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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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丽萃，你们到什么地方散步啦？”伊丽莎白一走进屋子吉英便向她问道，随后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时别人也这样问她。她只得回答，他们两人是随便走走，到后来她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她说话时脸红了；可是不管她神色如何，谁也没有怀疑到那件事情上去。

    那个下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什么特别的事儿也没有发生。已经公开了的那一对恋人又是说又是笑，那一对尚待公开的恋人则是默默不语。达西性格沉稳，内心的喜悦可以不流露到面上；伊丽莎白感到焦躁和不安，她还无暇 体味这一幸福，只是 知道她有了这件幸福的事儿罢了。因为除了眼下的这一尴尬以外，还有其他种种的麻烦等在她前面。她预想到当她说出她的事情以后，家里人会如何的反应；她知道除了吉英家里再也没有人喜欢达西先生了；她甚至担心就是他的财产地位也怕抵消不掉家里人对他的厌恶。

    晚上的时候，她向吉英倾吐了真情。虽然多疑远远不是吉英一向的所为，她对这件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你是在开玩笑吧，丽萃。这根本不可能！跟达西先生订婚！不，不，你哄不了我。我知道这不可能。”

    “事情一开始就这么难缠！我本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的；如果你要是不相信，我敢肯定再也没人会相信我啦。可是，我的确不是开玩笑。我说的是真情。他仍然爱着我，我们俩订婚了。”

    吉英疑惑地打量着她。“噢，丽萃！这不可能。我了解你是多么的讨厌他。”

    “你一点儿也不知情。你说的那个过去早该被忘掉了。或许，我以前不总像现在这么爱他。不过，在这类事情上，我可不喜欢我有一个好的记忆力。这是我最后一次再记起这件从前的事了。”

    吉英仍然显得惶惑不解。伊丽莎白于是又再一次一本正经地向她保证说，这是事实。

    “天啊！这能是真的吗！不过我现在必须相信你了，”吉英大声说，“我的亲爱的丽萃，我恭喜你啦，可是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请原谅我这样问，你能肯定你和他在一起会幸福吗？”

    “这当然毫无疑问了。我们俩都认为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情侣了。你感到高兴吗，吉英？你喜欢这样一个妹夫吗？”

    “非常非常的喜欢。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叫彬格莱和我自己高兴的呢。我们俩以前也考虑谈论过这件事，都觉得不太可能。你真的那么爱他吗？噢，丽萃！天下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没有爱情的婚姻。你敢肯定你确实愿意这样去做吗？”

    “噢，当然是啦！等我告诉你事情的全部以后，你就会认为做得还不够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我必须得承认，我爱他要胜于我爱彬格莱。我怕你就要生气了 。”

    “亲爱的妹妹，你现在能正经一点吗？我想跟你严肃地谈一谈。赶快告诉我我应该知道的一切事情。你能告诉我你爱他有多久了吗？”

    “这爱是慢慢地到来的，我几乎也说不清楚它是什么时候萌发的。不过我想，它一定是在我上一次见到他彭伯利的美丽庄园的时候开始的吧。”

    姐姐又叫她严肃些，这一次总算产生了效果；她郑重其事地把自己爱他的经过讲给吉英听，吉英很快便满意了。对这件事情信服了以后，班纳特小姐便没有什么再放心不下的事了。

    “现在我真的高兴啦，”她说，“因为你也将会像我自己一样幸福了。我一向很看重他。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还能爱你这一条，我就应该永远敬重他了；作为彬格莱的朋友和你的丈夫，现在除了彬格莱和你自己以外，我最喜欢的当然是他了。可是，丽萃，在这件事情上你可对我隐瞒了你的心事了。关于彭伯利和兰姆屯的事，你几乎一点儿也没有给我透露过！我知道的一些情形都是别人而不是你告诉我的。”

    伊丽莎白对她讲了她之所以要保密的原因。其一是她不愿意提起彬格莱；其二是她自己的感情还处在一种理不清的状态，使得她同样也不愿意提起达西的名字。不过现在她再也不必对她隐瞒了，她连同达西给丽迪雅帮忙的事也告诉了吉英。一切都和盘托出了，谈话一直进行到中夜。？

    “天啊！”第二天早晨当班纳特夫人站到窗前时她喊道，“这个讨厌的达西先生又跟着我们可爱的彬格莱一块儿来啦！他这三番五次不知趣地前来，是怎么回事？我但愿他去打猎或者去干点别的，不要再来搅扰我们。我们拿他该怎么办呢？丽萃，还得让你再陪他出去走走，免得他害彬格莱的事。”

