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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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在浪博恩又演出了新的一幕。科林斯先生正式提出他的求婚了。因为他的假期到下星期六就要结束，他决心要马上来办这件事，他有条不紊地遵照着一切他认为这种事通常情况下应有的礼仪，来着手进行，他胸有成竹，根本就没去想这件事可能会给他自己带来的难堪。吃过早饭不久，当他发现只有班纳特夫人、伊丽莎白和他的另一个小表妹在一块儿时，他便开始跟他们的母亲说道：

    “我可以希望，夫人，为了你和你的漂亮女儿伊丽莎白的利益，在今天早晨恳请她赏光，跟我私下谈一次话吗？”

    伊丽莎白惊讶得脸都红了，还没待她做出任何反应，班纳特夫人就赶紧回答说：

    “噢，亲爱的！可以——当然可以——我相信丽萃会很高兴的——她一定不会反对的——来，吉蒂，跟我上楼去。”在她收拾起她的针线活儿正要急急离去的当儿，伊丽莎白喊住了她。

    “亲爱的妈妈，你不要走开——我求求你不要走开——科林斯先生一定会原谅我的——他没有什么别人不能听见的话儿要跟我说。我这就离开这里。”

    “不，不，丽萃，这简直是胡闹。我希望你将留在你现在的地方。”看到伊丽莎白又气恼又难堪似乎真的要准备溜走了，她又说，“丽萃，我非叫你留下听听科林斯先生说的话儿不可。”

    伊丽莎白不愿意和母亲弄得太僵，在稍事考虑之后她也觉得能尽可能快尽可能悄然不为人知地了结了这件事才是最妥的办法，她于是又坐了下来，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那啼笑皆非的情绪表露出来。班纳特夫人和吉蒂走了，待她们刚一出去科林斯先生便开了口：

    “请相信我，我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你的谦虚怕羞非但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害，反而增加了你的美德。如果你刚才没有表现出这小小的不愿意来，你在我的眼里倒不会有现在这么可爱了；请容许我告诉你，我在事先已经征求到了你的尊敬的母亲的同意。我想，你早已可能猜到了我跟你这次谈话的目的，尽管你天性羞怯假装不知；我对你的殷勤和关注是那么的明显，你是不会看不出来的。在我刚刚走进这个家的时候，我就挑选出了你来作为我将来生活的伴侣。不过，在我还没有沉醉于自己的这种感情之前，让我先来道一道我所以要结婚的理由以及我来到哈福德郡要择一良妻的打算——我当时肯定是怀有这种打算的——也许不会是没有好处的。”

    想到科林斯先生现在的这副冷静庄重的样儿，居然会说出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的话来，几乎不禁要让伊丽莎白大笑起来，乃至使得她没能利用他停顿的间隙来对他阻止，于是他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要结婚的第一个理由是，我认为每一个生活充裕的牧师(像我自己一样的)都应该在他管辖的教区里于婚姻生活方面树立个榜样。第二个理由是，我确信美满的婚姻生活将会极大地增加我现在已有的幸福；第三个理由是——这一点或许我应该早一点儿提出来——我这样做是受了我无愧于可以称之为是我的庇护人的那位贵夫人的特别的劝告和鼓励。她曾两次在婚姻问题上对我说出她的意见(是主动说的)！就是在上个星期六我离开汉斯福德之前的那个晚上——我们正在玩牌，珍金森太太正在给德·包尔小姐安排脚凳，老夫人跟我说，‘科林斯先生，你必须结婚才好。

    一个像你这样的牧师必须得成个家——选择要慎重，为了我，你要选择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为了你自己，她该是那种勤快会做家务的女人，出身并不见得要高贵，但是要善于理财持家。这便是我给你的忠告。尽可能快地找到这么一个女人，把她带回汉斯福德来，我将会前去看望她的。’请允许我顺便说上一句，我的亲爱的表妹，我认为凯瑟琳·德·包尔夫人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可是我的一个不小的有利条件。你会发现她的举止和为人是我所无法描述的；我想凭你的聪明和活泼她是能够接受你的，尤其是当她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地位不可避免地将给你的举止平添上一种肃穆和尊重感的时候，她会对你更喜欢的。这些便是我打算要结婚成家的一般理由；再下面需要说的是，我为什么要到浪埔恩而不在我的邻里——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们那儿的可爱女子是很多的——来做选择呢。

    事情是这样的，尽管在你的父亲逝世之后(他当然还可以活上许多年的)我将是这一家产的合法继承人，可我还是会有些不安，假如我不是打算从他的女儿中间来选择一个妻子的话，在她们中间选择，当这一不幸事件(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它在近几年以内也许是不会发生的)发生的时候，对她们的损失便可以尽可能地减少一些。这就是这之所以要这样做的动机，我的漂亮的表妹，我自以为我这样做是不会降低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现在，我的表妹，我剩下要做的就是用最富于激情的语言来向你表达我的最热烈的情感了。对嫁妆和钱财，我根本无所谓，是不会向你的父亲提出这方面的任何要求的，因为我十分了解这要求是不能被满足的；我知道你名下应得的财产，不过是一笔年息四厘的一千镑存款，还得等到你母亲死后才归你所得。所以，在这方面，我是会保持缄默的；你还可以放心的是，在我们结婚以后，我一句计较小气的话也不会说的。”

