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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赵振一行的进驻,原本平静的蒙古军营盘,变得躁动了起来。
住下的前两日,郭侃对赵振他们还算照拂,每日都亲自登门,时不时也差人给帐中送来些吃食衣物,一言一行里,都表现出相当的善意。当然,嘘寒问暖的同时,郭侃的旁敲侧击也从未停止过,对此,赵振则表现出一副东西照单全收,其余问题免谈的态度。
他赵振是携相当诚意来献降的,这蒙古大营,够资格谈判,开条件的也只有郭德海一级别的大将,你一个区区毛头小子能做什么主?还是等你老子当面过来再说吧!
郭侃不傻,在赵振那碰了几回软钉子,这下也明白了对方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与他父亲见面。
以至于三番两次尝试失败后,郭侃也失去了耐心,留下一营士卒驻扎在周围以作监视后,就再也没了音讯。
他这一走,负责监视的蒙古士卒,自然也不会给赵振他们好脸色。郭德海麾下这一路军,与蒙古本部不同,大多数士卒都是郭德海驻守山东时收扩改编的,当中仍以汉儿为主,其次是畏兀儿、乃蛮等北地的少数民族。
自成军之日,他们就被调去充当先锋攻打关中,而后又入陕西,下荆襄阳,再到三峰山一路过来,最初举杆造反的老兄弟中,能活下来着不过半数。相较于蒙古本部,他们这些汉兵才是最苦的,也正是这样,这些士卒在看赵振的眼神中,除了两方阵营与生俱来的血仇之外,也还有更多是对于投降者的愤恨。
这种恨,隐藏在他们自卑的骨子里,仿佛从他们成军时起,就一直存在。此刻见到赵振,那种恨自然而然就有了倾泻的目标。
缺衣少食、补给吝啬,这些自然是少不了的。
进一步发展,就渐渐变成了军帐外,时不时出口谩骂,无端挑衅。对此,赵振冷眼旁观,一边约束手下人减少事端,一边则思考着逼郭德海现身的对策。
因为他们已经在均州大营待了四天,出于消息的封锁,赵振根本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模样,要知道战时局势,往往瞬息万变,四天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长时间,绝不能再继续拖沓下去。
与此同时,帐外负责监视士兵们,见这些降人一直甘做缩头乌龟,不与他们发生争执,他们的挑衅也渐渐发展到了顶峰。
隔天一早,天刚朦朦亮。
赵振裹在被窝里,睡得正沉。突然,轰隆的马蹄声从他帐前呼啸而过,那声音就仿佛扑面而至的海啸,只擦着他的军帐打来。
紧接着,就听得帐外火盆、刁斗无不被掀翻在地,玎玲哐当,响彻一片。
下意识的,赵振以为是郭德海带人来杀自己了,吓得他咕噜就从榻上跳了起来,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就光着胳膊跑到帐门口。
掀开帐帘,帐外狼藉一片,地上满是打翻的锅盆火架,还有众人平素里,停放在门口的军备车辕等,此刻统统被拆散丢落的到处都是。
卧槽,这伙人,分明就是蹬鼻子上脸啊!
一看之下,赵振算是弄明白怎么个情况,望着一溜烟远去的骑队,他摸了摸下巴,心中隐隐有了计较。
两边营房外头,气愤不已的唐牛儿正带着众人,冲着远去的骑队骂娘。见赵振出来,众人一下找到了主心骨,全都为凑上来,怒道:“大人,这些鸟贼分明是故意的,不能再忍了。只要你一声令下,俺们这就过去,杀杀他们的锐气。”
说着,只见唐牛儿不知从哪里捡起一杆大枪,有他带头,其余人纷纷效仿,众人气势汹汹的,就要翻过栏栅,去找对面营地里的士兵麻烦。
相比之下,已经计上心头的赵振,此时却猛地将众人喝止,他骂道:“别人操练你瞎凑什么热闹,都他娘的回屋去!”
“大人!”
