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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深深把这些挨挨挤挤的蓝紫色花朵抱在怀中,有点犹豫又有点茫然地跟着他往里面走。旁边花店大叔对她说:“香根鸢尾的花语是爱神使者,你知道吗?”
叶深深看看前面顾成殊的背影,又看看大叔的促狭的笑容,顿时觉得脸颊和耳根热热地烧起来,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埋在怀中的花朵里。
纪念馆的主人,是个法国小作家,连顾成殊都不知名的那种。顾成殊出来时说:“难怪纪念馆都被开成花店了。”
叶深深看着手中花,轻声说:“但进去看一看还是有收获的。”
顾成殊送叶深深回到住处,两人分别之时,顾成殊才随意地问她:“在工作室一切还好吧?”
其实他不必问便知道她能应付得很好的。
叶深深点点头,说:“挺好的。”
顾成殊顺理成章地说:“那就好。”
叶深深站在街角,看着他向停车场走去。他送给她的花朵正在怀中盛放,蓝紫色的花朵映衬着她钴蓝色的大衣,气质融冶。
顾成殊回头看她的时候,就像整个天空的颜色都染进了他的眼中,一瞬间让他觉得蓝色真是种动人的颜色。
“顾先生……”叶深深轻轻叫他。
他停下了脚步,隔了三四米的距离看她:“嗯?”
叶深深迟疑着,缓缓开口问:“容女士……是谁?”
顾成殊的面容在一瞬间僵硬,他定定地看着她,微颤的睫毛覆住那双眼睛,竟不知自己能如何反应。
叶深深的心里泛起浓重的不安,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顾成殊失态,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顾成殊也会有这样的神情。
顾成殊慢慢地向她走近,低头凝视着她。他们离得这么近,让她可以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呼吸。
他说:“我母亲,她姓容。”
叶深深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想到那一句“容女士死在她手上”,只觉得心口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惧,却无法言表,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成殊垂眼看着她手中的花,声音略有喑哑:“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对你说起?”
“昨天……有个叫艾戈的人来找沈暨,我听他们提起的。”
顾成殊沉默地点点头。周围来往的人群在春日阳光下熙熙攘攘,自他们身边擦肩而过,但这热闹与他们都是无关的,笼罩在他们身上的,不是此时温暖的阳光,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微气氛。
仿佛感觉到了低沉的气压,叶深深艰难地说:“你之前曾和我提起过,你妈妈是生病去世的。”
“不,她是自杀的,在医院抢救时,精神已经紊乱,没有救回来。”顾成殊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怀中开得繁盛无比的花朵,声音哑涩,“去年。”
“对不起……”叶深深低声道歉。
顾成殊的睫毛微微一颤,目光缓缓抬起来定在她的身上:“你去年还在国内,从未离开过自己生活的城市,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我是指提起了你的伤心事。”她惶惑不安地说。
顾成殊稍稍停顿了一下,那双眼睛黝黯得如同深浓的夜:“深深,我真羡慕你的单纯无知。”
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却让叶深深的心猛然收紧了,灼热的血从她的心口涌出,散向全身四肢百骸,让她的指尖都开始疼痛起来。
而他往后退去,看着她和怀中的花朵,轻声说:“我得走了,再见。”
他离去的身影脚步略带迟滞,就像今天这一场相聚,未曾发生过一样,徒然只增添了落寞。
而她站在他的身后,拥着开到正盛的花朵,茫然恐惧。
单纯无知的她,会在什么时候,曾与她的母亲发生过什么瓜葛?
为什么会有认识顾成殊的人认为,是她害死了他的妈妈?
叶深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
她将花放在桌上,整个人便倒在了床上。她想着顾成殊的母亲,想着自己与顾成殊的相遇,还想着顾成殊按住她面前的门把手,阻止她仓皇逃窜的打算,他对她说,叶深深,我们得干票大的。
凭什么呢?
一无所有、深陷困境的她,凭什么能运气这么好,忽然得到了顾成殊的青眼,让他在芸芸众生之中选择了她,扶持她走上这条通往辉煌的道路?