    对来得这么顺当的一个建议，伊丽莎白几乎禁不住要笑出声来；不过听到母亲每每称他“讨厌”，她又确实觉得有些气恼。

    两位贵客一走进门，彬格莱便满含意味地瞧着伊丽莎白，并热热地同她握手，说明他已经得知她的好消息了；临了他又大声地说：“班纳特夫人，你们这附近还有什么幽静小道没有了，最好是让丽萃今天再一次迷了路。”

    班纳特夫人说：“今天早晨我要劝达西先生，丽萃和吉蒂到奥克汉山那边散步。这一段长路走起来挺有趣，达西先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色。”

    “这样的散步对别人也许很有好处，”彬格莱先生接过话茬说，“不过我想，对吉蒂就怕有些吃不消了。是这样吗？吉蒂？”

    吉蒂承认她宁愿待在家里。达西说他很想去看看山上的景致，伊丽莎白点头表示同意。在她上楼去准备的时候，班纳特夫人跟上来对她说：

    “丽萃，我很对不起你，逼你独自个儿和那个讨厌的人在一起。我希望你能不予计较：这都是为了吉英好，你也知道；你只消时而敷衍他几句就行了，没有必要费神去和他交谈。”

    在散步中间，两人决定今天晚上就去求得班纳特先生的同意。母亲那里则由伊丽莎白自己去说。她不知道她母亲会怎么看这件事；她有时候怀疑他那高贵的地位和万贯的家产是不是就能足以克服掉母亲对他的厌恶感。然而，不管母亲对这门亲事是过分地反对也好，还是欣喜若狂也好，她的谈吐和举止总归不能表现得得体，让人家觉得她见解平庸；伊丽莎白既不愿意让达西先生见到她母亲对此表现出的高兴若狂的样子，也不愿意让达西看到也那激烈表示反对的模样。？

    当天晚上，在班纳特先生要回到书房里去的时候，伊丽莎白看见达西先生也站起来跟在他后面去了，看到这种情形，她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上。她并不是担心父亲会反对，只怕父亲为了这件事而不愉快。要是由于她，父亲的最宠爱的女儿，由于她的选择，使父亲陷入苦恼之中，为她的出嫁而操心和惋惜，她心里会非常难过的。她惶惶不安地坐在那儿，直到达西先生出来，看到他面上带着笑容，她才稍稍地舒了口气。他走到她和吉蒂坐着的桌子旁边；装着是看她做针线活儿，悄悄地说：“请到你父亲那儿去，他在书房里等着你呢。”她马上起身去了。

    她的父亲正来回在屋子里踱着步，神情显得严肃而不安。“丽萃，”他说，“你这是怎么啦？你是不是糊涂了，竟然接受了这个人的求婚？你不是一直都在恨他吗？”

    此时她真恨不得她以前对达西的看法不那么极端就好了，她的言语不那么苛责就好了！那样就可以省得她去极为尴尬地解释和表白了；但是，现在她必须费这番唇舌了，也不免有些心慌意乱地跟父亲说，她是爱上达西先生了。

    “或者换句话说，你是非要嫁他不可了。他非常富有，这是肯定的，你可以比吉英有更多的锦衣靓饰和更排场的车马。可是，这些就能使你幸福吗？”

    伊丽莎白说：“你现在反对我的，只是认为我和他并没有感情喽？”

    “是的。我们大家都知道他是个骄傲不易亲近的人；但是只要你真正地喜欢他。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我真的、我真的十分喜欢他，”她眼里浸着泪水回答说，“我爱他。说实话他一点儿也没有那种不恰当的骄傲。他待人非常可亲。你不了解他的真正为人；所以请不要用这样的话来谈论他，使我痛苦。”

    “丽萃，”她的父亲说，“我已经答应了他。的确，像他这种人，只要他肯纡尊做出请求，我岂敢有拒绝他的道理。我现在便给予 你我的同意，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嫁他的话。不过，我劝你还是要好好想一想。我深知你的性格，丽萃。我清楚除非你是真正从心底里尊重你的丈夫，否则的话，你既不会幸福也不会觉得体面；除非你认为他在许多方面都比你强。如果婚姻不称心，你那诸多活泼的天性便会把你置于到一种危险的境地。你难免会落得个丢人悲苦的下场。我的孩子，别让我以后看到你不能尊重你终身的伴侣而叫我伤心。你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