    现在是绝对有必要打断他的话的时候了。

    “你有点儿过于性急啦，先生，”她激动地说，“你忘记了我还没有给予你任何的答复。让我现在就来回答，免得再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对于你给我的褒奖，请接受我的谢意。我也十分清楚你的求婚所给予我的莫大荣誉，但是我除了对它拒绝，毫无别的选择。”

    “我不是现在才知道，”科林斯先生庄重地挥了挥手回答说，“在男人们第一次向她们求婚的时候，年轻的小姐通常总是要给予拒绝的，其实她们心里想的可是要接受的；有的时候，这样的拒绝会产生两次或者甚至三次。所以你刚才说的话一点儿也不会使我灰心，我期望着不久就能把你领到教堂里去呢。”

    “说实话，先生，”伊丽莎白喊起来，“在我正式拒绝之后，你仍然这样希望可真是太令人奇怪了。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我可不是你所说的那种女人(如果世上真有这样的姑娘的话)，竟敢拿着她们的幸福去冒险，侥幸去等人家第二次来提出请求。我的拒绝是非常严肃的。——你不能够使我幸福，我确信我也是世界上最不能给予你幸福的女人。——呃，如果你的朋友凯瑟琳夫人也认识我的话，我相信她一准会发现我在任何一个方面都不适宜这个角色。”

    “即便凯瑟琳夫人是这样认为，”科林斯先生严肃地说“我想她老人家也不会赞同你的。你可以放心，等我有幸再见到她的时候，我会在她面前极力赞扬你的谦虚、节俭和其他种种可爱的美德的。”

    “不必啦，科林斯先生，对我的一切赞扬都将是没有必要的。你必须给予我自己做主张的权利，而且对我所说的话给以应有的尊重。我希望你将来会非常幸福非常富有，我拒绝了你的请求，正是在极尽全力免得你走上相反的方向。通过这一次对我的求婚，你在我家的那件事情上也就不必再感到有什么不好意思了，等将来一旦轮到你做浪博恩的主人时，也不必感到任何的内疚了。因此，咱们这件事就这样最后了结了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正要离开房间的时候，科林斯先生对她说了下面的这番话：

    “在我下一次再向你郑重地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希望你的回答能比现在的叫人满意；不过我对你眼下的淡漠无情，并不怪罪，因为我知道，拒绝男人们的第一次求婚，是你们女人的一惯做法，或许，你刚才的那番话，便是在不违背你们女性的那种微妙心理的前提下，给予我的一种鼓励吧。”

    “啊，科林斯先生，”伊丽莎白激动地喊，“你真叫我摸不着头脑了。如果我刚才说的话，在你看来是另一种形式的鼓励，那我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样拒绝，才能使你相信它啦。”

    “我亲爱的表妹，我之所以认为你拒绝我的求婚只是嘴上说一说而已，当然是有我自己的理由的。这些主要的理由是：——在我看来，我的求婚并非是不值得你接受，我充裕的家资也并非不能叫你艳羡。我的社会地位，我和德·包尔府上的关系以及和你家的亲戚关系，都是我极有利的条件；你应该考虑权衡一下：尽管你处处长得迷人，可这并不能保证，你还能再得到另外一个人的求婚。你自己的那份财产有些太少得可怜了，乃至把你的可爱迷人和许多别的美好条件都可能抵消掉啦。既然我应该由此得出结论说，你对我的拒绝并不是存心的，所以我将宁愿认为，你这样做只是像许多高雅女士所惯常做的那样，是希望通过制造悬念，来增加我对你的倾慕。”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先生，我可没有半点冒充风雅，来故意折磨一个体面男子的意思。我倒宁愿你给我面子，相信我说的都是真情。承蒙你看得起我向我求婚，我将感激不尽，不过叫我答应却是不可能的。我身上全部的感情都在抵制它。我还能说得比这更明白吗？不要把我看作是那种成心想折磨你的风雅女人，而要把我看作是一个说着心坎儿里的真话的理智女人。”

    “你真是表现得太迷人啦！”他大声地说，殷勤大度的神情中又夹杂着尴尬，“我相信只要你的令尊令堂作主表示了同意，我的求婚是不会不被接受的。”

    对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存心要欺骗自己，伊丽莎白不再作声了，她随即悄悄地退了出来；她心里下了决心：如果他坚持认为，她的再三的拒绝，是对他的一种卖弄风情式的鼓励，那么她只好去求助于她的父亲了，让她的父亲斩钉截铁地给予他拒绝，父亲的行为，至少不会被他认为是那种风雅女人的娇嗔和多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