她的命运,原本应该像无数刚刚毕业的新生一样,上班下班,拥有的只是一份饿不死也吃不饱的薪水、一条一眼可以看到职业尽头的新人设计师之路、一个淹没在陈旧破败的服装加工厂的普通人生……
而现在,她拥有一家上升势头惊人的网店,她身在无数人仰望的世界顶尖工作室,甚至已经有了大明星来向她定制服装。
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她竟从未曾想过。
叶深深捂住眼睛,挡住窗外斜照在她面容上的阳光。眼前一片茫茫的黑灰色。
“然而,叶深深,你已经来到了这里,你就一定得走下去。”
她在心里对自己一遍一遍地说。
无论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结局,她自己要握在手中。
她的梦想,她的路,她的光辉世纪。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打败她。
叶深深没想到的是,再次见到艾戈,居然会那么快。
时装周结束后,工作室休假两天,第三天叶深深早早来到工作室,等待巴斯蒂安先生正式分派自己工作。
不过叶深深对于自己接下来的职务,是有准备的。巴斯蒂安先生一开始找她过来,就是因为需要一个专门负责面料的助手,她估计自己应该是主要管理这部分的事务。
果不其然,巴斯蒂安先生一过来便和她谈了关于工作室面料的事情,安诺特集团有专属的工厂,负责制造和印染。工作室有需要的话,可以直接前往联系,同时还有科研部门,有几十项服饰新材料的研制都在进行中。
“但我并不想将你的才华困在这个上面,你设计的精微独到之处,是别人无法比拟的。若让你的时间浪费在面料上,我也非常惋惜。”巴斯蒂安先生如往常一般的温和面容上,带着些许烦恼,“你刚来工作室,可能还要适应一段时间,要让你兼顾二者,也是不现实的,所以对于你的安排,我有点犹豫。但请你放心,不是因为怀疑你的能力,而是因为太欣赏你的能力,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非常感激先生。”叶深深凝视着他,轻声说道,“无论先生做什么安排,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做好一切。”
“好的,那就由我来安排吧。”巴斯蒂安先生示意皮阿诺去安排晨会,皮阿诺出去之后却又立即返回,说:“努曼先生,恐怕我们的晨会得取消了。”
巴斯蒂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安诺特先生到来了。”
巴斯蒂安先生问:“老安诺特?”
皮阿诺先生压低声音说:“不,是比较难对付的那个。”
还等在办公室内的叶深深,站起来向他们点头致意,准备先出去。
比较难对付的那个安诺特先生已经到了门口。
走出门时刚好与他打了个照面的叶深深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惊愕。
棕色头发,灰绿眼睛,沈暨的债主,从不正眼看自己的那个人。
叶深深真的彻底体会到了巴斯蒂安先生和皮阿诺的感受——这应该是世界上最难对付的人。
而他瞥了叶深深一眼,脚步都没有稍微缓一下,仿佛叶深深是空气一般,那目光平静无波就从她的脸上掠了过去。
叶深深战战兢兢地站住,回头一看,他正将自己刚脱下来的外套交到身边人的手中,走进了巴斯蒂安先生的办公室。
叶深深呆了片刻,推想着他和顾成殊以及沈暨的关系,回过头看到了室友伊莲娜正探头往那边看。
她赶紧几步走到伊莲娜的身边,蹲下来低声问:“伊莲娜,刚刚那个人,是安诺特集团的什么人?”
“天啊,你在这里上班,怎么可以不知道他是谁!”伊莲娜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虽然他不经常来这里,但绝对是足以影响我们所有人的上帝啊!”
叶深深没体会她的抒情,只追问:“他是安诺特集团的什么人?”
“老板喽,因为去年底他父亲宣布退休了。”
要不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死死地按住了伊莲娜椅子的扶手,叶深深觉得自己可能要坐倒在地上。
沈暨怎么会得罪这样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她不由得为沈暨担忧起来,不知道他欠了艾戈什么,看他气势阴沉去追债的样子,看起来绝对很严重。沈暨是否有能力偿还,又是否能安然无恙呢?
她还在惶惑地思忖着,伊莲娜已经将她拉起来:“快去啊!”
“啊?”她茫然抬头看着对方。
“皮阿诺先生叫你呢!”伊莲娜指指办公室门口招收示意的皮阿诺先生。
叶深深忐忑不安,但见皮阿诺先生一直在看着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皮阿诺先生将她推进去之后,自己却不肯进内面对,站在了门外。
叶深深向着巴斯蒂安先生点头示意,又乖乖向艾戈问好:“您好,安诺特先生。”
巴斯蒂安先生向艾戈介绍道:“叶深深,来自中国。集团委托我前往方圣杰工作室审查时,我遇见了她,觉得非常有才华,便邀请她进入工作室,如今刚来了两周。”
艾戈看都不看叶深深一眼,甚至连当着巴斯蒂安先生敷衍一下的兴致都没有,只坐在沙发上,用两根手指撑着头,说道:“去年你曾与我们谈过一次,提到自己萌发了引退的想法,并承诺会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内,为我们培养一支足以接替自己的队伍,好顺利为品牌造血,使它们在你离开后,更好地发展延续下去。”
巴斯蒂安先生点头,向他示意叶深深:“我相信,叶深深对于此事会有帮助。”
“请恕我直言,对于此事,我的信心不足。”艾戈平淡地说,“我不认为像她这样的人能有留在这边的资格。”
巴斯蒂安先生诧异地看着他,虽然知道这个人的标志就是难对付,但他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这是艾戈第一次简单粗暴地出面干涉工作室的事务。
“我看过她在中国设计的服装,因为她开了一个网店。在中国的网上,无数人在卖一些格调低下的衣服,得到了一众市民阶层拥趸,她的店也不例外,顾客几乎没有任何品味可言。”艾戈旁若无人地对叶深深的设计进行彻底的打击。