周正,令他的心猛然就绷紧了。
不对,绝不是幻觉,有情况,俺的感觉不会错的!
这个强烈的念头刚一从周正心头浮现,他的身子就已经像是离铉的箭一般,飞快的冲下了高筑的城台,然后直奔守军所在的瞭望台而去。
漆黑的城池,此刻绝大多数人已经睡去,空旷城楼过道上,也空无一人,这时候正是夜色落幕,黎明即将升起之时,天地之间,最为漆黑一片。
就连负责巡夜值守的守兵们,也大多撤去了布防,三三两两靠在一会儿,交替的打着盹儿,准备再磨蹭一会儿,天边泛起白光,就能够鸣钟换班了。
这时候,也就看到周正瘦小的身子,猛地一下,就窜进了瞭望台下方的楼檐下,直惊起了一干正迷迷糊糊打着瞌睡的守军,
“什么人,敢擅闯城楼重地……”
几个士兵被惊醒了,几乎下意识就抄起一旁的槊枪,警觉的对准了跟前气喘吁吁而来的周正。
而周正被守兵一喝,也忙刹住了步子,拼命指着方才传出声响的地方,上气不接下气道:“有……有情况,俺听到有脚步声,就……就在西北方向……”
“西北方?你到底是何人?”
士兵们本来偷懒打盹,被撞了正着,对眼前的周正有些敢怒不敢言,就怕对方向上头检举揭发他们。所以在听到周正的汇报后,虽然对眼前之人的身份存有疑虑,但众士兵当中还是派出了一个同伴爬上了高高的瞭望台。
见此情形,周正这才稍稍的松了口气,然后对着神色不善的守军解释道:“各位大人莫要误会,俺是内城调来的辅兵,刚才在城台口听到动静,这才赶着过来向各位汇报的。至于其他的,俺就一概不知道了……”
一听来人只是个民役,这几个偷懒的士兵也都瞧瞧松了口气,思量着对方也不敢告状,遂装腔作势一番道:“嗯,你反应的情况,俺们都知道了。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有俺们在地镇守,就连一只苍蝇也休……咻……”
这士兵还待说着,可接下来的一阵破空声,却让他的话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