唐牛儿怪叫一声,显然是不甘心,却不料赵振声音再次提高了八度:“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现在,所有人给我回屋睡觉,一个时辰后来中帐找我。”
见赵振扭头就走,余下人虽然心中不甘,却又不得违背,只好纷纷散去,四下收拾起地上的狼藉。看到这一幕,藏在众人当中的杨绍元冷笑一声,转身回了帐里,唯独唐牛儿耿着脖子,站在赵振帐门外迟迟不动。
见他这样,连完颜靖也忍不住劝道:“回去吧,那姓赵的都发话了,你这里站着起不到任何作用。”
“俺不回去,俺就是看不惯那些蒙古鞑子盛气临人的样子,要在战场上,俺早将他们斩杀了……眼下,大人睡得着,俺却咽不下这口气……”
此刻刚过卯时,帐外正是天寒地冻时候,唐牛儿却铁了心不回营,完颜靖见劝他不住,不禁气的一跺脚,二话不说冲进了中帐。
刚掀开帐帘,就撞见赵振光着个膀子,正利索的站在床榻边穿着衣服,瞧他这样,完颜靖也不回避,而是直直的看着他道:“唐牛儿说得对,那些蒙古兵就是看咱们好欺负,这些日子才不断挤兑咱们!现在,他们都快站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了,你还在临场退缩,算什么大人?”
我去,这丫头还真不拿自己当女人,老子连衣服还没穿上呢,也太没规矩了!
不耐烦的瞥了完颜靖一眼,赵振下了逐客令,“此事我自有分寸,但你现在冲撞上官,依照军规理当杖责的,还不出去。”
要放在前几日,完颜靖说不定就被赵振这话吓住了,此时的她显然是有备而来,只见她秀眉一挑,嗤笑着坐在了军帐上首的案台上。
“呸,也不知哪逃难来的破落户儿,在这冒充我金国臣子……你的那点事,唐牛儿都与我说了,还敢在我面前喘大气……话说回来,若你真有把握解许州之围,为朝廷效力,想要布衣封侯也不甚么太难的事,只是现在,你休要再那当官那一套来压我……”
完颜靖越想越怒,她是何等身份,竟真就被赵振这个不知从那冒出来的浑小子,连蒙带吓唬的一愣一愣。导致她还傻乎乎的,连续四天,都和唐牛儿等十多名军汉共挤一间营房。
想到这几日入夜,营房里一声比一声高亢的打呼声,愣是吵得她,整宿整宿都睡不得觉。加上这个时代军中无卫生条件又差,常常十天半月跋涉下来,士兵们也没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洗,以至于众军汉除去鞋袜后,那营房里的味道简直到了辣眼的程度。
她从小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等罪,几日捱下来,此时的完颜靖就连多走几步路,都觉得天旋地转。
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赐。
“哼,骗子!”
被对方三言两语拆穿了西洋镜,赵振不禁老脸一红,已经后悔将她和唐牛儿安排在一处了,只恨那唐牛儿大嘴,如今自己这点底被掏的精光,在想管束这丫头只怕是更难了。
想着,赵振干脆心一横,淡淡道:“我的身份,还轮不到你来质疑。至于蒙古军冲营之事,绝非靠两三人的意气之争,就能够解决……这件事,你便不用操心了。我之所言所行,既然代表昌武军,便不会轻易让人轻易小瞧的。”
“哼,只盼你能记住自己说的这份话,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还能耍什么花枪!”
赵振这时候已将衣冠穿戴整齐,看完颜靖要走,他想了想,又怕对方再从唐牛儿口中套出什么,忙追上两步拦住了她,“我看你气色不是很好,今日起,你便在中帐值守吧,唐牛儿那里就不要管了。”
赵振要不提这事还好,刚一提及,完颜靖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她狠狠的瞪着赵振,眼前这个白净脸,逞得可恶,这不是明摆着揭她的伤疤吗?
若不是顾及当初立下的军誓,完颜靖真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了,但想到赵振作出的让步,她还是要紧了一口银牙,决定忍下这口恶气。
说什么,都不能再与那些军汉共住一处了,若再不让她睡个好觉,她怕是会疯掉。
可她要如何开口呢,若就轻易答应了对方,岂不是显得自己轻贱了许多,这赵振,真是个讨厌的人。
想到这儿,完颜靖只拿鼻子里传出一声哼后,便闭口不言,但她那闪烁左右,不愿直视赵振的眼神,却又一次将她出卖了。
见对方已然心动,赵振心中好笑,便故意抬高了声音,“我这中帐虽然不大,但稍稍隔开,两个人住也算宽敞。平日我在内帐看书,外面总要有个值守的亲信……罢了,你若不愿意,我就让唐牛儿来吧!唐牛儿……”
见赵振作势就要出门,将唐牛儿招进来。
完颜靖顿时就急了,她忙自告奋勇将赵振拉住,“不行,唐牛儿他……他做事鲁莽,而且晚上还会打呼,这中帐我一个人足以照应的来。”
她这一拉,好大的手劲,赵振差点被拽了一个跟头。
等赵振站定,才看见完颜靖一面挺起胸脯,一面系紧了腰间的皮带,那充满希冀的眼神仿佛在说,选我吧,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