    伊丽莎白听得更加感动了，她非常诚挚非常严肃地向父亲讲述了全盘的经过，他解释了她对他的感情所经历的渐进变化，说她坚决相信他的感情不是来自一朝一夕，而是经过了许多个月的挫折的考验，并列举出了他的种种的优点，来向父亲证明达西先生是她所真正爱的对象。最后，她终于消除了她父亲的疑虑，使他完全赞同了这门婚事。

    “唔，我亲爱的女儿，”当她停止了她的讲述时他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是值得你爱的。我的丽萃，爸爸可不愿意让你嫁上一个不如你的人。”

    为了使父亲对达西先生更有好感，她于是告诉了他达西先生主动为丽迪雅所做的事情。他听了大大地吃了一惊。

    “这个晚上真是奇事迭出了！那么，是达西承揽了这所有的事情：他撮合了他们的婚姻，出钱为他还清了债务，给他在部队上弄到了职位！这太好啦！既为我省下了钱，又免去了我的许多麻烦。可是，现在的这些热恋中青年人们，什么事情都喜欢自作主张。我明天就向他提出还他的钱；那么他一定会大谈特谈他是如何地爱你，于是这件事情(指还钱的事——译者注)也就永远地了了。”

    接着，班纳特先生想起了前几天在他读科林斯先生的那封信时，伊丽莎白所表现出的难堪；直待取笑了女儿一会儿之后才让她最终离开，在她走出房门时他说道：“如果有找玛丽和吉蒂的小伙子来了，把他们带到这儿来，因为我现在有的是闲功夫。”

    伊丽莎白的心里此时落下了一付重荷；在她自己的房里静静地想了半个钟头以后，她又能神色较为坦然地和大家待在一起了。一切都发生得太急猝了，还来不及叫她高兴，不过这个晚上总算是平平静静地过去了；这儿再也没有需要担心的大事了，安逸和舒适感很快就会回来的。

    晚上当母亲要上楼到化妆间的时候，伊丽莎白也跟着去了，把这件重大的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的反应非常特别：当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班纳特夫人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说不出一个字来。而且直待过了好长时间，她才弄明白了她听到的话儿；尽管平时她在对这类给她家带来好处的事儿、或是以女儿求婚者的方式带来的好处上，反应可并不迟缓。到最后她才开始恢复过来，开始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一会儿站了起来，一会儿又坐下去，一会儿又表示出诧异，一会儿又为自己祝福。

    “天啊！上帝在赐福给我！哎哟，谁想得到啊！达西先生！这是真的吗？噢！我最最可爱的丽萃！你将会变得多么富贵啊！你可以有多少的钱花，有多少的珠宝和马车！吉英简直不能和你相比。我真是太高兴，太幸福啦。多么可爱的一个小伙子！多么英俊！多么高大！噢，我亲爱的女儿！请原谅妈妈以前对他的厌恶。我希望他会不计前嫌。最最亲爱的丽萃。伦敦城里的豪华住宅！漂亮的东西一应俱全！我有三个女儿出嫁啦！一年一万英镑的收入！噢，天啊！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啦。我就要发疯啦。”

    这番话足以表明班纳特夫人是非常赞同了，伊丽莎白不久便起身走了，一边暗自庆幸，这一感情的渲泄只是她一个人看到了。可是还没待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三分钟，她母亲就跟过来了。

    “我亲爱的女儿啊，”她喊，“我只在想这件事啦！一年一万英磅的收入，很可能会更多！这简直阔得像个皇亲国戚啦！而且还有特许结婚证。你自然要用特许证结婚了。喂，妈妈的心肝宝贝，告诉我达西先生最喜欢吃什么莱，明天我就做给他吃。”

    这不是个好的征兆，她的母亲可能会在那位先生面前出丑的；伊丽莎此时感到，虽然她已经赢得了达西最热烈的感情，征得了她父母双亲的同意，这里仍然有一些事情需要操心。不过，到了第二天时，情形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因为班纳特夫人对她这位未来的女婿很是敬畏，不敢轻易跟他搭话，除非是遇到能向他表示她的关心、或是对他的意见表示敬重的场合。

    伊丽莎白看到父亲努力在跟达西先生亲近，很是宽慰；班纳特先生不久便对她说，他对达西先生的钦佩正在与时俱增。

    “我对我的三位女婿都非常赏识，”他说，“威科汉姆或许是我的宠儿；不过我觉得对你的丈夫，我也会像吉英的一样那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